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过后,沈之瑾曾一度社死,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闭上眼睛都能回放那个画面,把自己的狗屎姿势回顾了一遍又一遍,靠着同学的安慰和不提及终于淡忘。
没想到时隔多年,在这个不可能的人身上,在这个不可能的场合,又回想起了。
甚至于,还传的到处都是。
她缓缓扭头,身后的人很有意识地往旁边撤了一步,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包。
动作太自然,自然到她差点以为他没听见这些人说话。
楚惊飞整个人已经傻掉了,知道自己闯出大祸,手足无措地跟旁边的人求救,却无一人回应。
他待会回去被乔烨骂死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稳住沈之瑾的情绪。
楚惊飞脑筋动得飞快,跑过去,在新收拾出来的那张小桌前,尬笑着替沈之瑾拉开椅子。
忙说:“t……沈小姐,坐,坐。”
沈之瑾没有动作,他又想去扯迟潜,结果人冷冷瞥了他一眼,给他吓成了哑巴。
乔烨看不下去,过来解围。
她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长度刚好及肩,和长相很适配,整个人有种强干的气质。
这会走到沈之瑾跟前,笑容很柔和:“你好,初次见面,我叫乔烨,是品一阁的销售经理。”
见沈之瑾看过来的神情缓和了些,她顺势牵着人进去坐下,示意那边正在跟迟潜解释的家伙。
微笑道:“刚才那个是我们的管事老板楚惊飞,他说话没什么脑子,你别介意。”
其实真要说介意,她好像并没有。
这事情过去太多年了,又没有留照片,这些人只是听人转述而已,也不可能再把那场景看一遍。
她气的是,迟潜那天既然看到了,还在背后偷偷给她取绰号?
这个才是重点!
看他们聊的样子,估计已经成了她的什么代号。
甚至于前几回迟潜当着她的面喊,她也习惯了,还应了好几回。
沈之瑾想穿越回去揪着他的领子质问。
当然,等会也可以,现在肯定是不行的。
“能问问,这称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她浅笑着问乔烨,说话又温声细语,就算只是明面上,看起来不像生气也是好的,至少没有直接撕破脸。
乔烨稍微放心了点,但依旧不敢说实话,只往迟潜那个方向看去。
“这个,你还是直接问本人比较好。”
沈之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不好再说什么。
乔烨讪笑着,给她倒了一杯玫瑰酒,试图把这个话题揭过去:“还是先吃饭吧,北方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
这时,楚惊飞似乎跟迟潜说完话了。
考虑自己是开车来的,他没多想,默认迟潜也是,便走到桌前倒了两杯果汁,一杯递给迟潜,一杯自己端着。
带头道:“好了,我们今天人都到齐了,大家干一杯,今年都辛苦了,也预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万事顺意!”
迟潜端着玻璃杯,站在边上虽然没有说话,但微笑起来的眉眼让疏离感淡化了许多,同样抬手示意。
沈之瑾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尤其是这身贵公子的正装,衬得他过分清俊。明明哪都没露,但就是很蛊。
有点看楞了神,直到旁边乔烨提醒她:“沈小姐,我们也一起吧。”
她点头,端起那杯玫瑰酒,起身款款过去,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姑娘今天穿的一件水绿色毛衣,下身是宽松做旧的牛仔裤,踩了一双白色的短皮靴,整个看起来清新动人,白白软软很香的样子。
这种时候,提前传出身份的好处就来了。
她不需要做任何自我介绍,在场的人都认识她,只是说第几次见面的区别而已。
举杯,碰杯,她全程笑盈盈的。
杯中酒入口先是浓郁的酒香,其次而上的是淡淡的花香,有着回味的微甜,不刺激。
她觉得好喝,便全喝了。
庆祝结束后,乔烨和她一同回到小桌这边。
沈之瑾总感觉隔壁桌的目光越来越难以忽视,便扭头,恰好和好几个偷看的对上,其中就有林报春。
因为是熟人,她眼前一亮,望着他们浅浅一笑,跟林报春摇摇手,算是打过招呼。
因着这一个笑容,隔壁的躁动声再也按耐不住,小小的议论声飘过来。
“迟总确实有品。”
“有品。”
“ok,我认可了。”
“用得着你认可?”
