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疯了吗?”

    台下再次哗然,有人甚至压抑不住怒火,纷纷掏出法杖试图进行魔法攻击。

    “可我不后悔!”卢西卡的声音更加洪亮,异色的双眼喷出火焰,“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带来了疾病和灾厄,让那么多人陷入永久的噩梦,还带来死亡,让无数人为之牺牲。

    只有杀了她才能抚慰那些真正无辜的灵魂,才能彻底切断邪神厄洛斯的供给!

    母树,请看看台下这群蠢货吧……

    她们以为真善美和无微不至的照顾,能让一个腐坏的水果重新焕发生机?

    简直可笑至极!

    坏了就是坏了,将它与其它新鲜的水果放在一起,只会让腐菌无限蔓延!

    人道主义只该用在真正的‘人’身上,而不是浪费在不如畜类的东西身上!

    你们替那些已死的、染病的人心疼克希拉,有想过那些共生体的真实想法吗?

    你们现在对我群起攻之——”

    她摇头露出无比讥讽的笑,“以为我在乎吗?我只在乎是否无愧于心!

    现在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我不会为这个行为产生任何后悔情绪,永远。”

    布雷兹盯着卢西卡的背影,没有阻止她的“疯话”,只是蠕动嘴唇,不知在想什么。

    哨兵长挡在卢西卡面前,为她抵挡偶尔遗漏的魔法攻击。

    她们心中都明白,台下的民众不是所谓“圣人”,她们是真心讨厌杀戮。

    否则不会到现在,嘴里喊的也是“让卢西卡滚出仲黎城”。

    就连那些对她发起的魔法,也是普通「禁言」。

    但民众的情绪不能不在意,卢西卡继续开口,浑厚的嗓音压过所有嘈杂:

    “我愿意离开仲黎城,永远被驱逐。但如果你们未来还要像从前一样对待敌人,我会一直带来杀戮,把这里变成你们最讨厌的样子。”

    “你不可能是路西法!”一位白发老者拄拐站出来,“路西法不会,她不会这样……”

    “那是你们的一厢情愿!”布雷兹终于忍不了了,“你们期望一个能守卫全大陆和平的人,是一个毫无道德污点的模范吗!

    她在自传中清楚写道,为了研究奥术在数学和医学领域的应用,曾招募一批被试参加实验,最后只有30%的人和兽人存活下来。

    还为保护戈娅大陆的和平,亲手处决了试图一比一还原史前男权社会影子的人。

    她有能力有头脑,更有雷霆手段,从来不是你们嘴里说的中空人。

    请不要用你们有限的认知去幻想一个大奥术师,不要污辱路西法的人格。”

    众人被布雷兹的一席话震慑到了,对她们来说,这样的真相是一种“变故”。

    打破了长久以来的认知。

    因为她们善良心软,所以理所当然觉得任何人都跟自己一样。

    当和平遭到破坏,善良和心软是无法维持社会正常运转的。

    她们必须要重新学会拿起武器保护自己和家园,亲手把敌人赶尽杀绝。

    “我同意布雷警探说的。”熟悉的身影带着一队人马从人群中穿行而过。

    是菲拉,她早已变回侦探模样,从庄园接来了那些愿意站在卢西卡这边的人。

    “如果共生体和共生树现在还能说真话,你们敢听吗?”

    菲拉叉腰站在人群对面,指着她们,“现在有几个人没有朋友或家人患上逆噬症?

    她们要是要你们报仇,你们要怎么做?啊?卢西卡要是做错了,唯一错的就是承认凶手是自己!”

    育儿院老师们带着往前一步:“我们赫菲斯托斯永远站在卢西卡这边,无论她做什么决定!”

    “卢西姐姐没有错!她保护了所有人!你们根本就没见过第一个死于逆噬症的人是怎样的!

    我们见过,她自己走进水里,自己把自己淹死了!

    而你们还在这里讨论要不要驱逐卢西姐姐,有这点闲工夫不如去关心共生体。”

    孩子们群情激奋逻辑清晰,一席话说完对面人群的高喊竟慢慢平息。

    而她们内部,也正在出现思维裂痕。

    不过仍有带头者质问:“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一切吗?你们那么讨厌克希拉那种人,为什么要变成她那样?!”

    菲拉嗤笑:“孩子们都懂的道理,你们会不懂?不过就是想用这种说法道德绑架。

    什么叫‘变成她那样’?难道我们没有自我意识?

    她们母女先杀人,杀人就是她们的专利?!卢西卡就不能惩仟除恶、杀伐果断了?

    按你这么说,卢西卡现在变成了克希拉,她该被驱逐,对吧?

    那你们也挺厌恶克希拉的嘛,她活着也一样要被驱逐,不如你们就当她被永远驱逐好了。”

    “呸!你这是诡辩!各位,别被这个满口火车的侦探骗了,我们就是不想下一个死者变成家里的共生体!”

