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瑾捏着袖口,不知道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指责?

    或是单纯吐槽。

    可就算是撒谎了,那也是她挨冻,关他什么事。

    迟潜已经进了电梯,反身看到她还呆在原地,指尖朝下轻轻招了招手,语气莫名有些温柔。

    “过来。”

    沈之瑾本来还老大意见,看到这幕,鬼使神差就过去了。

    电梯在三楼停下。

    整体来说,品一阁的结构是一二层为商品区,三楼主要是仓库。

    刚开始在林报春那里听说迟潜把三楼当睡觉的地方时,她是觉得难以置信的。

    在她的印象里,迟潜好像一直是个很挑剔的人,物质方面如此,精神世界更是如此,他的想法总让人捉摸不透。

    有时候你觉得千好万好的事物,他不屑一顾,你觉得他不可能接受的时候,他又会证明这没有什么大不了。

    就像现在,他亲手推开仓库里一间小房子的门,邀请你进去坐坐。

    沈之瑾感觉这一夜已经对他有了些许改观,结果下一秒打开灯,她直接捂着嘴惊叹出声。

    “天啊,这是《等风人》?上次伦敦画展上我看到的那幅,是它吗?”

    她小跑过去,双手撑着膝盖在墙边细细观摩。

    惊喜道:“原来是被你买下来了!”

    迟潜开好暖气,从她身后走过,在台前洗手时,抬眼笑了一下:“热可可还是热茶?”

    沈之瑾看得入神,过了好几秒才抬手:“可可,谢谢。”

    迟潜忙起来,瞧她那兴奋劲,也没再管:“你感兴趣的话,那边还有几幅,都是之前买的,还没来得及挂。”

    沈之瑾又溜过去了,掏出手机扭头,星星眼地望着他:“可以拍照吗?可以的吧?”

    “……”

    迟潜盯着她出神,愣了两秒,就在沈之瑾以为他会拒绝有点失落的时候,他才点头:“可以。”

    沈之瑾又活过来,一会左一会右,围着小小的客厅转悠,很快就心满意足收获了一大批照片。

    她坐在沙发上清理相册,翻了翻,发现刚才不小心把迟潜给拍进去了。

    台后,男人低着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着一根细勺,边往里面加牛奶边搅拌着,动作格外娴熟。

    脸的话……

    她盯着看了一会,不知不觉竟然放大了许多。

    突然旁边传来声音,把她吓了一跳,仓促收进口袋。

    “干什么呢。”

    迟潜随口问了句,弯腰把杯子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又很自然地坐在旁边,搞得沈之瑾更紧张了。

    “没什么,就……看看画,你知道的吧?我学油画的。”

    迟潜没说话,只浅浅品了品茶。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沈之瑾更有了几分清醒。

    她在说什么呢,迟潜那样的人,当年身边围了多少人,哪有闲工夫记住她的专业。

    再加上,他们的恩怨,如今能坐下来好好相处,已经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了。

    沈之瑾低下头,想起高中毕业那年,周少靳告白成功,兴奋地跑去告诉自己的兄弟们,她跟在身后笑着,被一群女生拉着去偷听现场。

    那个晚上,她记得很清楚,刚结束一场篮球赛的少年迎着夏风扔出球,身旁围满了送水的女生,他拨开人群,跑到周少靳面前足足问了两次她的名字。

    “沈之瑾!你怎么还记不住,就你们班那个坐窗边的女生!我不是带你见过吗?”

    周少靳笑的很开心,恨不得把女朋友昭告天下。

    迟潜忽然偏头,在所有人都没察觉不对的时候,朝他脸上迅猛挥出一拳。

    周少靳被打得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他。

    众目睽睽下,迟潜披着一身冷肃,只扔了一句:“那你还招惹我妹?”

    直到那时候沈之瑾才知道,原来周少靳和迟漾还有这样的关系。

    虽然周少靳后来跟她解释过,那只是大人之间的一厢情愿,不管怎么样,结果确实是造成了。

    迟潜当年挥出的那拳,也切实砸到了如今的她身上,自食恶果罢了。

    她端起桌上那只温暖的杯子,因着房间温度渐渐上升,整个人都暖和起来,抿了一口,是她喜欢的甜度。

    身旁的人突然出声,让她有一瞬间的错愣,扭头,看向他的侧脸。

    迟潜说:“我知道。”

    油画的事,她是第一次当他面提。

    他大概也是通过蒋玉琪老师猜出来的。

    如果他说不知道,沈之瑾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一个连同班同学名字都记不住的人,她还能要求他什么。

    “是嘛。”沈之瑾随口感叹。

    转着眼珠,她想着,既然已经聊到这方面了,何不抓紧机会商量借用房间的事。

    反正都是迟早要问他的,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对了。”她假装自然切入,“我在书房对面看到一间比较空的屋子,老师回来前,可不可以让我在那里画画?”