屋子不大,沈之瑾想装听不见都难,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豆卷,她小口咬着,有点尴尬。
她就知道,跟这个人走近了没有好处。
这趟赴约,她想过不能开他的车,不能坐他的车,也想过怎么拉开距离,就是没想过,就算她什么也不做,背后的误会也早已根深蒂固。
这些人,到底是听过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才能说得出迟潜倒追她这种话啊?
进来正好听到那句,差点没给她吓死,什么兔子不兔子的都不重要了。
沈之瑾脑子里一团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这时,旁边一片阴影覆下来,迟潜和楚惊飞交谈完后,走到她旁边位置坐下,又引起一阵不小的低呼,搞得她难绷。
把最后一口豆卷塞进嘴里,沈之瑾在迟潜拿筷子之前,不动声色在桌子底下用小腿撞了他一下。
对方看过来一眼,无动于衷。
迟潜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皮鞋上又压下一只脚。
扭头,沈之瑾假笑地看着他,做作道:“迟先生,难得年终聚餐,你不和同事们交流一下感情吗?坐太远了不方便吧。”
说着,她还指了一下大圆桌那边唯一的空位。
乔烨坐在旁边,本身电灯泡她也不想当,正找着个借口起身。
她笑道:“那个位置是我的,你们慢用。”
说着,她就起身过去了,留下沈之瑾张口无言。
迟潜歪过点身子,在她耳边说话,听语气,还有点好笑。
“脚,还要继续吗?或者说,你是要我坐在他们的头顶上吃饭?”
隔壁桌满满当当一圈人,看热闹看的起劲,还吃哪门子饭啊,一晚上看这俩人就够了。
这桌子分的好啊,真人秀和观众席分的明明白白,妙哉妙哉。
乔烨瞥了眼旁边阴转晴忙着傻乐邀功的楚惊飞,无奈中摇了摇头。
包厢里因为这两个人的到来,气氛变得安静下来,与之相反的是,炸了锅的公司聊天群。
还是临时从工作群拉出来的吃瓜小分队。
【你们那边的听得到他们说话吗?迟总凑得好近啊,在说什么,急死我了】
【急死了急死了,我也听不见】
【安静一点啊,谁吃饭那么吵,拉出去】
【姐姐啊,嚼豌豆怎么能不发出声音,你教教】
【你不知道换块豆腐吃?】
隔壁大桌的手机提示声响个不停,还都是同时响的,一听就知道是公司群消息。
沈之瑾开头还觉得奇怪,都放假了坐在这吃饭,还有什么工作可聊。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意识到频繁响这个问题,都默契静音了,还是说群消息没发了,总之又开始进入一种接近诡异的安静。
不但没有手机声,连正常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沈之瑾哼了一声,把脚拿开:“让他们坐你头顶还差不多。”
少了鞋上的压迫,迟潜坐直回去。
也做作了下:“那么请问,我可以用餐了吗?”
哪那么多废话。
沈之瑾咬牙,往他盘子里夹了一大块很刁钻的骨头。
啃起来巨费劲的那种,最好能让他一直闭嘴。
与此同时,群里:
【啊啊啊,给他夹菜耶】
【什么情况,那意思是已经在一起了?】
【迟总笑了你们看见没,天呐巨温柔,我心好痛,先退一会】
【我就不一样了,我爱看,给我狠狠撒糖!】
【狠狠撒!摩多摩多!】
沈之瑾也不知怎么的,这场饭吃的异常燥热。
刚进来的室温感觉也就刚刚好啊,怎么这会都热的她冒汗了,还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好像坐在云端。
而且,隔壁桌的视线也确实太强烈了,她有点顶不住。
“欸。”
饭局过半,她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还在吃饭的人,又看到他手边骨碟里放着的那块大骨头被吃得干干净净,略感惊讶,但也没说什么。
“你吃饱没,我想出去透透气。”
迟潜拿纸举止温雅地擦拭嘴唇,二话不说就站起来了。
在众多视线之下,打过招呼以后,沈之瑾跟在他身后顺利出了门,下楼。
还没出来走几步,呼吸到新鲜空气,她直接张开双臂仰头深深吸了一口,发出感叹。
“啊……舒服。”
她没有拿外衣出来,迟潜把手臂上搭着的大衣披在她肩上。
因为很大,所以套的严严实实。
他思考了一下,确实很像企鹅,就是不够胖。
沈之瑾垂眸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又抬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脸颊也泛着不正常的淡粉,不大高兴的样子。
换了正常情况,他这种带着亲密的举动大概是会引起她的不自在,但刚才她没有。
迟潜垂眸,收回手,看着她微微飘忽的眼神,听到她说:“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会所旁边的巷子里僻静无人,只有路灯安静立在远处,光线延展到巷口,也只照了个半亮。
零下的气温,迟潜一身单薄的正装镇定自若,敛眸看着她。
“你想听什么?”
