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斯莫德，你在做什么？”低沉的声音在黑漆漆的森林里响起。
这显然是一座森林，是一座被污染的森林，树木不正常地生长着，扭曲畸形地纠缠在一起，高高地在天空形成巨大的屏障，阻止了阳光自由地进入。
因此到处都是黑暗阴冷的。
这种地方，人类是不会随便走进来的，说话的自然不会是人类。
将要回答问题的也不是。
“别吵，我在研究怎么变成人类。”阿斯莫德说。它坐在湖水边，又长又粗的触手垂进水里，认真安静得像在用触手钓鱼。
当然，湖里不会有鱼，这里是城外污染地的深处，只会有怪物和污染物，就算是鱼，也只会是长满尖牙，浑身是比钢铁还坚硬鳞片的怪鱼。
阿斯莫德喜欢水，所以占据了森林里有湖的这一角。也正是因为他占领了这里，所以这里成了他的领地，人类和怪物都鲜少踏入这里。
低沉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嘲讽：“你？你要变成人？你的大脑又被污染了？”
阿斯莫德不耐烦地甩了一下触手，警告：“你别打扰我。”
低沉的声音听出了它语气中的威胁，于是不说话了，在暗处盯着它看，心中暗暗琢磨这怪物又想做什么。
不会又是想像之前那样混进人类的城区内吧。人类的城区有什么好玩的，没意思，只有傻子才会喜欢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阿斯莫德不会知道低沉的声音在腹诽它，它正在专心致志地按照其他怪物教它的方法，集中注意力，然后想象自己拥有的是四肢，然后是脑袋，最后是勾勒一张英俊帅气的脸。
它庞大的身形肉眼可见地在缩小，很快坐在湖边的巨大的黑漆漆的软体怪物消失了，湖水里泡着的触手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类。
一个年轻的人类，身材高挑修长，身形比例接近完美，以及……一张奇怪的脸。
低沉的声音发出一声大笑：“哈哈哈哈，阿斯莫德，你好丑！”
阿斯莫德低头看着湖水。
光线太暗了，它——现在是他了，只能勉强看见湖水里有个人形，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阿斯莫德想。他才不信那家伙说的话，那家伙看到什么都想嘲讽几句。
阿斯莫德想了几秒，刚变出来的人类手臂又消失了，变回了柔软却又有力的触手，触手尖冒出一团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他再一次朝着湖水看去。
“……”
“怎样，现在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吗？阿斯莫德，你的人形真的很丑。”低沉的声音咯咯咯笑了起来。
不，水里面这个不是他！绝对不是！阿斯莫德无声尖叫。绝对不是！他明明是按照人类喜欢的模板去捏的脸，不是都说人类喜欢大眼睛，高鼻梁，弯眉和薄嘴唇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低沉的声音还在大声地嘲笑：“哈哈哈哈哈，你是故意捏成这样的吗？我猜你是想靠这个去吓唬人类，把他们都吓晕，这样就不会有人来你的森林。好办法，真是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才不是！阿斯莫德气得变了形，人形瘫成了一大摊黑乎乎的流体，几根触手从其中猛地飞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伸长，然后精准地在黑暗中掐住了还在嘲笑他的怪物，把它拖了出来。
一条深褐色的蟒蛇被从暗中拖了出来。
“闭嘴。”阿斯莫德冷冷地说。他丝毫没有收着力气，几根触手勒着蛇，掐着蛇的七寸。
蟒蛇抽动了一下身体，几道雷光在蛇身上闪过，却没有给触手带来任何影响。
“好好好，我不说了。”蛇只好投降。
阿斯莫德这才把蛇放下，触手缩了回去。
“我只是开个玩笑。”蛇说，它在心中暗骂。他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过阿斯莫德。但平时大部分时候阿斯莫德脾气都很好，开点玩笑什么的也不会生气，怎么今天就生气到动手了。
它看见阿斯莫德维持着流体形态，没有变回人形，也没有恢复原本的样子，有些奇怪。
很快，它心中一惊，心想难道阿斯莫德之前说的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想要长期待在人类的城区里？
“喂，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蛇这次问得谨慎了起来。
阿斯莫德还在郁闷着自己的人形为什么如此不对劲——他拒绝称之为丑陋——听到蛇的问题，心不在焉地回答：“是啊，我不是前段时间就说了我在准备离开这里了吗？”
蛇一时不知道该说是惊讶还是高兴。惊讶肯定是有的，阿斯莫德占据这块位置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不管是谁想来挑衅争夺都会被它赶走，现在它却说要离开？
算了，不管阿斯莫德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块之后要怎么分配。阿斯莫德是这里最厉害的怪物，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接下来的实力排行，是它排在前面呢，还是那虫子？哎，差点忘了，那虫子不喜欢湖，估计不会和它争，好的那这一块就归他了。
