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爽口的啤酒作伴，往事对于讲述者和倾听者来说都容易下咽。
民间关于人鱼的传说其实并不都是空穴来风。
曾经就有人亲眼发现了人鱼。
“那位人鱼就是我的母亲，塞芙娅。”
多年前，塞芙娅为了搭救差点在海难中丧生的人类渔女夏蕾，现出了她的鱼尾，人鱼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
塞波洛娃也不清楚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塞芙娅从那以后就很少回到海底生活了。
“我曾见过那个人类渔女的模样，她看起来很平庸，总是穿着一个脏兮兮的粗布长裙。即使是她年轻时，魅力也不及母亲的万分之一。”
“我当时不懂母亲为什么不惜暴露自己高贵的身份也要救她。”
塞波洛娃对这个老套的爱情故事嗤之以鼻。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是爱上了这个人类。”
“那她们如愿在一起了吗？”卡雯立马问道，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我也不清楚，她们看起来像是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塞波洛娃恍惚地摇摇头，“母亲当时很开心。”
等等，温梨心头萦绕着一个强烈的疑问，从她的讲述来看，塞波洛娃应该在塞芙娅与夏蕾成为恋人前就出生了。
现实世界里除了不同物种之间的生殖隔离以外，女性和女性之间也是无法生育孩子的。
按理来说，塞波洛娃应该有亲生父亲。
难道她的母亲塞芙娅被下毒后失踪的遭遇，会跟这个从未被提及的亲生父亲有关吗？
温梨不好直接问出口，以免戳中塞波洛娃的痛处，她体贴地换了个方式问。
“你的母亲是跟这个人类渔女夏蕾生下你的吗？”
塞波洛娃瘪瘪嘴，刚要开口解释就被麦琪抢答了。
“她们人鱼很特殊的，是无性繁殖，种族的延续不依赖任何人。”
塞波洛娃轻哼一声，往麦琪嘴里塞了一个小鱼干，让她专心画她的复活节彩蛋。
“正是如此，所以人鱼种不像人类一样重视家庭和亲缘关系，我们的族群观念十分淡薄。”
塞波洛娃平静地说：“神赐给我们长久的寿命和独立的繁殖能力。同时，也弱化了我们对情感的感知力。”
“说白了，绝大多数的人鱼对待各种情感都很迟钝。”
温梨对这个世界的神明已经没有幻想，她隐隐觉得神肯赋予人鱼一族如此完美的生物优势，其代价远不止弱化情感这么简单。
“是夏蕾对塞芙娅下了毒？”
塞波洛娃点点头。
温梨张张嘴，对事情的发展有点讶异，她问道：“既然她们感情很好，夏蕾为什么会对塞波洛娃下毒？”
塞波洛娃长吁一口气，苦笑着问她们：“你们听过人鱼的诅咒吗？”
三个脑袋瓜整齐地摇头。
“人鱼爱上人类，在人类世界中可能会是口耳相传的美好童话。”
“可对于人鱼来说，任何过于浓烈的感情都是致命毒药。”
＊
塞波洛娃的母亲曾是令她引以为傲的人鱼族女王。
塞芙娅貌美强大，是神所创造出的原初物种之一。
塞波洛娃也不知道塞芙娅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多少年。
她只知道人鱼的寿命如大海一样没有边际。
塞芙娅总是很忙碌，但她也曾陪伴塞波洛娃在海渊之城中度过一个完整愉快的童年。
在塞波洛娃成年后，塞芙娅的养育职责就完成了，她当然可以拥有自己的生活。
塞波洛娃对母亲的记忆并不多，原因是她在成年后就很少与她见面，也很少会像幼时那样去一起做些什么。
但塞波洛娃对她温柔又强大的母亲非常崇拜。
有一次，她偷偷跟在塞芙娅身后，想要知道她每天都做些什么。
起初还都是一些习以为常的行程，例如巡视海洋的情况，或者解决人鱼之间偶尔的小摩擦。
这些事情塞芙娅在她幼时也经常做。
直到某一天，她偶然跟随塞芙娅来到一片陌生的海域。
她们常年居住的海洋温暖又广阔，可这片海域的海水不仅冰冷，还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塞波洛娃的嗅觉发达，一下子就分辨出那腥臭味道的源头在哪里。
海中央的渔船上叠放了很多具人类的尸体！
她奋力朝塞芙娅的方向追过去，也就是这时她见到了夏蕾。
那个中年女人正无助地跌坐在船上失声痛哭。
塞芙娅听见她的哭声后飞快地游过去，从海中一跃而起，坐在她身边。
塞芙娅安静地陪伴着女人，过了一会，她抬起手拭去她的泪水。
塞波洛娃躲在一块礁石后看她们。
她心想，自己小时候被讨厌的老虎蟹夹到鱼尾时，塞芙娅也这样安慰过她。
但...
塞波洛娃又抬头看了看塞芙娅的眼睛。
她一向平静如水，从不起波澜的眼眸中，满是自己看不懂的感情。
下一秒，她看见塞芙娅虔诚地吻上夏蕾的眼角！
晶莹的泪水没有滴进海里，而是被她尽数吻去。
塞波洛娃半遮着眼睛，从指缝里偷偷看着这一切。
大胆的动作和塞芙娅动情的模样，终于唤起她的记忆。
人鱼的五感发达，但记忆力很差，尤其是幼时。
哪怕人鱼刚跟一只可爱的小水母玩耍完，转过头不到七秒钟，人鱼就会将它暂时忘记。
塞波洛娃从模糊的记忆中想起一片海。
那次塞芙娅带她远渡重洋，去一片距离家乡很远的海域游玩。
她们游了好几天终于游到这里。
她记得塞芙娅在岸上变出一双人类的腿，带着她安静地坐在海边聆听那些捕渔为生的人类们聊天。
他们聊着近期发生的海难，又炫耀着自己捕捞到的珍贵鱼获。
塞波洛娃不喜欢陆地，也不喜欢变出人类的双腿。
离开水让她感觉自己下半身的皮肤紧绷，而用惯鱼尾的她根本不会控制属于人类的双腿。
最一开始她甚至没法控制自己站起来。
于是塞波洛娃只是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儿，就钻回海里。
人类不知道因为什么又在岸上争吵起来，持有反对意见的正是一个人类女孩。
她那时瞥见，塞芙娅因为人类女孩反对的话语而专注地盯着她看。
塞波洛娃也好奇起来，当她悄然游近时，人类的争论已经结束了，她只模糊地听见祭祀两个字。
女孩没有离开，而是坐下来与塞芙娅聊天。
她是位渔女，常年风吹日晒的脸颊上总是挂着两坨红晕和密密麻麻的雀斑。
塞波洛娃当时想，母亲一定是觉得这位人类女孩长得太丑陋，没人愿意听她说话，所以才可怜她。
记忆中的两张人类面孔重叠在一起。
人类不仅仅是生命的流速与人鱼不一样，人鱼的容颜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衰老的。
但短短二十年的光阴，却足以让一个人类女孩的眼角增添几道皱纹。
塞波洛娃回过神，她认出了塞芙娅在吻着的中年女人。
正是当年的那个人类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