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早一个猛子就从床上扎了起来,拿起弓箭跑上楼:“怎么了?!”

    那场宴席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去了,但还是有些人比如姜五妮这样没去而得以躲过一劫的幸存者的,四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足够看清现实以及摸清楚丧尸的习性了。

    于是就有人再也按捺不住选择在丧尸都归巢的白天出发逃离村庄。

    姜五妮有印象,那是一对老夫妻,在村子里开小卖部的,住在村尾,房子还在她们后头,儿子在城里安了家,已经许久没回来了。

    两个人踩着一辆三轮车,行李不多,几床破被子,用红塑料袋装着的大馒头,一个用了多年,上面的“囍”字已经模糊不清的热水瓶。

    除此之外,头发凌乱斑白的女主人怀里还抱了一只上了年纪瞎了眼睛的老猫。

    这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了。

    从姜早家房后下来是一段漫长的下坡路,也许是车速太快也许是卡到了石头,三轮车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侧翻在地。

    老猫惨叫一声,从女主人怀里跑出来没入了路边的草丛里。

    “快!老方!拉我一把!”女人半个身子被压在了三轮车底下,男人爬起来回身想把车子扶起来的时候,突然哆哆嗦嗦怔在了原地,仿佛看见了鬼一般。

    路两旁的民房里、田坎里,有丧尸闻声冲了出来,嘶吼着朝他们扑去。

    姜五妮拽着她的衣服:“枣儿!我们得帮帮他们!”

    女人趴在地下也从三轮车的缝隙里看见有无数双脚纷至沓来,不由得失声尖叫。

    “快啊!老方!拉我起来!”

    男人使劲拽了她几下,纹丝不动,又去扶车,眼看着丧尸越来越近。

    “枣儿!快想个办法帮帮忙啊!都是乡里乡亲的难不成要看他们死在咱们家门口吗?!你小时候还经常去他们家买糖吃呢!啊!”

    在姜五妮的连声催促里,姜早只是抿紧唇,并未动作:“不行!丧尸太多了,我们不仅救不了他们,还会把丧尸引过来的!”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丧尸,村前村后都有丧尸循声而来,黄泥土路上卷起了尘土。

    眼看着丧尸越来越近,男人咬咬牙,放弃了扶车,竟看也未看还压在三轮车下的妻子一眼,爬起来拔腿跑到了姜早家门前,使劲拍着院门:“有人吗?!开门!快开门!救命啊!”

    身后传来妻子的尖叫:“老方!啊——”

    声音逐渐被丧尸的嘶吼声湮没。

    丧尸一拥而上,趴在了三轮车上,那女人只剩下两条腿在外面乱蹬,身侧的姜五妮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忍再看,背过身去干呕。

    那男人还在不住地拍门。

    姜五妮显然被吓的不轻。

    “枣儿……怎么办……丧尸都朝咱家跑过来了……救……救救他吧……”

    姜早再一次张弓搭箭,箭尖在不远处的丧尸和男人身上来回移动着,院墙边上垒着砖块,那是之前修房的时候剩下的,还没来得及挪走。男人被丧尸拽倒,又再一次顽强地爬了起来跑到了院墙边上,试图踩着砖块往上爬。

    她把院墙修的很高,不借助外力的话根本爬不上来,墙头还扎着碎玻璃片和铁棘网,男人根本顾不得双手已经血肉模糊,也顾不得腿上传来的剜心剧痛,当他的头越过院墙时。

    姜早一箭射向了他的脑袋,血花四溅。

    男人仰面倒下,砖块散了一地。

    在姜五妮发出尖叫前,姜早及时地捂住了她的嘴,把人摁了下来。

    一直到院门外的咀嚼声逐渐停止,失去了目标的丧尸们又漫无目的地游荡开来。

    姜早松开手,姜五妮倒在了她怀里,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姜五妮,姜五妮——”

    姜早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得,也不知道是被吓晕还是捂晕过去了。

    晚饭还是姜早做的,简单拿冰箱里囤的肉烧了个菜,谁料姜五妮只看了一眼那红彤彤的糖色,就一阵恶心:“我……我还是去下碗面,这几天烧肉就别喊我了,我、我吃素。”

    姜早把痰盂给她拿了过来。

    姜五妮吐完觉得舒服了很多,从床上坐起来,看她一副面色如水的样子,忍不住发问。

    “你今天为什么不救那两口子?你忘了你以前小时候咱家穷,拿着几毛钱去买糖,人家都是卖一个送你一个的,你明明可以……”

    姜早站起身:“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顾好自己就行了。”

    “好好好,好一个顾好自己就行了,要是有一天我也——”

    姜早捏紧拳头,打断了她未出口的半句话:“姜五妮!”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满是血丝的眼睛,以及冷漠又尖锐的神情,姜五妮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无力感,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有一种隐隐的错觉,那老两口很有可能就是她将来的下场,而自己从小精心呵护照顾大的枣儿,也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她什么时候学的箭术,在临海过的怎么样,为什么变得这么自私。

    提前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是不是知道灾难会发生?

