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予琢的尾音带着冰冷的笃定。
林芳眼神锐利如鹰,立刻对着对讲机低语了几句。
很快,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员提着物证袋和工具箱快步走向居民楼单元门口。
陈予琢看着他们蹲在那滩散发着酸腐恶臭的呕吐物前,小心翼翼地提取样本,又将那些被踩得稀烂的烟蒂一一夹起封装,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她不再看那令人不适的场景,转身径直走进了单元楼。
谭婳租住的房间在三楼。
陈予琢用林芳给的钥匙打开门。
谭婳似乎是最近才匆忙搬进来的。
客厅里堆着好几个还没拆封的纸箱,上面潦草地写着“衣物”、“书籍”、“杂物”。
家具很少,显得空荡,只有一张简易沙发和一张折叠桌,上面还放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
搬家确实仓促,但这杂乱反而方便了陈予琢。
她目标明确,打开几个标记着“衣物”的纸箱,快速挑拣了几件看起来柔软舒适的换洗衣物和内衣裤塞进一个干净的环保袋里。
又在唯一收拾过的卫生间里找到了毛巾、牙刷、牙膏等洗漱用品放进去。
东西收拾妥当,陈予琢拎起袋子准备离开。
就在她穿过客厅走向玄关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一扇虚掩着的房门内,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影一晃而过!
陈予琢的心脏骤然缩紧,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直。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脚步无声地后退,迅速闪身进入旁边的厨房。
目光锐利地扫过料理台,她一把不锈钢菜刀被精准地握在手中。同时,她顺手从刀架上抽出一把更小巧的折叠水果刀,紧紧攥在掌心。
屏住呼吸,陈予琢贴着墙壁,如同捕猎的猫科动物般悄无声息地潜回那扇房门前。
深吸一口气,陈予琢猛地拧开门把手,用尽全力将手中那把小巧的水果刀朝着刚才人影晃动的方向狠狠掷去!
“哐啷——!”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响!
预想中击中□□的闷响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玻璃爆裂四溅的声响。
陈予琢愣住了。
借着客厅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她看清了——那面几乎占据整面墙的巨大落地镜,此刻中心位置被水果刀砸出了一个蛛网般的裂洞。
镜面上倒映出的,正是她自己惊愕的身影。
刚才那个“人影”,不过是镜中反射的、她自己移动时产生的错觉。
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
陈予琢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带着一丝自嘲。
真是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
她摇摇头,走进房间。
脚下传来的触感有些异样,不是坚硬的地板,而是带着些许弹性的软垫。
看来谭婳是把这间房改成了简易的舞蹈练习室,铺了防滑地胶。
碎裂的镜片散落在镜前的地胶上,散落一地。
“啧,闯祸了。”
陈予琢嘀咕一句。
是她打碎的,总不能留下这一地狼藉不管。她找到门边的开关,“啪”一声打开了灯。
灯光亮起,照亮了整个房间。
房间确实不大,布局一目了然。
门口正对着那面巨大的破碎镜子。
陈予琢目测了一下,从门口到镜子前,大概也就七步的距离。
她走到厨房拿来扫帚和簸箕,小心翼翼地清扫起地上的玻璃碎片。
碎片溅得很开,她不得不仔细地沿着墙角、地胶缝隙一点点清理,确保没有遗漏。
扫完房间,她将簸箕里的碎玻璃倒进了客厅的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陈予琢直起身,准备离开。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这个舞蹈室和客厅相连的那面墙。
一个微妙的违和感突然攫住了她。
这个舞蹈室……似乎比它对应的客厅区域要小一点?
为了印证这个模糊的感觉,她重新走回舞蹈室,站在门口,面向客厅的方向,开始一步一步地丈量。
一步,两步……七步,正好走到舞蹈室与客厅的隔墙位置。
接着,她穿过门框,进入客厅,继续沿着同一方向向前走。一步,两步……八步,九步!
她停在了客厅另一端的墙边。
九步。
客厅的长度比舞蹈室多出了整整两步,多出至少一米多的空间!
