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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杂关系(一)

    “进来吧。”

    落锁声咔哒,陈予琢在一片昏黑中摸索灯的开关,她按了又按,头顶灯泡却依旧没有反应。

    这时,周南提着一个掉色行李包跑上来喊她,“陈姐,应该是电闸没拉。”

    他侧身穿过站在门口,相顾无言的母女二人,钻进一个小房间。

    “小绪,你……”女人结巴开口。

    “我去你给你倒杯水。”陈予琢出声打断,迈出去了一只脚,却顿住。

    下一秒她转身接过女人手边的蛇皮袋放进客厅,又从桌旁消毒柜里取出水杯去厨房。

    水哗哗往下流,她手洗着一个杯子、两个杯子、三个杯子……

    天花板上一阵电流兹啦响,啪嗒一声,客厅亮起灯。

    暖黄灯光从她背后照过来,水池沥水架倒置的玻璃杯杯壁上水珠一眨一眨,滴进水盆,滴答滴答——

    周南扒着厨房门,“陈姐?”

    “来了。”

    陈予琢应了声,端着水杯出去 。

    女人坐在沙发上,交叠着双腿,局促不安。

    她脚上解放鞋已经换了,穿着一双粉色拖鞋,后脚跟的黑袜子破了个洞,皲裂的老茧勾着破洞处的线头。

    “喝点水吧,这里没什么别的吃的。”递出水杯,陈予琢绕过矮茶几,坐到女人左手边沙发上,看着自己妈妈小口喝着水。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真不愧是母女,谁都没有那个勇气先开口问对方,在自己缺席了她生活的那十年里对方过得好不好。

    “妈,我读完了高中……”

    “是吗?挺好的。”女人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手指抹搓着杯子。

    “我还考上了大学,去了国外留学。”

    “挺好的,挺好的,女孩子多读点书是好事。”女人感慨了几句,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就没了下文。

    只是手端着水杯的地方因为人体热度晕出水雾,又被她擦掉,在玻璃上弄出一小片透亮。

    她身上穿着的老旧风衣纽扣在杯里水的折射下扭曲变形。

    气氛逐渐凝固。

    陈予琢深吸一口气,坐不住般起身走到阳台周南身边。

    她沉默着抽出周南面前的烟盒里的一根烟点上,哑着嗓音开口。

    “你最近有时间吗?”

    “干什么?”

    “把我妈送回老家,她不能待在这里。”陈予琢吐出一口烟,飘荡的“雾”柔和了五官,只一双眼眸深沉,盯着被风卷走的白烟。

    陈予琢抬手撩起耳边碎发,露出清晰下颌线,碎钻耳钉在周南眼前闪了闪。

    “但,老家的房子塌得只剩几根柱子……不合适吧?”周南回神,把烟头熄灭在发绿的塑料水瓶里。

    随后他把烟和打火机都揣起来,佯装被烟味呛到,被对面人瞪了一眼,周南敬业但心虚的继续咳了几声演完了。

    陈予琢轻笑,明白这是他让自己也别抽了的意思,随手把烟丢进水瓶。

    烟蒂沉入瓶底,一些黑灰浮在水面。

    她挑眉,慢悠悠开口道:“我把老家的房子翻新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姐去年的忌日,本来打算今年过年回老家,这也算是提前准备。”

    周南撇嘴,自言自语,“那还真是提前准备了,瞅着离春节还有大半年时间。”

    “你帮我走一趟,我这边抽不开身。”

    “不需要吧?你帮阿姨买好票,大活人丢不了。”

    周南偷偷打量陈予琢神情,见后者眉眼低垂,他不经意般说道:“实在担心就让阿姨住这里呗,反正这是你和我姐一起买的房子,谁住不是住。”

    “这不一样,我妈……”陈予琢话语一滞视线投向窗外,良久才接上,“她不喜欢阿灼,不会愿意的。”

    “啊?”

    周南微张嘴,扭头看着里面坐得安分的女人。

    怎么也不相信陈予琢妈妈不喜欢她女儿最好的朋友,甚至厌恶到了借住在她和自己女儿一起出资买的房子里几天都不乐意。

    “一句话说不清楚,先瞒下来再说,你……别再我妈面前提阿灼。”

    二人在阳台借吸烟的由头又商讨了下晚上伪装快递员送假货的事才陆续走回客厅。

    只见原本坐着的刘少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睡前把脏风衣脱下挂在了木椅靠背上,自己一身肉色里衣侧躺在沙发上,黑白发垂落肩上,怀里靠着抱枕,眉头紧皱。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放轻脚步。

