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心染闻出女孩的气味，那是未来的狩猎者气味。
越是强大的诡蛛领地意识越强烈，自己这不满一瓶子的能耐显然没办法跟她争夺这里的归属权。
她只能期盼着回答女孩的问题后，她还能允许自己来到这个虚幻空间。
“夕阳是红色的，不对，它也是黄色的。”罗心染笨拙地描述着，怕自己讲的不够精确。
“那草原呢？”女孩又问。
“草原...本身是绿色的，就像喜婆婆那些古怪药剂的颜色，但有了夕阳，它又不全是绿色的了。”
罗心染尽量用丰富的语言回答她的问题，但她叙述能力实在有限。
罗心染想到一个好办法，她从身后拿出一块刚织好的翠色金边布料。
“现在的草原就像这个颜色，青翠碧绿的上面被夕阳叠刷了一层金粉。”
罗梦柯伸手去摸那块布料，光滑细腻，带着女孩薄薄的体温。
她依靠女孩的描述，看向远处黑白色的夕阳，想象着这个世界的色彩。
茫茫的天穹会是什么颜色，会跟草地的颜色一样吗？又或者天穹也能在落日时分被夕阳刷上金粉。
是红色也是黄色。
她对颜色的认知只能依赖别人的讲述或是书籍。
罗梦柯记得书里写过，真正的草原上会有很多鸟类飞虫、牧民养的牲畜和自由奔跑的野兽。
就像族中的狩猎者抓回来的那些。
她幼时曾经分到过一只猎豹，罗梦柯在吃掉它之前也问过它的颜色。
罗梦柯拿出她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面是她这些年搜集到的色彩信息，都被一条一条仔细地记录着。
她闭上眼睛。
脑海中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风推着暮云和草浪，起伏跌宕，奔涌向天地相接的陌生远方。
风中是自由气息，它们穿梭于微隙间，婉转也漫长。
而太阳是自由的心脏。
＊
她们不谋而合想起这段往事，罗心染垂眸笑笑，她瞥向身旁躺在草地上的罗梦柯，她还在仰着头聚精会神地感受着夕阳。
“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遇见，我跟你描述夕阳时，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罗心染躺在她旁边说。
“记得，那时候你嘴笨的连说话都打结。”
她们相视一笑，默契地噗嗤一声。
罗梦柯说：“后来我们又在这里碰到过几次，你还问我为什么总是来这里等待日落。”
夕阳拉出一条长长的橙红尾迹，晃了罗心染的眼睛，她捂住半边脸，回道：“你说你看了一本口袋故事书，上面写了许多冒险趣事。”
“是啊，当时我就在想，我什么时候能像写故事书的这个人一样，出去亲眼见识外面的世界。”
罗梦柯侧过身子面对她，最后一点余晖像给她盖上了一层绒金棉被，“心染，你为什么想离开族群？”
罗心染看看她，思忖良久，鼓起勇气回答，“我实在不喜欢狩猎。”
“我喜欢做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衣服。”罗心染紫色的瞳孔闪闪发亮，“我想把美好和幸福都缝进去，让穿上它们的人也感到快乐。”
“梦柯，你呢？”
余晖收敛，夜幕追逐着散开的天光，姗姗来迟。
罗梦柯看着夜空中的星河，笑着回答。
“我想到地面上去尝尝除了肉类以外的食物，你知道的，生肉的味道总是让我作呕。”
她拍拍那本《兔兔探险家奇妙之旅》的封面，说道：“这只兔子说，地面上的世界有很多美食，人们会烘焙会烹饪会煎烤，会用各种方式制作食物。”
“他们发明了很多调料，那东西就像是魔法，能给普通的绿叶菜和没有味道的豆腐，填上各种滋味。”
罗心染笑她异想天开，“我们一族就是吃肉食的呀，我从没听说有诡蛛可以不吃肉的。”
年少心性总是豪情壮志，满怀期望。罗梦柯眨眨眼不以为意地说：“那我就做第一个。”
“如果他们没人愿意到地面上生活，那我会是第一个。”
罗梦柯的本意并不是与族群作对，也无意颠覆族群百年来的生活习惯，这些疯狂的想法也仅限于她自己。
如果她以后成为狩猎者，还是会按时遵守族中规矩，担任供养他们的职责。
只是，至少能让她自己选择吃什么和在哪里居住。
她太想离开阴冷、永无光明的地底世界了。
青草散发着它独有的清香，罗梦柯俯身嗅着，轻叹道：“可惜这里只是个水晶球大小的虚幻空间，我还没有办法尝一尝真正的青草。”
“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们会出去。”罗心染与她交换过秘密与梦想后，心意也更加坚定，“风会带走我们的愿望，神明会知道的。”
夜色更沉，远处一小片朦朦胧胧的树林中透出些许荧荧光点，光点随风汇聚成光斑，在树林中嬉戏缠绕。
罗梦柯注意到了它们，她指向树林里，“你看，是萤火虫。”
她腾地坐起身，兴奋地拉起罗心染，说道：“我们跟着风，去夜晚的树林里舞蹈吧。”
她拉着她去寻找那些荧绿色精灵，它们似一盏盏小灯笼，成群结队，轻巧飘忽。
偶然，有一群萤火虫慢慢地靠近她们，落在肩上，落在发丝。
她们随风起舞，身后那些不听话的肢节此时也欣喜地轻柔摆动。
罗心染拿出一条天蓝色的长裙，她有些羞涩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完整做出一条裙子，可能...”
她信心不足，越说越小声，“可能不是很好看，但我还是想送给你。”
罗梦柯从未见过质地这么好裙子，她收下后立刻换上，兴奋地转着圈展示，她问：“它在我身上是什么颜色？”
罗梦柯的眉浓密墨黑，束起的黑发高悬在脑后，似骏马的尾。
几缕未被扎紧的黑发随着动作散到她纤长的脖颈上。
萤火虫抚过草尖，在罗梦柯身旁交织成一缕缕荧光绸带，她宛若能驱散黑暗的精灵。
罗心染被她明媚的美震撼。
她想，如果真的有神明，神也会格外偏爱罗梦柯的。
毕竟她是如此美好。
罗心染心潮微动，低敛眼眸回答她：“是天空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