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瑶一睁眼,四周满目猩红。
鞭炮声、唢呐声、锣鼓声,喧闹得仿佛要将天地震碎。喜娘们的脚步沉稳有力,花轿被抬得极稳,每一次晃动都像沉重锤击着她的胸腔。
空气闷热,混杂着烟火、脂粉和汗水的味道,像一张黏腻的网,死死裹住她。
她垂下眼帘,微微眯起。
膝头上压着厚重的大红嫁衣,金丝缠绕成一只展翅的凤凰,光线下仿佛要扑火而飞,艳丽得刺痛眼睛。
头顶凤冠微晃,簪环叮当作响。红盖头沉甸甸压着她的额角,模糊了四周,只留下一片昏黄、憋闷的天地。
忽然——
【滴——拆CP系统绑定成功。】
一道冰冷机械的提示音,在她耳海中炸开。
【当前世界:古言权谋小说《王爷他只爱白月光》。】
【原设官配:摄政王楚琰×沅郡主温如雪。】
【宿主身份:庶女洛瑶,嫡姐重病,奉命替嫁,被送入王府冲喜。】
【任务目标:
一、成功拆散原设CP,阻止王爷因情绪崩坏彻底黑化;
二、避免王府屠灭剧情走向,维持世界秩序;
三、任务成功后,宿主可获“自由之契”与世界通行权。】
【任务失败:宿主灵魂抹除,现实同步死亡。】
洛瑶指尖微微一紧。
她咬着后槽牙,声音冷到几乎咬碎风声:“……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她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总部申诉系统滥权,下一秒就被活生生扔进了这顶喜气洋洋的花轿?
【抱歉,该任务为强制分配。宿主为当前世界适配度最高人员。】
“适配你大爷。”
她冷笑,指尖缓缓摩挲着滚烫的嫁衣纹路。
【根据绑定记录:
宿主人格标签——高情感智商 / 剧情识别能力MAX / 拆CP成功率S级 / 黑化引力极低(理论)。】
“理论?”
洛瑶闭了闭眼,低低笑了一声。
“你们这群中控AI的理论,信一次,我就死过一次。”
【警告:当前世界为高危险等级。本任务为唯一可通关路径。】
头顶流苏轻颤,划过她微凉的额角。
她不是洛瑶。
她是任务者273号。
——一个曾在任务崩塌中灵魂破碎、勉强修复后被强行上线的失败者。
早已无家可归。
未来也早已破碎。
只剩下一口气,挣扎着,要活着。
正想着,轰然一声响。
“啪——”
一记耳光,毫无预兆地落在她脸上。
红盖头被粗暴掀开,刺目的阳光猝然洒入,烫得人睁不开眼。
一个穿着鹅黄纱裙的少女怒气冲冲地站在花轿前,眼眶通红,声音尖锐得像一只受伤的雀鸟。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穿这件嫁衣?!”
洛瑶半边脸颊火辣辣地肿起。
她抬起手,指尖轻柔地抚过被打得发烫的地方,动作却慢条斯理,嘴角勾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该女子为原设女主——沅郡主温如雪,王爷白月光。】
【温柔端庄,医术高超,唯一能压制疯批王爷的人。当前她因为得知你的婚礼已濒临崩溃。】
【剧情补充:沅郡主与摄政王自幼青梅竹马,原订婚约。然上元宫宴上,郡主为救重臣之子,牺牲自身名誉。楚琰误以为她背叛,心灰意冷,却仍将她困入王府。】
【圣旨突至,他冷笑应下,转而娶你。】
洛瑶懒懒挑眉,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啧,疯批?分明是疯情。”
【系统点评:疯情比疯批更难拆。当前任务评级:极难。需创造破局点。】
洛瑶慢慢开口,声音又轻又软,像三月初绽的梨花,却字字带刺。
“我不过奉命替嫁。”
“皇命难违。”
“你若要怨,不该怨我,应当怨你的心上人。”
沅郡主怔了怔,眼眶更红了,嘴唇微微颤抖。
“你有什么资格——”
洛瑶打断她,语气从容至极:“这嫁衣,是他亲自给你准备的吗?”