    她侧过身举起手,一脸认真:“我保证,绝对不弄脏任何一块地方,在我离开的时候,一定还你一个原原本本的房间。”

    本来她以为多少要费点口舌,没想到迟潜口吻非常轻松。

    “嗯,随你。”

    “原本那里也是准备放些艺术品,空着也是空着。”

    沈之瑾盯着他,像是不认识了一样,觉得这人一旦好说话起来,都变帅了不少,早这样该多好。

    还没等她乐一会,迟潜又道:“我到时候会去验收。”

    沈之瑾笑容消失了,转移到迟潜的脸上。

    安静了一会,他又问起刚才的事。

    “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打电话,我要是今天不来,明天早上是不是就能看见一个雪人了?”

    沈之瑾不服气:“我没有你电话,问了阿姨,她也没有,你要我怎么办。”

    “那你改天来不行?或者坐车里,非要蹲在门口?”

    沈之瑾还真思索了下:“……不行,坐车里我会睡着,不管怎么样,能今天见到你,我一定不要等到明天。”

    迟潜目光移到她脸上,有点意味深长。

    沈之瑾大大咧咧,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容易引起误会,突然侧坐起来,右手搭在沙发上,越凑越近,盯着他的脸看。

    迟潜被盯得猝不及防,过了会,又姿态闲散地靠在背上。

    “你看什么?”

    沈之瑾摸摸下巴,侦探似的眯起眼,蹦出三个字:“看脸色。”

    迟潜:“……”

    见他一脸无语,沈之瑾赶紧解释:“你不是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可我感觉脸色还行啊,看不太出来,你能直接告诉我吗?比如恶心,头晕之类的,需要我帮你拿药吗?”

    她突然良心大发现,许是因为刚才答应了她画画的事。

    迟潜微敛着眸,思忖后道:“嗯,确实有个地方不太方便。”

    沈之瑾竖着耳朵听。

    “医生建议我最近要清淡饮食,可是我请的厨师最近辞职了,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

    迟潜很苦恼的样子。

    沈之瑾坐下来,犹豫了一阵,提议:“那我给你做?”

    她只是个建议,毕竟罪魁祸首是她,总不能因为人家有钱,不缺这点饭,就什么也不表示吧。

    不过以迟潜的性子,多半也是拒绝的,他以前连女生送的吃的都直接当人面分给兄弟,半点情面都不讲的人,哪里会知道给别人台阶下。

    沈之瑾都想好了,还是赔钱吧,赔钱比做饭好,要不要是他的事,反正她要给。

    她手机都掏出来了,结果人来了一句:“好。”

    震惊地抬起眼,和他对视上,结果迟潜鄙夷道:“你不会想赖账吧。”

    “没有的事儿!”

    沈之瑾一下就炸了,腰杆子挺得笔直。

    过了会,又苦哈哈道:“少爷,您除了清淡,不吃海鲜,还有没有别的忌口?”

    “没有。”

    沈之瑾强颜欢笑,把杯子里最后一点喝完,起身说:“那我今天先退下,不,走了,打扰了。”

    迟潜看着她,有点好笑,又示意桌上的钥匙让她带走。

    “以后来了直接进门,大的那个是大门钥匙,小的那个是这间屋子的钥匙,记住了吗?”

    沈之瑾把东西捏在掌心摸了摸,反应过来一丝不对劲。

    “我为什么还要来?”

    不会真像老师说的那样,要给他当牛做马吧?

    煮饭给少爷吃已经是够够的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挑剔呢。

    迟潜看她一脸不乐意的样子,轻笑:“总有机会来的。”

    -

    回到家,沈之瑾只觉得浑身疲惫,好在卧室里这间浴室深得她心。

    美美进去泡完澡出来,她哼着歌,把头发一点点吹干,又敷了个面膜,躺在床上玩手机。

    她翻到去年伦敦那次画展的现场照片,找到那副《等风人》。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对这幅画的氛围一见钟情,伫立了许久。

    《等风人》的作者其实没什么名气,介绍只说是一时的灵感,有时候,两个完全不认识的灵魂,就在艺术重建的一刹那触碰到了。

    想买,也负担得起,但不是必要开支,她还是忍下了。

    后来听说卖掉了,没想到买家竟然是迟潜。

    太巧了,原来那天他也在,幸好没有碰到。

    她又翻开今天拍的照片,还没从感叹中走出来,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弹出一个对话框。

    cq:【睡了没】

    简简单单这几个字,给沈之瑾面膜差点崩裂了。

    死脑,她差点忘了,刚才走之前,迟潜还加了她微信,说什么方便联系。

    怎么就联系上了,现在拉黑还来不来得及?

