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有悔？
长剑穿过胸脯，鲜血好似止不住般的往下流，他长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但能看出来，他在说：“不悔。”
云端上那位满面沧桑的仙长离开了。
只要他说后悔了，只要他说一句，仙长就不会失去自己仅剩的徒儿了…
他无声的说到：“师父，对不起。”
一滴滴泪水混在他身下的血泊中，那鲜红的颜色并未因此退却，再感天动地的事迹，再无与伦比的计策，都无法让死亡让步。
他们都说，为了那只妖，不值得的。
他们都说，你忍心让你师父为你痛心吗？
不忍心，真的不忍心。他是个孤儿，是师姐将他捡来，说要养着玩。
可她养的很认真，将他养的很好。
后来，一次秘境试炼出了意外，她死了，尸体碎成一团，溅了满地。只留下了一个他。
师父收他为徒，将对女儿的爱都给了他，除了那个不知为何被关在无间狱里的疯子师兄，他是师父唯一的徒弟了。
师叔们都说，师父是祖师的第一个徒弟，或许是照顾师弟们习惯了，所以他总爱收徒，收了很多徒弟。
那其他师兄师姐们呢？他不敢想，也不敢问。
那个疯子师兄，他也曾见过的，但被吓哭了。疯子师兄满脸的不知所措，听说自那以后，他总在受完刑后将自己身上的血迹弄干净，那些看守的人，总惊叹于他的美貌。
究竟有多美，他是不知道的，因为他自那次后，就再也没去过。
听说，疯子师兄喜欢师姐。
听说，疯子师兄是大妖！
听说，师姐的死不是意外…
这些事情太复杂了，他有些捋不清了。
他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师父会很伤心吧。
不过他不会让师父伤心太久的，他为师父找来了一个新弟子，师父一定会喜欢她的。
他知道师父是要救他，可他不愿再给师父添麻烦了，他不愿师父得罪长老们，只为救他。
不值得的。
他只是个，私通妖族的叛徒。
死在妖手里，是他的报应。
不过那个女孩，绝对不是妖，她只是被妖族拐骗的普通女孩，可他无法解释为何妖族都那么尊敬她，听从她的命令。
可能只有师父能护住她了吧，她一定要安全啊，毕竟她可是自己最爱的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姑娘啊。
他心爱的女孩，叫小红。
他听到这个名字，不小心被水呛了。看着对面小红认真的脸，他最终也没好意思笑，只借口说是自己喝太急了。
毕竟他已经两天没喝水了，差点就要划开胳膊，喝自己的血了。小红自然不疑有他。
他能感知到，小红和人不一样，她似乎，不是人族。
可他不知道，小红修为比他高。
照常理来说，他不应该看破修为比自己高的妖修的伪装。
可他不知道。
师父一向对妖讳忌莫深，没当他问及事关妖的问题时，他就会吃不到晚饭。
因为师父会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似乎忘了还有个没辟谷的徒儿等着他做饭。
后来他自己学会了做饭，他将小红捉来的兔子烤熟，和小红一人一半吃了。
他们走了三天，才走到了小红家。
一路上小红一直在兴致勃勃地讲她家里来的客人。
这位客人应当很尊贵，因为族长召集全族人回家欢迎这位客人。当然，正在执行任务的不用。
但小红似乎是提前完成了任务，就赶着回来见这位客人一面。她还因此受了伤。
不过好在他是木灵根医修，很快就治好了她的伤，连一道疤也没留。
小红说他很有天赋，所以才特准他跟她回家招待那位客人。
他都二十岁了才练气三层，是宗门里出了名的废物，他是第一次当天才，他很开心，于是就答应跟小红一起回家。
小红说是因为他的功法不适合他，所以他的修为才一直没什么变化。小红说她家有适合他的功法，要是招待好了客人，她可以去向族长求来。
小红很得族长看中。
小红被派去照顾贵客起居，他也因此占了光，得以面见那位客人。小红是这么说的。
可是他不明白，那位客人究竟有什么特殊。
三天后，他见到了那位客人。
可那位客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只是长相尤为突出，小红和她的族人们却对这位小姑娘毕恭毕敬。
又过了几天，小红给了他一本功法。
他本不敢随意更改功法的，可他想给师父一个惊喜，所以他修炼了小红给他的功法。
这本功法与他从前所见完全不同，是完全不一样的修炼方法。
要修炼此法必须洗去从前所有修为，他同意了。
可是很疼，小红陪着她，也熬了过去。