蛇压住声音里的窃喜，问：“你什么时候走？”
“……”阿斯莫德不说话了。他本来是想要成功变成人形之后就立刻去的。但是现在……
“我的人形真的很丑吗？”阿斯莫德问。
“啊。”蛇自认为自己是绝对虚伪的，说出口的话以谎言和欺诈为主，从来没有考虑过什么良心，能吃吗？但是现在，它忽然发现自己还是有良心的，它的良心让它没有办法说出欺骗阿斯莫德的话。
最后蛇深沉地说：“你的人形，五官十分端正。”
阿斯莫德不是傻子，他不太能听懂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但是从蛇的口吻来看，这绝对不是夸他的话。
他重新变成了人形，触手飞出，再一次掐住了蛇，面无表情地说：“我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谢利丹。”
谢利丹是蛇的名字，但它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它没好气地从阿斯莫德的触手里挣脱，落在地上变成人的样子。
人形的蛇是成年男性的样子，绿色的眼睛呈现蛇瞳，他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许久没用过的人类身体，说：“其实还好，人类的审美和我们的不一样，我只能回到你，你的怪物形态很不错，很有力量，至于人形，我也不好说——但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不找我问怎么变人形。”
阿斯莫德打量着他，心里觉得他的人形也不是很好看嘛，一边说：“我几乎没见过你的人形，以为你不擅长。”
“啧，那你去找到谁？那条虫子？”谢利丹问。他其实并不关心是谁教的阿斯莫德变人形，但他需要打听一下那条虫子是不是回来了。
“是。”阿斯莫德扭头看着湖水，皱着眉头，然后发现这种表情下这张脸显得更丑了。
“……”阿斯莫德有点想大开杀戒。
谢利丹感觉到了他气场的微妙变化，庞大的精神力在对方产生怒意的时候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泄，它谨慎地变回蛇形，支起身子，嘶嘶地说：“你别生气，捏脸嘛，你多练习练习就会了。”
“我想现在就离开。”阿斯莫德说。他很急，一点也不想再等，在见到那个人类之后，他的每一天都开始用来等待下一次见面。
离开好啊，最好别再回来，谢利丹想，于是他怂恿：“没事，那你就离开，做人嘛，有完整的四肢和脑袋就很不错了，具体是什么样子不重要。”
阿斯莫德不信。他又不是没和人类打过交道，他其实很清楚人类都是视觉动物，喜欢好看的生物。
但是他的本体并不好看。现在连人形好像也不太行。
阿斯莫德很忧伤。
谢利丹终于想起来要问一句：“话说你要变成人形去做什么？去人类的城区里？你前几次去的时候不是都以拟态去的吗？怎么现在忽然想到用人形。”
阿斯莫德不太想说，他犹豫了一下，觉得就算说出来这蛇也不会明白，所以他含糊地说：“去解决一点问题。”
谢利丹听出来他不想说了，但也不在意，他说：“你那么强大，哪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你都那么努力变成人形了，既然着急，为什么不现在就去呢？”
它说这句话是完全真心的，绿眼睛看着阿斯莫德，带着一点诱惑和鼓励，暗暗用上了精神力。
阿斯莫德看了它一眼，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说的对，我准备今天就去。”
谢利丹窃喜，看来它的精神力还是可以对阿斯莫德造成影响的嘛，效果还不错。
阿斯莫德走了两步，很快就适应了人类的双脚。他的本体那么多只触手他都能控制，区区双脚，随随便便。
阿斯莫德越走越快。谢利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着自己要不要再观察几天，万一阿斯莫德在人类的区里面待不下去又回来了，那自己就白占他的地盘了。
说起来这家伙的人形，正脸虽然抽象，但是大概是身材比例捏得好，背影还是挺像模像样的。光是从背影看，或许会有很多人以为这是个长得还不错的青年。迷惑性很不错。
谢利丹想着，忽然就听见阿斯莫德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我知道你对我用了能力。这次原谅你。”
“……”谢利丹一僵。*的，这家伙真是怪物中的怪物。
阿斯莫德走了一会儿，觉得人类的双脚有点慢。但想到自己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顶着人形过，也就没有变回去。
他当然知道谢利丹想要他离开，谢利丹贪念他的湖很久了。
他的湖确实是一个好地方，阿斯莫德也有点舍不得。但是一想到就要去见到喜欢的人类了，他又觉得只是一个湖罢了，完全可以舍弃。
是的，喜欢的人类，阿斯莫德心情很是雀跃。他在前段时间，对一个人类一见钟情了，所以打算离开这里，去到人类的地方追求喜欢的人类。
脸什么都就先不管了，阿斯莫德和人打过交道，知道现在的人类，更看重实力而不是外貌。实力他肯定是有的。
至于外貌。阿斯莫德觉得谢利丹说的对，人类的审美和怪物的不一样，他这可是按照人类喜欢的五官捏出来的脸，说不定人类会喜欢呢。
阿斯莫德信心满满地走出了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