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旭宗与秦家的婚约既退,岳听溪也松了口气,但还是没忍住循声过去,试图听听更多细节。
——关于蔺朝曜对退婚一事的态度,以及对自己这个已经逃走的“新婚妻子”的打算。
她倒不怕蔺朝曜找过来,只是单纯觉得知道动向心里更有底气。
走近时,她恰好听见秦大小姐跟族人提及她这位不速之客。
“我昨夜招待了一位故人,大家唤她‘听溪姑娘’便是。她自愿成为我的助力,与秦府患难与共,是我的贵客,任何人都不得为难她。”
“从今往后,听溪姑娘便住在我的寝殿内,衣食起居皆照我的标准待她,不可怠慢。”
“……?”岳听溪傻眼了,下意识投去困惑的目光。
昨晚是特殊情况,加上她身份与来历微妙,秦溯流确实不太方便跟旁人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前因后果,故而她才有资格在秦大小姐寝殿里将就一晚。
可秦溯流居然说“往后”?
她在《世事书》里见过一点描写,秦大小姐就跟溪山的许多大妖一样,“领地意识”相当强,除了妹妹、母亲与一位看着她长大的起居女侍长,她拒绝任何人踏足自己的寝殿,更不用说久留了。
难道是不放心她这只没有缔结主仆血契的妖族盟友对族人不利,所以才要把她放在身边,亲自看管?
“听溪姑娘。”
秦大小姐在唤她,“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岳听溪回过神,忙应了声“好”,大大方方跟在她身侧。
她倒要听听秦溯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回了寝殿,秦溯流仍让岳听溪坐在昨晚的位置,随后拿出一只携着淡淡药香的储物袋,放在她手旁。
“退婚很顺利,不过蔺朝曜并未出面,这是他妹妹给我的赔礼,我觉得你更应该拿着。”
短短一句话,又让岳听溪听懵了。
“……他为什么不在?”她下意识问,“干了对不起未婚妻的事,居然还有脸逃避,让妹妹出面?!这么怂包?”
“是,他确实是个卑鄙无耻的大怂包。”秦溯流说这话时,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将储物袋往岳听溪那里推了推,“拿着,在人界生活离不开钱财与丹药。”
见岳听溪迟疑,她又补充,“青旭宗掌门的妹妹蔺风轻,亦是我多年好友,她先前因病闭关休养,才出关便听闻‘兄长’擅自做主的婚事。”
“她见不得‘兄长’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腌臜事,这是她心甘情愿赔给我的。我不过是做主将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转赠给你罢了,不必觉得受不起。”
考虑到自己现在确实没带多少物资,岳听溪还是收下了储物袋,郑重地放入内室洞府里。
她又不放心地问:“那……蔺姑娘知道我在你这里么?”
人族的血缘关系,同样也是她这种聚灵而诞的妖难以理解的事情。
她只知道,有些人族就算修为再高,也逃不脱家族羁绊,甚至正直者会为了所谓的“血亲”蹚浑水,最终变得面目全非、身败名裂。
“我并未告诉她。”秦溯流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作答,“做戏做全套,‘听溪姑娘’从来只是我的救命恩人,为我的遭遇打抱不平的贵客,而非某个背信弃义之人掳来的新婚妻子。”
或许是秦溯流说这番话时语气太过认真,岳听溪差点就要真信了她们曾经有过这么一段交集。
她赶紧把乱七八糟的杂念抛开,轻咳一声,也决定继续“做戏做全套”,装出一副歉意的神情:“抱歉,但我实在被他逼得别无归处,只能在你这里暂住一阵子。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巧了,我正要问你。”秦溯流接过话,“如今婚约已解,蔺朝曜就算知道你来了我这儿,也没资格再踏入秦府,更不可能到我寝殿里寻你。”
“而我为你编造的身份是下山助我的贵客,又趁你睡觉时施法隐瞒了妖族身份,你完全可以跟着我一起出现在人前,谈生意、探秘境。外人眼里,你便是我的盟友,秦家行事素来高洁、谨慎,无人会质疑你的来处。”
“你更愿意待在秦府安心修炼,还是同我一道奔走,积攒实力?”
岳听溪怕被坑骗,一直盯着秦溯流,把她的每句话都听得认真,闻言先是震惊她对自己的信任,而后不假思索:“那当然是你上哪儿我跟哪儿!”
上辈子的经历,让她非常恐惧长时间待在一个固定的室内环境。
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数着时间流逝,看着自己一次次做出古怪又费解的举动,一句句说出恶心而甜腻的话语,一日日捱过去,跟话本中的“囚禁”没有什么两样。
……不,甚至还不如囚禁来得清静。
并且跟着秦大小姐有利无害,反而更能掌握她的动态,以免再出现上辈子那种情况——成为敌方,以及给她力量她都不中用。
或许是因为刚死而复生,岳听溪仍对秦大小姐没能杀死蔺朝曜一事耿耿于怀。
“行,那你须得先熟悉人界的势力分布与各种规则。”秦溯流信手一招,一本厚重的书自行从木架上飞过来,被她稳稳接住,递给岳听溪,“只有熟悉了规则,才能更好地钻其漏洞。”
岳听溪欣然接过纸张已经泛黄的书册,但并不翻开,而是看向秦溯流:“既然现在是盟友了,有些困惑我也不拐弯抹角、藏着掖着——你就这么不放心我住在秦府别处吗?”