这个发现让陈予琢的呼吸一滞。
她的目光猛地钉回那面将舞蹈室和客厅隔开的墙壁。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陈予琢快步走回舞蹈室,站到那面破碎的镜子前。
她没有去碰那些裂痕,而是缓缓地将手掌平贴在镜子中央尚且完好的玻璃面上。
触感冰凉。
她微微屈起指节,用指关节轻轻敲击镜面。
叩、叩——
声音沉闷,是实心的。
她皱了下眉,手掌没有离开镜面,反而更用力地按下去,同时身体微微前倾,几乎是贴在了镜子上,目光锐利地试图穿透镜面看向“后面”。
就在这时,她指关节敲击过的地方旁边,一块完好的镜面区域,极其微弱地……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光线变化?
那感觉,就像是在看一个极深的、黑暗的水潭,水底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但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双面镜?!
一个冰冷的名词瞬间窜入陈予琢的脑海!
这面镜子后面……是空的?!
它根本不是一堵实心的墙,而是一扇伪装成镜子的“窗”?!
她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林芳的号码,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林警官,立刻上来一趟!在谭婳家,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我怀疑这房子里,有个用双面镜隔出来的密室!”
电话那头林芳的声音瞬间凝重,“什么?密室?你确定?待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到!”
不到两分钟,急促的脚步声在楼道响起,林芳带着一名警员冲了进来,神色严峻,“小绪!怎么回事?”
陈予琢没有废话,直接将她发现房间尺寸差异、镜子敲击的沉闷感以及那极其可疑的光线变化快速说了一遍,最后指着那面破碎的镜子。
“我高度怀疑这镜子是双面的,后面是空的,藏着一个密室!”
林芳眼神锐利如刀,她立刻亲自验证。
她走进舞蹈室,步测尺寸,又走进客厅步测,确认了尺寸差异。
接着,她走到镜子前,学着陈予琢的样子,手掌紧贴镜面,指关节用力敲击不同位置,仔细感受着声音和震动。
她的脸色越来越沉。
“确实不对劲!”
林芳声音低沉,“这声音…后面是空的!这面镜子有问题!”
她立刻指挥同来的警员,“检查这面墙!看有没有暗门机关!还有,检查整个屋子,看有没有其他入口通向镜子后面的空间!”
两人迅速行动起来。
警员拿出强光手电,沿着镜框边缘仔细照射、摸索,试图找到任何缝隙或隐藏的开关。
林芳则和陈予琢一起,将整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包括谭婳的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乃至天花板和地板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三人一无所获。
墙壁是实心的(除了镜子后面可疑的空腔),地板和天花板也没有暗格或通道。
那个被双面镜窥视着的、理应存在的密室,仿佛一个幽灵空间,找不到任何进入它的门。
林芳站在破碎的镜子前,脸色异常难看,盯着镜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眉头紧锁,“见鬼了……密室肯定存在,但入口在哪里?”
她低声咒骂,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
陈予琢的目光也从破碎的镜面上移开,扫视着这间小小的舞蹈室,最终落在那扇通往客厅的门上。
她没说话,转身径直走出了谭婳家的大门,来到了光线昏暗的走廊上。
老旧的居民楼走廊狭长,两侧排布着十扇样式统一、漆皮剥落的铁门。
谭婳租的是七号房。陈予琢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左右邻居的门牌——六号、八号……
既然屋里找不到入口,那么……入口会不会在外面?或者,根本就在邻居家里?
她站在走廊中央,审视着七号门与两侧墙壁的连接处,试图找出任何暗门或通道的痕迹。
就在这时,五号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奶奶颤巍巍地拎着个小垃圾袋走了出来。
陈予琢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老奶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慢悠悠地走到走廊尽头的公共垃圾桶,把垃圾扔了进去。
然后,她转身往回走,竟直接掏出钥匙,打开了紧挨着谭婳家(七号)的六号房门!
陈予琢的神经瞬间绷紧,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六号和七号是紧邻的!
就在老奶奶一只脚已经跨进六号房门时,陈予琢立刻出声叫住了她:“奶奶,请等一下!”
老奶奶动作一顿,疑惑地回头看向陈予琢。
“不好意思打扰您,”陈予琢快步上前,脸上露出礼貌而略带歉意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我是七号新搬来租客的朋友,帮她拿点东西。刚发现这房子结构好像有点奇怪,里面空间……似乎比外面看要小?”
