一小时之内,项链送到庄园,生活助理帮她戴上。
易今莳靠这个续命。
当窗理云鬓,对镜品心酸的日子不适合她。
她习惯外界的注视,所以下楼时挺背抬首。
即便答应徐惜鹤不会出现在正式宴会上,但她可不会狼狈退场,至少要给奶奶说一声才可以离开。
徐惜鹤此时不在花厅,客人们更加自在闲谈起来。
看她下楼,有人耐不住好奇,缠上来问:“刚刚徐总出去了,不会是去找你的吧?”
易今莳摸着新项链,看不出害怕,“她出去了吗?我没看到。你瞧我刚买的项链,好看吗?是不是跟我这件礼服特别搭?”
来搭讪的人不禁感叹,大小姐真是心大,仇人上门了,还有心思弄穿搭。
“好看、挺好看的。”
“欸?这项链我在哪儿见过,”有人凑过来,说道:“不对,这就是前几天那个公益设计大赛的作品,设计师是谢绮言。”
“莳宝,你跟谢绮言和好了?”
易今莳都忘了眼前这个人是谁,但称呼如此亲切,应该是某个局上认识的塑料朋友。
“和好?没有。”她坦然道。
“那你还买她的作品?花了多少?”
易今莳勾勾唇角,唇色张扬,眉宇满是骄矜。
毫无疑问,养尊处优这些年,她是嚣张霸道的,可意外的是,她身上偶尔会出现一丝温文的气质,好比现在。
那条项链被她把玩着,光华醒目,她说:“三十万啊,我管谁是设计师,反正项链我喜欢,我就买,谢绮言还能收回去吗,那是违规的,我的钱都到公益账户了。”
“这项链看上去没什么设计感呢,莳宝你不会是故意给谢绮言撑场子吧?”
有人猜测,她被徐惜鹤的雷霆手段吓到,所以刻意向谢绮言示好,
“我说了,我就喜欢这条项链,就算是你设计的,我照样买。”
那人被她呛了句,默默住声,不再发言。
…
庞琳和谢绮言就在角落里听着。
“她这是看不起你吗?”
谢绮言足有三十秒没说话,沉默一阵,才道:“谁用她看得起了?”
庞琳惊讶:“那她买走你的项链,你也不生气?”
谢绮言像是不解:“我应该生气吗?”
她说话时,带着些微细软鼻音。
庞琳讶异许久,不过她早就知道这里没几个正常人,所以并不多想,而是劝告:“你别忘了,每次跟易今莳见面,你都要犯点毛病,小心点儿吧。”
她的话成功勾起了谢绮言心底的怨恨,“小心?我凭什么小心。”
早晚,她要让易今莳为过去的那些事付出代价。
…
徐惜鹤在外面吹风。
潮润的花香氤氲在四周,她静静站立,听着秘书的汇报。
“徐穗小姐在客房。”
“不是说碰过一次面了吗?易今莳没看到?”徐惜鹤伸手,要折一枝花在手,无端想起方才,易今莳伏在她膝头,说谎时耳垂颜色冶艳,要是碰一下,说不定……
杨秘书实话告知:“当时廊道里没开灯,易大小姐比较礼貌,没有多看,直接走开了。”
徐惜鹤道:“徐穗要破例录用一个助理,是吗。”
杨秘书点头:“可能是为了方便。”
“方便什么?”徐惜鹤哂道:“方便出轨?”
杨秘书心说,你去问你侄女呗。
“应该是。”
但现在最重要的好像不是这个。
外面所有人都在猜测徐惜鹤要如何报复易今莳。
杨秘书也想知道。
起先以为这场宴会会是徐老板大展身手的地方,谁知道送的礼物那么昂贵,倒像真心来贺寿。
那会儿在秋千边上,老板也没有掐死易今莳。
杨秘书连丧葬队都想好请哪家了。
“宴会开始了,易小姐会和徐穗小姐见面,不知道徐穗小姐会不会送走她的‘助理’。”
徐惜鹤说:“她不会出现在宴厅里。”
杨秘书疑惑:“这是为什么?”