    在界面发了会呆,对方又发过来。

    cq:【明天上午十点有人过来送东西,你要出门的话先等一下】

    沈之瑾放下心来,原来是送东西,她以为少爷又要提一堆要求呢。

    打了个“好”字过去,就再没说话了。

    沈之瑾揭下面膜,做完后续护肤,就钻进香喷喷的大被子里睡觉去了。

    黑暗里,一旁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显示出一条新的信息框。

    周少靳:【你在国内吗?元旦,见个面?】

    寂静的夜,床上的人传出均匀的呼吸声,进入香甜的梦境。

    -

    沈之瑾早上是被门铃叫醒的。

    她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随便在睡裙外面披了件外套,把脚塞进拖鞋里,迷迷糊糊着边走边皱眉。

    “谁啊?”

    她拉开门,门口两个蓝色制服的工作小哥面面相觑,正准备说明,迟潜就从后面过来了。

    沈之瑾看到他,一下子什么瞌睡都没了,抹了把脸,惊悚地想起昨天他留的信息。

    不是说十点才来吗?

    难道她睡到十点了?

    太恐怖了。

    迟潜当先一步进来,指挥那两个人把东西搬进去安装后,走回到她旁边,凉飕飕瞥了一眼:“我让你等,你就是这幅尊容等着的?”

    沈之瑾偏过头,确实没什么脸,但嘴上还是不能让步。

    “那你不知道直接开门进来,非要我开什么门啊?”

    迟潜哑然失笑,提醒道:“沈小姐,你怕不是睡糊涂了,上次是谁说不要随随便便进来的?说是会给你造成困扰,怎么,今天我回自己家可是敲门进来的,又困扰你了?”

    他道理太多,沈之瑾说不过他,被烦的直摇头,最后手一挥,直接摆烂了。

    “我不管你啦,你爱怎样怎样,不要烦我。”

    无视迟潜的眼神,她低着头眯着眼,像丧尸一样又摸回房间,门一关,彻底与世隔绝。

    八成又是睡着了。

    迟潜撑着胳膊,寻思,小丫头起床气还挺大。

    “先生,这幅画要挂在哪里?”旁边工作人员过来,指着地上那幅油画问。

    迟潜打量了下环境,最后指向一面墙壁,说:“就挂在那吧。”

    -

    沈之瑾睡了个回笼觉。

    可这次没有睡多久又醒了,这回是真醒了。

    她坐在床上抱着脑袋,脑子里像过影片一样把半小时前的情景拉了一遍,面如死灰。

    她是不是疯了,穿成这个鬼样子脸都没有洗就去开门,还怪迟潜自己不进来?

    疯了疯了,真是疯的不轻。

    沈之瑾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最后决心要挽回形象!

    她好像从来到这里,每次露面都不太体面,不是没衣服穿就是穿别人衣服被抓包,再不然就是这蓬头垢面的样子,难怪阿姨看了她半天,只评价了句有鼻子有眼。

    呜呜呜,其实她也是美女来着。

    应该……算是吧?

    不然大学的时候那些人为什么要选她当系花,虽然周少靳对此一直不认可就是了。

    沈之瑾爬起来,冲进了浴室,认认真真洗漱后,又出来选衣服,折腾到最后,又翻出自己许久没用的化妆包,化了个日常淡妆。

    一切搞定,她推开房门,闪亮登场。

    结果在屋子里找了大半圈,压根就没见到人。

    走了?

    真走了。

    眼睫垂下,沈之瑾趿拉着拖鞋返回,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挂在墙中央的《等风人》。

    阳台那边好似有脚步声过来,她诧异回头,对上迟潜好整以暇的模样,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便止不住加深了许多。

    惊喜道:“迟潜!”

    “这是你做的吗?”

    在她转过头的一瞬间,迟潜眼角就染上几分笑意,靠在墙边问:“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这样我每天都能看到它了。”沈之瑾夸起人来毫不吝啬,要不是面前的人是迟潜,她都要抱着他转圈了。

    把那个场面想象了一下,她笑容僵住,心底又涌上一股恶寒。

    她在说啥呢?

    这是他家,他想挂什么挂什么,等老师有消息了,她立马走人,还什么天天都能看到。

    人甚至不能共情刚才的自己。

    沈之瑾搓着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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