    “对……对……对……”

    人群的浪潮再一次高涨。

    “卢西卡,你等会儿趁乱离开躲回庄园,我们给你断后。”菲拉退回到卢西卡身边轻声耳语。

    现在想去和玛歌玛汇合,似乎成为了不可能的事。

    路上随时都会有人跳出来伤害卢西卡,而她只是不会魔法的尘民。

    天空乌云密布,雨怎么也下不下来,潮湿闷热的空气紧紧裹挟在每个人身上。

    已经陆续有人因体力不支晕倒过去。

    高台后高耸入云的钟塔敲响了十二下,中午12点了。

    卢西卡缓缓摇头,对围绕在身边的这群人露出令人放心的笑容:“就按她们说的来吧。”

    “你在说什么卢西卡?”

    “请放逐我。”

    豌豆大的雨珠零星砸向头顶,“啪嗒、啪嗒”在皮肤上炸开圆圆的水痕。

    很快那些雨点连城丝线,头顶浓重的云层也被撕开裂口,潮湿清凉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

    民众仍然与菲拉为首的庄园居民僵持着,丝毫不顾及淋湿的衣服和头发。

    “事到如今,你们居然还想拿可怜的共生体们来当幌子,谁能证明她们想克希拉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不少人秉持这个观点,纷纷往领头人身边靠拢,人群很快分成大大小小的圆。

    “我能证明!”在暴雨如注的前一秒,一个身穿紫衣浑身湿透的姑娘,高举一面紫色旗帜策马奔来。

    旗帜上贴满炼金店凶杀现场的照片。

    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动为这样一个冒失的姑娘让出一条路,

    有人小声嘀咕:“这不是金雀街打铁的那个老板么?”

    卡玛利亚金色如细沙的头发飘散在暴风雨中,马儿到台前扬起前蹄,她利落翻身下马。

    “嗬——我,我是卡玛利亚,我的母亲赛特是共生体,她今天死了,死在我手里。嗬——”

    雨声虽大,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话语却依旧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

    台上的布雷兹等人早已呆若木鸡,台下民众更是面面相觑。

    “卢西卡,你知道什么情况吗?”布雷兹反应迅速,变回了专业警探的形象,她想起在窗台外看到的那根红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卢西卡哭笑不得,事情往越来越复杂的方向发展了。

    卡玛利亚略微平复心绪后继续开口:“你们知道共生体想做什么吗?

    她们已经完全没有自己的思想了,她们时刻都在为邪神厄洛斯做事。

    她们的目标是彻底颠覆戈娅大陆,史前史都学过吗?

    她们想做的,比书上写得还要残忍一万倍!我为什么要杀了我妈妈?”

    她抹去脸上的雨水,卢西卡伸长脖子试图看到她的正脸。

    这样冲动又勇敢的卡玛利亚恐怕没人见过。

    “我杀她,因为她想杀了我!真正意义上杀了我,想要取代我,想要我的灵魂彻底消失。

    你们知道「寄生者」吗?戈娅大陆有多少寄生者?

    万一每个寄生者都感染逆噬症,你们想过后果吗?

    女人的灵魂是不屈的,只有彻底毁灭,才能让她变成任意打扮的玩偶。

    你们想成为玩偶吗?没有人想成为玩偶,但是现在,有人试图将我们所有人变成玩偶!

    我不亲手了结她的性命,等待我的只有死亡。

    你们认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太天真了,寒冬将至,只有拿起武器才能抵御风暴!”

    一番慷慨陈词的演讲把众人牢牢按在震惊之笼中,竟然有人跳出来承认自己杀人了?

    显眼的紫色旗帜上,被雨水打湿的照片,昭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警探们此时才意识到那些照片是从治安署的办公桌上拿的。

    不知道面前的姑娘怎么做到的,但她的勇气,真的令人敬佩。

    然而令人敬佩者不会只令人敬佩一次。

    卡玛利亚跳上高台坚定站到卢西卡身边:“既然要驱逐,连同我一起吧,我愿与她同进退。”

    “姐,你疯了?”卢西卡眼前一黑,“我不是去玩的。”

    “我知道。”

    台下乌泱泱的人群,绝大部分身边都出现了共生体,她们多少能与卡玛利亚感同身受。

    连带着看卢西卡的眼神也没有那么愤怒了。

    根据雨水的情绪传递,卢西卡明白,今天她能活着离开仲黎城。

    坐在去往城西哨所的押送飞艇上,卢西卡按捺不住好奇询问卡玛利亚,她是怎么知道民众一定会理解这一切。

    “人就是这样,一旦代入某种角色,就能完全跟对方共情。而我,就是她们的范本。”

    她们理解不了卢西卡,是因为卢西卡没有亲人。

    一旦有人用“亲手弑母”的行为撕开虚伪表象,撕破她们一直想回避的真实,就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每个有亲人的人,都有可能面对卡玛利亚的困境。

    如果共生体连母亲或女儿都不顾及,更不可能顾及朋友和陌生人。

    “而且我知道仲黎城的「寄生者」不止我母亲一人。”

    无论其她寄生者有没有感染逆噬症,都会用理智迫使自己同意卡玛利亚的所为。

    戈娅大陆的人类最惜命。

    她们不允许她人无故死亡,更不允许自己无故死亡。

    哨兵长诚恳开口:“其实你们可以不去外面,留在哨所吧,可以保护仲黎城公民。

    路西法女士,你还能够帮助哨兵们提升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