“当然,毕竟你是个无血契的妖族。”秦溯流作答时,目光有意无意瞥向她裙摆,“你那蛇尾连我都敢缠,我哪里敢放你去别处?”
“身份暴露,我一时性急,生怕被你为难,弄得才出虎穴、又进狼窝,实在是对不住呀。”岳听溪眨了眨眼,作无辜状解释道,“我倒是无所谓在哪里住,不过你也知道我是被掳下山的,现下不便回去,衣物和日常用具都没随身带,这身衣服还是灵力幻化的……”
“用具府中多得是,不会缺你一份,至于衣物……”秦溯流顿了顿,“你可知自己尺寸?”
岳听溪摇了摇头,“我下山采买时,都是直接在成衣店里试衣,觉得舒服就买下。”
“那你先挑一件凑合穿,我陪你去街上买新的。”秦溯流朝衣柜抬了抬下巴,柜门自动打开,一件件颜色惹眼的衣裙整整齐齐陈列在里头。
她如此客气大方,倒是符合对待“贵客”的态度,但岳听溪没忘了她们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忍不住皱起眉。
“府中裁缝倒是可以立即为你制衣,只不过我思及方才的话,觉得未尝不能将购置衣物作为一个好的开头。”秦溯流又解释,“听溪姑娘不必跟我客气,不论灵石金银,我都会按价支付。若你着实不希望我出钱,还有蔺姑娘赠予的储物袋。”
岳听溪:……
这不都是你兜里的钱吗?
私心作祟,岳听溪确实有心想狠狠宰秦大小姐一笔钱,谁让这家伙上辈子把自己当垫脚石使!
但她又不愿亏欠秦大小姐太多,纠结再三,还是按捺下这一冲动,先去换身衣服冷静冷静。
秦大小姐惯穿的衣物,颜色大都鲜艳夺目,非紫即红,贵气满溢。
岳听溪挑来捡去没找到素的,最后拿了一身不算太扎眼的绯色长裙,去隔间里换上,替了先前幻化的灵力衣物。
来自衣物的淡淡幽香有意无意钻入鼻中,岳听溪从未给衣物熏过香,本以为自己会不适应,但吸了几口气味后,却觉得内心烦躁似乎得到了安抚,逐渐变得心平气和。
“我常去悬镜城琳琅阁的成衣店采买。”心情好转,顾念盟友关系,也为了省点钱买衣服,岳听溪主动向秦大小姐透露,“离这里近,那位老板娘也与我相熟,能省去不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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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你都扫描不到?这怎么可能!”
青旭宗内,蔺朝曜沉着脸看向系统给出的扫描结果,“要么是她已经逃回溪山——那座妖山的结界会屏蔽扫描,要么……”
他忽然顿住,摇了摇头,将那不可思议的猜测从脑中甩出去。
【其实,还有一处明显线索,但我并未在线索尽头扫描到目标角色。】
系统却补充。
“……哪里?”
【酒液,从宿主的寝殿一直洒到了秦家侧墙。根据扫描结果,是原本摆在寝殿喜桌上,作为合卺酒的甜米酒。】
蔺朝曜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精彩起来。
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在高周目发生了。
秦溯流或者岳听溪恐怕已经得到了足以屏蔽系统扫描的“金手指”——为了驱逐自己这种入侵者,一次次重启时间线、一点点消耗入侵者优势的世界修正力,必定会用尽最后的力量,赋予原住民有效针对他与系统的特殊能力。
只是不知岳听溪为什么要跑到秦家去,难道是告密?
但为防外人窥探青旭宗与秦家的私事,待客殿也被施加了隔绝屏障,系统无法扫描,只看蔺风轻事后的反应与台词,秦溯流似乎对此并不知情。
“……罢了,就算没有退婚,我也不可能踏进秦府找妖。”蔺朝曜咬牙切齿道,“立即将秦溯流设为重点关注对象,我先去琳琅阁找通幽师弄一具活傀儡来,不能让那群老不死的继续看青旭宗的笑话!”
他失去了全部的系统道具,青旭宗的一切,是他在这个小世界可利用的最后资源,更是原主权势的扎实根基。
所幸,世界修正力已经无法将时间线回溯到他真正入侵的节点,之前的他没有给那蛇妖编造新娘以外的任何身份,更无人见过她的面容。
就算找一只傀儡来顶替,也不会有人发现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