    “夏凉被在次卧大柜子左边最上面的那格。”周南给她指地方,陈予琢才离开去找被子。

    在她和沈灼贷款买了房子后,她就出国留学了。

    这里一直是沈灼住,之后周南考上了附近的大学,为省那1000住宿费就一起搬来了。

    说实话,陈予琢对这个房子的了解不比第一次来的刘少兰多多少。

    她总是下意识逃避这个地方。

    故人故居,旧屋旧物……

    难免伤感。

    手打开卧房的灯,抬眼看见熟悉的蓝白配色,陈予琢一时愣在原地,胸口起伏。

    她仰头压下心中上涌的酸楚,径直去到衣柜前。

    里头几床夏凉被整齐叠好,下面挂衣区却空荡荡,只有一个摆着白茶花胸针的盒子挤在角落。

    上方垂落的雾蓝丝巾因为开柜门带起的微风晃动,滑落堆叠在盒子上面,像是一座种满了喜林草的坟。

    是她送给沈灼的成年礼……

    思及此,陈予琢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双腿瘫软,跪趴在床边,泪水滑落模糊视线。

    她双手抓着被子紧紧捂住嘴巴,呼吸间全是灰尘的苦味,叫她如坠深海,喘不上气。

    刘少兰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撑起身子,手下柔软的床垫陷下去一小块。

    她就那样靠在床边看着自己女儿房间里的摆设,试图从这些陌生的物品里找出这些年她错过的女儿的成长痕迹。

    长一节的书桌搭在矮一截的梳妆台上,台面东西没有多少,反而是书桌盖着的白布下隐约有几本书竖着摆在那里。

    她看着书愣神。

    刘少兰年轻时也喜欢看书,出门也不忘带几本家里弟弟妹妹的旧教材。

    她不识字,用干农活的手抹擦着上面的图画,有时留下的汗渍会把纸面弄皱,她就会揪起衣角轻轻擦着,再扯下一片干净的树叶放在石头下面把书压平。

    总有其他打流的男人笑话刘少兰的痴态,村里人也骂她把那两个妹妹送去读书是蠢的。

    那个年代,女儿没出嫁前给家里干活,出嫁后给婆家干活。

    读书?

    谁会出钱给女人读书!

    可刘少兰是个倔驴,不让女人读书她偏要送妹妹们去上学,把腰耕断了也要凑来学费。

    之后嫁了人生了女儿她也是一样。

    好在,女儿遗传了她,喜欢读书,比村里的男娃还要聪明,一路从村里考到镇上,读书没花她什么钱,还拿了很多奖金。

    这让刘少兰狠狠在村里出了气长了脸。

    那些笑话她傻的人都改了口,说她有福气,等女儿读完书就会享福。

    她脸上笑意却在掀开桌布得下一秒僵住。

    照片里,女儿穿着校服挽着一个女孩。

    她们背后,一个黑头发女人搂住两个女孩,举止亲密的就像是一家三口。

    沈岁春华……

    又是这个女人!

    她怎么能……抢我的女儿!

    哐当——

    相框掉落在地,碎裂开。

    她好像又回到了发现丈夫出轨的那个晚上,白花花的□□就交叠在床上,暧昧的声音即使是隔着门也能钻进她耳朵里。

    刘少兰抓起东西就冲进卧室,推开门的瞬间,在男人惊慌的眼神下,狠狠砸向房间里的人。

    只是在她看起女人是谁后,手上的花瓶顿然脱手。

    哐当——

    花瓶掉落在地,碎裂开。

    床上,女人双颊绯红,男人喘着粗气,她胃液止不住翻涌,刘少兰捂着嘴巴跑出门,转眼却看到了放学回家的女儿。

    她眨着大眼睛,不明白为何母亲脸色如此惨白。

    “妈妈……”

    “妈?你怎么了?”

    陈予琢双手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被神情恐怖的母亲撞了满怀,汤汁洒落。

    她连忙把菜放好,安抚起母亲情绪。

    “妈?妈?”

    陈予琢接连喊了好几声,动静大的,在房间里沟通假货商的周南都听到了。

    他戴着个耳机探出头,瞧见客厅里略显混乱的场景,一惊,跑出来和陈予琢一起扶着浑身无力的刘少兰坐上沙发。

    “喝点水。”

    她站在那里,盯着睡醒后头发有些凌乱的母亲,她似乎见过这个模样的妈妈。

    是在什么时候呢?

    陈予琢想着这个问题,吃完了晚餐,她看着母亲安稳入睡,关上卧室门退出房间。

    时间来到了晚上八九点。

    换好衣服的周南正把几箱衣服搬下来,陈予琢接力把最后一箱放进后备箱,朝前头驾驶位摆手,目送着周南开着面包车驶出巷口。

    她回到房间换好衣服,打算把垃圾一同带下楼扔掉,却看到沾着油污的纸巾下什么东西在闪光。

    扒拉开垃圾才发现竟然是装在塑料袋里的玻璃碎片。

    她不记得自己打碎过什么东西,只盯着上面的一处褪色,捡起来比着头顶的光,可以隐约发现那是一个衣领的模样。

    是照片的颜色印到了玻璃上……自己高中会考结束后拍的那张。

    没错了,妈妈喜欢书,肯定会去看她的书桌,那张照片就摆在那里。

    妈妈肯定看到了。

    她应该收好的。

    沉默着重新把碎玻璃装好,陈予琢再套了个厚实的塑料袋,把它绑在垃圾袋边。

    路过母亲房间时,她站在那里良久,终究是什么都没问提着垃圾走了。

    与生俱来的敏感让陈予琢很轻松就能从蛛丝马迹里发现一些人刻意隐藏的秘密,但她并不想把这个天赋用在家人身上。

    有些秘密瞒着,也许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她也曾因为自己那可怕的探索欲得到惩罚。

    让她只能一辈子瞒着一个秘密——在母亲入狱后,她住进了闺蜜家,却意外发现那个男人出轨过自己最好的闺蜜的母亲的证据,而那个女人又是自己妈妈的好朋友。

    陈予琢不敢想象,如果她把这个事告诉妈妈,她会怎么想。

    她会崩溃,不顾一切杀了那个不忠的畜生。

    即使是那个男人已经死在了她反抗家暴的刀下,妈妈也会把那个男人的坟挖了,把他挫骨扬灰。

    她的人生已过半,再经不起折腾了。妈妈杀了人,已经付出了十年的代价。

    就让这个家庭一切苦难断在女儿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