徐惜鹤说:“她说,这是对我的道歉。”
杨秘书:“……”
道歉?我看她是懒吧?
豪门真是奇葩,四年前易今莳把她折磨成那个样子,那一天甚至当众下了跪,现在徐惜鹤的报复却仅仅是不让易今莳出现在宴会上。
这就是所谓的报复?
算了,只要别报复到床上,一切好说。
豪门嘛,本质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杨秘书很清楚自己的职责,于是主动帮老板圆场:“易今莳跟老太太亲厚,寿宴不能出现,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痛苦,何况我们的消息无误,易家……”
徐惜鹤打断她的话,“她会痛苦?”
杨秘书说:“……”
***
易今莳昨晚就将礼物送到老太太手上,她借口身体不适,跑去跟老太太撒了会儿娇,哄得老太太连问都没问,就让她离场了。
易沉宵叹气:“妈,再这样下去,小莳会被惯坏的,将来可怎么办?”
易琮茗笑着说:“放心吧,小莳自己有分寸。”
易沉宵自然是很宠女儿,可近来发生的事大多超出她掌控,她有些不安,“徐家不给新区的项目,我倒没什么,咱们可以做别的,可如果徐惜鹤要找小莳算账呢?”
易琮茗仍然欣赏着自己身上的旗袍,像是丝毫都不担心。
这身旗袍是易今莳送的。
易沉宵无可奈何,便也不说什么。
徐惜鹤那边,她尚且能说上一两句话,可眼下有另一桩事比较棘手。
如果她的亲生女儿真的流落在外……
易今莳出去时,听到楼下有曼妙的琴声。
是一首古典曲,弹得不错。
弹琴的人身姿亦很曼妙,长裙盘发,浓眉高鼻,手落在琴键上,眼睛看向人群中的某一处。
易今莳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熟人。
是她的女朋友,徐穗。
以往徐穗都不愿意穿浅色的礼裙,她貌似更喜欢黑色。
她穿黑色时,那张脸会被衬出冷艳。替身的事属于胡诌,但不得不说,徐穗有时的神态真的很像徐惜鹤。
易今莳蹙了蹙眉,走到楼下。
恰好曲子结束,弹琴的人提着裙摆小跑过来,问徐穗:“好听吗?”
易今莳盯着徐穗。
目光轻的不能再轻,但徐穗知道,假如她的回答不让易大小姐满意,大小姐就要闹了。
她的银色亮片长裙腰间有条银链,上面镶嵌着一颗绿宝石。
幽绿的光,让易今莳想到了一个不久之前的画面。
“穗穗,她问你呢。”
易今莳圆眼微睁,一脸好奇。
徐穗说:“还行。”
易今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盘发的女人,“这就是你破例要招进公司的助理?”
徐惜鹤回来后,徐穗在集团迅速变为边缘人物,这种情况,她还敢留话柄。
女人抢先说:“易小姐,我们之前见过的。”
易今莳说:“噢,记不得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今晚情况特殊,她可没工夫跟这两人掰扯。
韩宇瑶见状,很贴心地道:“徐总,我去跟易小姐解释一下。”
徐穗今晚还有好几个生意想谈,当然没时间周旋这些,点了点头。
韩宇瑶像个落跑公主,提着裙摆穿过花厅,来到廊口。
她追上易今莳,“您误会了吗?”
易今莳今晚穿的漂亮,她刚刚看了一圈,宴会上所有人穿的都没她漂亮,所以她开心,懒得计较什么。
“误会?误会什么?”
韩宇瑶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委婉说:“徐总为我破例,只是因为我们比较默契。”
易今莳仍然没什么所谓:“噢,继续保持。”
韩宇瑶道:“……我知道这样不太好,但徐总现在处境不太好,易小姐确定要拖她后腿吗?”