“若他真心爱你,何需圣旨赐婚?”
“他可以抗旨,可以劫亲,可以拒绝。”
“可他什么都没做。”
字字句句,如刀剜心。
“所以,你哭不出来的时候,就来我这里找补?”
空气一瞬间凝固。
沅郡主被说得几乎站不稳,贴身婢女连忙上前扶住,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周围喜娘和仆妇齐齐低头,像鸦雀无声的群像,没有人敢出声。
【系统提示:演技评分+2,沅郡主信念值下降3%。】
就在这时——
马蹄声骤然响起。
铁蹄踏地,地面轻微震颤,战鼓般沉沉压迫着空气。
【系统提示:摄政王楚琰出现。当前黑化值:3%。】
洛瑶透过微掀的红盖头缝隙,看见一道深沉冷峻的身影自马下缓缓而来。
深紫蟒袍曳地,佩剑垂腰,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像碾碎地面般沉重。
他抬眸扫视,目光冷冷掠过花轿,落在沅郡主身侧,停顿了不到半秒。
那一瞥,如同刀锋轻掠,无情至极。
“琰哥哥,我——”沅郡主声音发颤,急急唤道,眸中含着隐忍的泪意。
楚琰却没有停下。
只冷冷吐出两个字:
“起轿。”
嬷嬷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王爷,不掀盖头吗?”
楚琰似笑非笑地偏头,嗓音清冷至极,如刀锋划破冰面:
“狗,也不必看。”
空气死寂,仿佛所有声音被冻在原地。
沅郡主的脸色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洛瑶靠回花轿深处,唇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疯得真有趣。
【系统提示:当前支点剧情已推进。后续走向:沅郡主夜闯偏院,触发王府血案起点。】
花轿缓缓抬起,颠簸中,洛瑶放下红盖头,遮住眸中的光。
她望着透过红纱映出的天光,苍白而茫然。
轻声问道:
“我能跑路吗?”
【很遗憾,不能。】
“杀人呢?”
【……你打得赢吗?】
洛瑶轻笑,指尖弹了弹沉重的嫁衣绣纹。
“算了。”
“你们是导演,我是女主角。但——”
她微微侧头,声音清冷且笃定:
“剧本,我来改。”
【系统提示:预祝宿主演出顺利。】
洛瑶勾了勾唇角,轻嗤一声:
“呵,拿我命去博一场顺利,还真是周到呢。”
轿子一路抬往王府喜堂,跟刚才的锣鼓喧天不同,整个喜堂静得诡异。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宾客簇拥,连路旁观礼的人影,也变得稀稀落落得仿佛残影。
夜风穿街走巷,拂动喜帛,掀起零落的红花碎屑,如同散落在尘土中的血点。
终于,花轿在喜堂前停下。
轿夫们低声一应,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禁忌。
喜娘蹲身掀起一角轿帘,声音里强撑着几分喜气:“娘娘,请下轿——”
洛瑶垂着手,任由搀扶。
盖头下,是一片昏黄破碎的光影,她看不清外面,却能清楚感知到——
外头并无欢迎的欢笑声,也无高门权贵的簇拥。
只有一道孤单冷峻的身影,站在堂前台阶之上。
摄政王,楚琰。
他已换下大婚蟒袍,只着一袭墨色常服,袖口绣着低调隐隐的蟒纹,身形修长挺拔,如孤松立雪。
身后,血色喜帛随风猎猎而动,映得他眉眼轮廓更添一层冷厉与寂寞。
不像新郎。
更像一场冷眼旁观的审判官。
他没有亲自来迎。
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仿佛只是来目送一场注定尘封的葬礼。