他和小红渐渐熟络了起来。小红经常指点他，自从改变功法，他修炼的更顺利了，这本功法好似天生为他准备的一样。
他在小红家里呆了快满一年了。
他和他们一起度过了二十一岁生日。
小红的族人们都很喜欢他，族长也很喜欢他，经常夸他天赋好。
直到有一次，族长又一次邀他喝酒，族长每次见他都像透过他在看某个人，他这次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原来，族长和他的父亲是至交好友。
他问族长是怎么看出来的，族长说，他看一眼就知道。再问其他的，族长就不肯说了。只让他好好修炼，说这里永远会是他的家。
他不好说自己只是下山历练，两年后要回宗门的。
小红经常说那位客人多么多么的好，不厌其烦，他也终于和那位客人成了朋友。
小红还大吃一惊，因为他们都不敢和客人做朋友。
客人叫小渠，她很好说话的，也不知道小红他们问什么这样怕她。
她问小渠，小渠也不知道。因为她只是离家出走后迷路了，然后就被小红的族人们请来做客了。
小渠看上去才十岁出头，他实在是没办法找到共同语言。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都迷恋一切漂亮的小物件，于是他就把师父给他的玉佩给了小渠，告诉他这是他们奉天宗的信物，拿着他可以拜他师父为师。
其实可以拜任意长老为师，但他有私心，他希望师父有了小师妹后，能从师姐那件事里走出来。
她觉得小渠蛮有修炼天赋的，师父一定会喜欢她的。
但小渠吓了一跳，赶忙让他不要再提起奉天宗，还将那枚玉佩藏了起来，他从来没见小渠戴过。
他以为是奉天宗道门第一的名头太响，大家都有所避讳的缘故。
又过了一年，他和小红感情越来越好，不敢私相授受，于是便请示了族长。
族长和长老们都笑了起来，说他们早就看出来了，还打赌他和小红何时成亲。
族长为小红举办了一场非常热闹的婚礼。
他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他看着小红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吻了上去。
周围传来了欢呼声，他们在众人的起哄下入了洞房。
新婚燕尔，红浪翻滚，凤烛泣泪。
玉唇娇嗔，酥臂微抬。芙蓉帐暖，春宵一刻，千金不换。
他和小红每天都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修炼，一起睡觉…
渐渐的，他忘了。
忘了他只是下山历练三年，忘了一开始小红的不对劲。
渐渐的，他也开始不对劲起来。
他开始变得爱喝水，他每天都要喝好多水，却吃不下一口饭。
他的头发会在一觉起来变得特别长，即使修剪了，过了一天便又会长长。
偶尔头顶还会长出小嫩芽，随着他的点头一晃一晃的。
小红总会笑着拨弄他的小芽，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绿。
……
她一点也不觉着奇怪。
小红看他太过害怕，不想他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于是便去请了族长。
族长看了他的样子，却嘲笑他没有出息，说当年他父亲是多么多么的英勇，引得大宗门的漂亮仙子对他倾慕不已。
他问族长，自己到底怎么了？
族长却一脸不在乎的说，是他妖力增长太快，而他常年修人族功法，所以不怎么适应的缘故。
小绿随着他一下一下的晃着，原来如此啊，原来是我近日修炼太快的缘故，原来，是我还不适应妖力。
可是，我怎么会有妖力？
我是人族
我怎么会有妖力！
这会轮到族长和小红震惊了，原来，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半妖。
他也懵了，半妖，是什么妖？
小红摸了摸小绿，是一棵树，苦楝树。
他想起来，以前跟着师姐时，院子里便有一颗苦楝树，那是一颗很美的树。
只不过他是半妖，非得要妖力觉醒，才得以化形了，现在顶多长颗芽，待到春尽时，还会开朵花。
不知道师姐，有没有看到过大妖开的花。
他是不得而知了，他的血已经流尽了，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重到再也睁不开。
也就没看到，小绿开了花，是很漂亮的，紫色的花。
或许，他该改名，叫小紫了…
客里不知春事晚，举头惊见楝花香。
一抹粉色身影走近，伸手捞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