老奶奶浑浊的眼睛打量了陈予琢几眼,大概是看她不像坏人,才慢悠悠地开口,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哦,你说这个啊。”
“这楼啊,是以前拆迁分的安置房。当初分的时候,面积没算好,每户都少给了不少。”
“政府后来就补了个法子,让同一层的两户小房子打通,算作一户大的补偿面积。喏,”
她指了指自己刚打开门的六号,“这间和五号,就是一对儿。好多人家都打通了住,宽敞。”
原来如此!
陈予琢心头豁然开朗。
谭婳租的七号房,和隔壁的八号房,原本就是可以打通的!
“谢谢您,奶奶!您帮大忙了!”陈予琢真诚地道谢。
老奶奶摆摆手,没再多说,关上了六号的门。
陈予琢立刻转身冲回七号房内。林芳和警员还在对着那面破镜子一筹莫展。
“林警官!”陈予琢语速飞快,“我刚问过邻居了!这栋楼是拆迁安置房,当初面积不足,政府补偿的方式是把同一层相邻的两套小户型打通算作一户!”
“谭婳租的七号房,和隔壁的八号房,原本就是一对,很可能被打通过!入口肯定在隔壁!”
林芳眼中精光一闪,立刻看向同来的警员,“小王,你马上去查这房子的产权和租赁记录!重点查隔壁六号是谁的!什么情况!”
“是!”
警员小王立刻领命,拿出设备开始查询。
“等查到信息再行动可能晚了!”
陈予琢语气急促,“既然两户原本就能打通,那个密室入口极有可能就在六号房里!我们直接去隔壁看看!”
林芳略一沉吟,果断点头。
“走!”
两人迅速退出七号房,来到紧闭的六号门前。林芳抬手,用力敲了敲门,声音严肃:“警察!开门!”
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林芳又敲了几下,提高了音量:“警察!请开门配合调查!”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里面可能没人,也可能……”陈予琢眼神一沉,“破门吧!”
“不行!”
林芳立刻否决,语气斩钉截铁,“没有确凿证据和搜查令,强行破门风险太大!而且动静会惊动整栋楼居民,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再等等小王那边的信息!”
陈予琢知道林芳的顾虑是对的,警察办案必须遵守程序。
但她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焦躁地在六号门前踱了两步,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走廊尽头——那里是公共阳台的方向。
她脑中灵光一闪!
“阳台!”
陈予琢低呼一声,立刻转身冲向公共阳台。
林芳和警员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老式居民楼的阳台是贯通的,长长的,供这一排十户人家共用,各家阳台之间只用简单的木栅栏或者薄木板隔开。
谭婳的七号房阳台和隔壁六号房的阳台之间,就只隔着一块看起来颇为陈旧、厚度有限的木板。
陈予琢快步进屋走到分隔两块阳台的木板前。
木板钉得不算特别牢固,边缘有些缝隙。
她凑近缝隙,试图往里看,但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林警官,阳台是通的!只隔了这块木板!”
陈予琢回头,“我试试能不能弄开它进去看看!”
林芳眉头紧锁,显然在权衡。
强行进入邻居阳台,严格来说也不合规,但比起破门,动静和影响要小得多,而且现在情况特殊……
没等林芳明确表态,陈予琢已经行动起来。
她环顾四周,在阳台角落找到一根废弃的、生了锈的小铁棍。
她将铁棍尖端用力插进木板边缘的缝隙,双手握住另一端,咬紧牙关,全身发力,猛地向下一撬!
嘎吱——
刺耳的木头撕裂声响起。
那块本就不甚牢固的木板应声被撬开了一道足够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浓烈到呛人的酒气混杂着灰尘和陈腐的味道,瞬间从缝隙里汹涌而出!
陈予琢屏住呼吸,毫不犹豫地从撬开的缝隙侧身钻了进去。
林芳和警员见状,也立刻跟上。
六号房的阳台一片狼藉,堆着些杂物。
陈予琢顾不上这些,她目标明确,一把拉开了通往室内的阳台门。
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酒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眼花。
借着阳台透进来的微弱天光,陈予琢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客厅里没有家具。
地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堆满了喝空的酒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