    姜早从来不会把这些讲给她听,就连以前她在临海工作时也很少主动打电话回家,自己每次打电话过去也说不了几句就挂了。

    孩子越长大,就离自己越远了。

    姜五妮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枣儿,你这样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姜早离去的背影僵了一瞬,握着的拳头松了又捏紧,嘴唇翕动着,终是什么话也没说,轻轻阖上了门。

    她回厨房端饭拿弓箭准备上楼守夜的时候,看见姜五妮正跪在客厅的菩萨神像前,点上了香火,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姜早守夜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两口子,一个摔断了一只脚,拖在地上,步履蹒跚地走来走去,另一个只有上半身了,艰难地在地上爬行。

    她用虎口抵着下巴,张弓搭箭,“噗通”“噗通”两声后,两个人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姜早放下弓箭时,感觉额头微凉。

    她仰头朝着夜空看去,断了线的雨珠子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姜早默默垂眼。

    下雨了。

    接下来的两天一直都在下雨,村子里也都很平静。

    姜早每天晚上数着村子里游荡的丧尸数量,也觉得差不多没有幸存者了。

    直到第七天夜里。

    远处忽然响起轰隆隆的巨响。

    姜早掀被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风雨交加。

    她凝神细听了片刻,雷声里还夹杂着“砰砰砰”“啪”的声音,倒像是枪声。

    姜早拎着弓箭,跑上了阳台。

    姜五妮听到动静也跑了上来。

    “咋了咋了打雷了?”

    姜早举起望远镜,那是高速公路的方向,离这大约有个十公里左右。

    夜晚林深露重的,什么也看不清,雷雨天气也不好起降无人机去探查情况。

    姜五妮还想说什么,姜早一把把人拉了下来,示意她噤声。

    两个人从阳台护栏的缝隙向外看去。

    这动静把村子里的丧尸全部吸引了出来,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发出了骇人的嘶吼声。

    “我滴乖乖……”姜五妮小声嘀咕着,这几天虽然还是害怕,但也逐渐适应了。

    丧尸显然处于一种极端的暴怒状态,阳台还是在可视范围内。姜早拉着她蹲着,慢慢往后退去,然后轻轻关上了阳台门。

    姜早回到二楼的卧室,弓箭不离手。

    “你睡吧,今晚我在这守着。”

    轻轻掀开窗帘一角可以看到,村子里的丧尸久久徘徊在土路上不愿离去。

    这个位置既能很好地观察他们,又能不被轻易地发现,而且家里的所有门窗都换成了防弹的,待在这里比阳台安全。

    姜五妮唉声叹气的。

    “唉,这哪睡得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话虽如此,等姜早再次回过头的时候,姜五妮已经躺在床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姜早:“……”

    那阵动静大概持续半个小时后就消失了。

    一直等到天亮,所有丧尸都归巢后,姜早才决定去看看。

    姜五妮劝着她:“这个时候出去你不要命啦?”

    姜早把弓箭背上身,戴上手表,里面有早就下好的离线地图,想了想又拿上了冰镐,自行车上挂了个小包装着水壶和对讲机。

    “第一,离我们这里很近。”

    “第二,昨晚的动静绝对不是丧尸搞出来的,但那样的动静一定是遇上丧尸了。”

    姜五妮急出了一脑门子汗。

    “知道遇上丧尸了你还去?!”

    “我话这不是还没说完么,第三,据我的观察,白天丧尸基本都会躲在建筑物里不会出来,这一点和我们完全相反。”

    最最重要的一点,姜早没有说出来。

    如果昨晚的动静真的是枪声的话,那么她说不定有机会可以搞到一把热武器。

    这在末世是多么大的威慑力。

    对付成群结队的丧尸也不在话下,值得她冒一次险。

    姜五妮拦在车前说什么都不让她走。

    “那你也不能去!我们老姜家就剩你了!你要是出了事叫我怎么办!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多年不是叫你去……”

    姜早轻轻将手放上了她的肩膀,带着安抚人心和不容置喙的力量。

    “放心,你锁好门,我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