易今莳不情愿听下去,“她是猪还是狗啊,分什么前腿后腿的。再说,她处境不好又不是我造成的,你这么质问我做什么?”
薄纱裙被夜风吹的飘动,易今莳走了,去了庄园后面的茶楼。
她准备约几个人玩牌。
韩宇瑶目送着,直到有人路过喊了她一声,这才回神,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多层珍珠项链,与人言笑晏晏地回到宴厅。
…
她有一间专属的棋牌室。
里面应有尽有。
这么美好的夜晚,理应喝点好酒。
她从奶奶的藏酒室里偷了好几瓶,就在小隔间里。
月影穿入纱窗,浮动时如美人舞步翩翩。
易今莳打开小隔间的门,一个狼狈的身影潜入眼底。
红裙长发之下,满身的红痕,有些是从皮肤底下漫出来,还有些是被她自己抓挠的。
看到门被推开,她惊恐地往沙发里退。
可是看清来的人是谁后,她的动作稍微慢下来。
易今莳连忙转身走到门口,将棋牌室关好,折回去后,轻声道:“这边没人来,你先躲一会儿。”
谢绮言闭了闭眼,看样子十分倦怠。“你出去。”
易今莳不听:“你这样我能放心吗?谢绮言,你也不想自己的秘密被别人发现吧?”
就是这句话!
谢绮言脑中的弦绷紧。
高二的一个下午,足球课,她发了病,不小心跑到了易今莳的房车里。
她守了很多年的秘密被撞破。
那一天,天边压着薄薄的阴云,雷声仿佛随时会响起,空气格外的闷热。
房车里却很清爽。
易今莳脱了校服上衣,上身只穿了件印校徽的衬衫,小巧的脸藏在一个大到离谱的冰镇果盘后面。
“吓死了,我还以为校长又来逮我了。”
谢绮言低头一看,浑身发痒的同时,红痕已经遍布全身。
这是她的病症。
永远治不好。
看过无数医院,最后说与心理创伤有关。
“谢绮言?谢绮言你流血了?”
流血了吗?
谢绮言眼前有些模糊。
“喂,你别死啊,我会被校长抓住的!”
谢绮言晕过去了。
等再次醒来时,她在一所私人医院的VIP病房,黑沉沉的天预示着将要落雨。
易今莳站在窗边比划着什么,见她醒来,迫不及待地威胁:“谢绮言,我知道你的秘密了,以后你都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告诉所有人。”
谢绮言看着眼前这个难缠的女孩,无力地别开脸闭上眼。
易今莳生气了,走到床头,俯身下来,拍了拍她的脸,强迫她睁眼,“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睁开眼睛看我。谢绮言你快看,我今天涂的口红像不像西瓜色?”
“易今莳,你真的,很吵。”虚弱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她清楚地看到女孩神色呆滞了一瞬。
那一刻,她心中竟然有极大的不忍,这么一个娇气脆弱又难缠的女孩。
“算了,你生病我不跟你计较,今天给你放一天假,明天开始,你必须什么都听我的。”
那天晚上,谢绮言难得睡了个好觉。
一夜无梦。
第二天,阳光灿烂,她去了学校。刻意躲着易今莳。
然而班级就在隔壁,根本躲不开。
中午吃饭时,她混在人群中,酷热的天气让她呼吸都很费劲。
在食堂排队,免不了各种推搡,她刚生完病,很是虚弱,很容易就被挤倒在地。
手臂擦伤,疼痛传来的同时,头顶出现一个轻缓悦耳的声音:“谢绮言,我抓到你了。”
“谢绮言,你还想跟我捉迷藏吗?”
“谢绮言,我车里有好吃的。”
那一年的夏天真是酷热难当,易今莳房车里的冰镇西瓜真是解渴。
起初,谢绮言也以为自己是在热焰大漠中啜饮甘甜,想过永久沉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