洛瑶在喜娘的引导下下了轿。
她垂着眼帘,任由风拂过耳畔,拂动嫁衣衣角,拂动掌心微凉的汗意。
耳边,是堂外侍卫们整齐划一的铁靴踏地声。
冷硬,冰冷,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楚琰没有对她说一句话。
只是微微偏头,做了个淡淡的手势。
像是在指挥一件物什。
然后,他转身,大步走入堂中。
头也不回。
仿佛这一场婚礼,与他半点干系也无。
洛瑶站在风中,微垂着眼睫,沉默了片刻,才抬步跟上。
轿帘在她身后无声落下,猎猎作响的风声,像无形的手,撕扯着残破的喜色。
喜堂之内,一片死寂。
仿佛一口早已为她掘好的空棺。
司仪拖着长长的声调:
“一拜天地——”
洛瑶缓缓抬头。
堂后空空荡荡,无香案,无天地画轴,连一支供香都未点燃。
只是一面斑驳苍白的墙壁,像极了孤坟之碑。
“二拜高堂——”
无父无母,无高堂可拜。
司仪的声音微微一滞,随后仓促低咛:
“夫妻对拜——”
洛瑶缓缓转身。
新郎敷衍极了。连看都懒得看他一样,甚至司仪话还没说完,已经转身走了。
只有空荡荡的台阶上,风卷着地上残落的红纸,轻飘飘旋起又落下。
“成礼。”
短短两个字,像钉子般钉进耳膜,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轻蔑感。
没有鞭炮。
没有礼乐。
没有喝彩。
只有风穿堂而过,掀动堂前悬挂的喜帛,发出哗啦哗啦的破碎响声。
洛瑶静静站着,任红盖头垂落在肩,朦胧视野里,只余一片苍白天光。
她忽然,低低笑出声。
声音极轻,极短,却冷得像冰碴碎裂。
“这婚礼——”
她轻声呢喃,
“真有意思。”
婚礼结束,没有人引路。
侍卫冷眼旁观,婆子们低眉顺手,喜娘们早早退散得干干净净。
所有人仿佛早已得了命令——
任她独自走向那早已安排好的冷寂归宿。
洛瑶拢了拢披散的嫁衣,指尖微凉,一步步踏着青石板,穿过重重游廊。
洛瑶一路走着。
路过朱红剥落的木门,路过角落里未清扫干净的枯枝败叶。
踏着细碎的风声。
像是走在自己的葬礼上。
她推开雕花朱门,一股薄尘与冷香扑面而来。
偏院破败,新房敷衍。
门口的红绸半挂,囍字剥落,铜镜歪斜,床幔未展。
【系统提示:剧情分叉节点触发。
原设中,新娘独守空房三日,郡主第二晚翻窗闯入,与摄政王起冲突,剧情全面崩盘。】
洛瑶坐在床前,手指拂过积灰的雕花床沿。
“明晚吗?”她喃喃,“还有十二个小时。”
她点燃一盏孤灯,暖黄的光晕在冷清的屋子里缓缓铺开,照亮了桌角的一角旧物。
她微微俯身,指尖拂过。
那是一枚香囊。
银线绣着莲纹,线脚已经散开,残破中透着细致的工巧。
破碎的布料间,隐隐散出一缕香气——合欢香。
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儿爱用的脂粉清香,这股味道甜得发腻,幽得发凉,仿佛在温柔里藏着难以言喻的执念。
【该物品为沅郡主遗留。】
洛瑶垂眸,指腹慢慢摩挲着香囊的绣纹。
良久,她唇角微勾,笑意浅而冷。
“合欢香啊。”
她轻轻呢喃着,像是在喃喃低语,又像是自嘲。
外头夜色浓稠,风声穿过剥落的窗棂,带着微微的呜咽。
洛瑶缓缓将香囊放回原处,一根根卸下头上沉重的凤钗,收入木盒。
最后,她站在孤灯下,身影被拉得细长而寂寥。
她望着黑沉沉的窗外,轻笑了一声。
声音低哑,像月夜折断的枝桠,脆而冷。
“不过放心,”她低语,“我,比她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