沈之瑾沉默须臾,抬头与他对视:“兔子……不对。”
她感觉地面在晃,闭眼使劲摇了摇头,又好了点。
迟潜好似叹了口气,在她躲避之前按住她的肩膀,防止她摔倒。
“就一杯酒,而且酒精含量很低,你就不行了?”
沈之瑾试图推开他,却没推动,皱着小脸生气:“我没有。”
他俯身,垂首在她脸侧轻嗅,最后低笑出声。
“哦-确实不止一杯,还偷喝了。”
沈之瑾用力,这回倒是推开了。
见人还摊开双手游刃有余地往后微仰,她不满道:“你别转移话题,先回答我。”
迟潜抬头略微思忖,没什么好狡辩的。
直言:“事实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如果非要替自己说点什么,那就是楚惊飞,我没允许他到处乱说。”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沈之瑾摇摇头,她真是醉了,脑子搞不清重点,又改口:“不对,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取外号呢?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引起误会,而且很不礼貌。”
迟潜站着,歪了点身子,一张俊脸帅得人眼前犯迷糊,都有点想放过他了。
他勾起点笑,嗓音泛着蛊惑,比那杯花酒还要迷人:“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素质不高,因为想这么叫,就这么叫了,有意见的话,你也可以这么对我。”
沈之瑾睁大眼睛,瞳孔微缩,轰隆一声,好似有一部分隐秘的记忆被人恶意翻出来,在脑子里炸开了花。
熟悉的脸,熟悉的感觉,她回忆起什么,脸色透着微窘。
高一的第一个学期,学校里新一届的风云人物很快就显出端倪。
一个是周少靳,经常参加一些校活动,和几个年级的人关系都很好,属于人缘很棒的那种类型,而且长得帅,家世好,没道理不喜欢他。
再然后就是迟潜。
这个人,和名字一样,明明无论是气质外形还是家世,各个方面都高出周少靳一大截,为人却过于低调,除了周少靳和个别几个一起打球的男生,很少见他跟其他人打交道。
再配上那个长相,距离感是拉满了。
沈之瑾第一次接触他,还是学期末临近考试的时候。
她去找周少靳还笔记本,在他家门外等了很久都没人开门,最后开门的是迟潜,她还惊讶了下。
虽然对这个人有点怕,但她还是第一时间露出笑脸,托他帮忙把笔记本还给周少靳。
当时他的眼神太过冷漠,冷漠到沈之瑾以为他不会帮忙的时候,他竟然伸手接过去了,什么话也没说,又把门给关上。
后来考完试,周少靳问她笔记本的时候,她才知道,迟潜根本就没有给他。
那天的事她记得很清楚,当天放学,她就跑去找迟潜追问过。
少年单肩挎着书包,拉开车门,瞥来的视线无动于衷。
他说:“扔了。”
甚至不稀罕给自己编个理由,就那么潇洒上车走了。
这件事直接导致沈之瑾加深对他的坏印象。
后来有次在体育场和几个同学闲聊的时候,有女生兴奋地议论起迟潜。
问及她的评价时,沈之瑾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
“素质不高。”
那天,她说完之后,一排人都变了脸色。
只因为她身旁的过道上,迟潜刚好和几个球员经过。
在一群人眼神抽筋的示意下,偏头对视上的瞬间,沈之瑾大脑一片空白。
少年刚从换衣间出来,一身蓝白色清爽宽松的球衣,露出来的小臂和小腿修长,薄肌线条流畅,歪着头看她时,淡薄的眼眸染上点意味不明的笑,看不出心情好坏。
他说:“谢谢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