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机械心脏运转的嗡鸣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幸存者们僵坐在高背椅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银制餐叉在颤抖的指尖下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莉娜的鱼鳃完全张开，淡绿色的腮膜在颈侧急促震颤，她死死盯着自己面前镀银餐盘。
那些被推远的“食物”仍在蠕动，黑色甲虫的鞘翅相互摩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一滴冷汗顺着她的太阳穴滑落，在餐布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白璇的左手无意识敲击桌面，发出轻动，目光始终锁定在维克多身上。
他看到维克多左手背在身后，一条红色的细线从他手腕处延伸出来，看不到尽头。
这个城堡主人有些奇怪，看起来是城堡老大，但实际上在畏惧这什么。
视线顺着红线，落到不远处的管家身上。
珀看着白璇，嘴角微提，露出了一个笑。
白璇瞳孔微微紧缩，这个人一直在看着他。
“看来...”维克多突然开口，声带里夹杂着电流杂音。
白璇的注意力被维克多带走，没有注意到管家在他视线消失后，骤然握紧的拳头。
维克多缓缓起身，脊椎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哒声，“我们的贵客们...都吃饱了？”
长桌尽头，那个胸腔敞开的机械人偶突然抽搐起来。
透明的玻璃罩下，铜制泵机加速运转，喷出的机械蜈蚣撞在罩壁上，红宝石复眼在烛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斑。
机油从它大张的金属下颌滴落，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维克多看起来很满意，他优雅地拿起餐巾擦拭自己的手指，沾满黑油的餐巾被扔到餐盘里，迅速燃起青色的火焰。
衿叩的喉结剧烈滚动，他面前的红酒杯里，暗红色液体表面浮现出细小的气泡。
那不是葡萄酒在氧化，而是数以万计的纳米机械虫正在苏醒。
他的手指在桌下掐进大腿，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
“既然...”维克多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他机械手指抚过餐桌中央的装饰烛台，“各位已经...用餐完毕...”
烛火应声变成幽蓝色。
十二名仆人如同提线木偶般同时转身，他们迈步时膝关节发出完全同步的液压声响。
白璇注意到最靠近自己的仆人脖颈处，皮肤与金属接缝处正渗出淡蓝色的冷却液。
“请允许我们...”维克多的嘴角咧开到人类不可能达到的弧度，露出牙龈处精密的液压管道，“护送各位...回房休息。”
十二个仆人迅速转头，面无表情僵硬如机器的相同的脸同时面对几人，眼中亮起红光。
苍白冰凉的手指搭上幸存者的肩膀，不容拒绝的力道带领他们前往自己的房间。
“请随我来。”引领白璇的女仆屈膝行礼，她的裙摆抬起时露出金属膝关节，液压杆上刻着编号「VII-09」。
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电流杂音：“您的房间在第七齿轮区。”
白璇站起身，朝着女仆指引的方向走去。
他扭过头，看到管家正站在维克多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
当最后一个幸存者被带离餐厅时，水晶吊灯突然暗了下来。
黑暗中，那个胸腔敞开的机械人偶缓缓转头，玻璃罩下的齿轮组加速旋转，在墙壁上投出巨大的、如同蜘蛛般的阴影。
＊
城堡的通道被大块铁皮包裹，地板随着步伐缓缓起伏，如同某种大型生物的呼吸。
白璇的手指擦过墙壁，铁皮突然裂开，露出下面转动的齿轮阵列。
齿轮上卡着一片带血的指甲，随着转动发出规律的咔嗒声。
走廊两侧是一个个木制房门，被机械锁完全锁紧，走廊的尽头是一张钢铁制成的大网，内里漆黑一片。
“到了。”女仆停在铭刻着蒸汽管道纹路的房门前。
她取出的钥匙形如微型齿轮，插入锁孔时需要完成七次不同方向的旋转。
门开时，一股混合着檀香与机油的气味涌出。
烛台突然自动点亮，幽蓝色的冥火无声燃起，将房间的轮廓从黑暗中缓缓勾勒出来。
那火光不像寻常火焰般跃动，而是凝固般悬在烛芯上，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冷光。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纯白的病床，简洁的铁艺框架线条流畅，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四根米色的软垫束缚带整齐地卷在床沿，看起来更像是装饰而非实用器具。
房间的装修简单而克制。
素白的墙面没有任何装饰，只在床头位置镶嵌着一个黄铜制的齿轮造型壁灯。
天花板上悬着一盏极简风格的圆形顶灯，灯罩是磨砂玻璃的，透出的光线均匀而柔和。
“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女仆的嘴角突然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精密的传动齿轮。
她退出时，白璇清楚地听到门锁内部传来二十四道齿轮咬合的声响。
白璇沉默地站在手术台前，金属台面反射的冷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
突然，一阵刺耳的机械蜂鸣声在他脑中炸响，仿佛有千万个齿轮在颅骨内疯狂转动。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呃——”白璇猛地抱住头跪倒在地，指甲深深掐进头皮。
生理性的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渗出，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白璇！白璇！...白璇！”
遥远的声音穿透层层迷雾，如同溺水时抓住的浮木。
白璇艰难地睁开眼，刺目的白光中，整个世界都在扭曲变形。
渐渐地，一片纯白的空间在视野中展开，干净得像是被漂洗过无数次的画布。
他机械地转过头，看到陆招摇站在身侧。
记忆中总是冷静高大的身影此刻淡得几乎透明，阳光能轻易穿透他的胸膛，他的左半边身体正在数据化，像素点像沙粒般不断剥落。
“招摇？”白璇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
他伸手想去抓住对方，指尖却直接穿过了那具半透明的躯体，“你怎么...”
“没时间了！”陆招摇急得去拍白璇的肩膀，手掌却像穿过全息影像般徒劳地挥动。
他的语速快得惊人：“管家已经被入侵了！这个副本的BOSS根本不是维——”
刺耳的电流杂音突然炸响。
陆招摇的嘴还维持着说话的形状，声音却扭曲成尖锐的电子啸叫。
他的身体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剧烈闪烁，像素块疯狂跳动。
“招摇？！”白璇扑上前去，却看到黑雾从空间尽头汹涌而来。
那雾气中翻涌着密密麻麻的二进制代码，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陆招摇在彻底消失前，用口型对他说了最后三个字。
【小心镜】
黑雾吞没一切的瞬间，场景骤然切换。
素白的房间里，简单的病床上静静躺着一个青年。
他苍白的双手交叠在胸前，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色的阴影，仿佛只是陷入了浅眠。
白璇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剧烈收缩。
他像溺水者获救般从病床上弹坐而起，苍白的手指死死攥住胸前的衣料，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嗬——”
一声破碎的喘息从他喉咙里挤出，冷汗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在洁白的被单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的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随着急促的呼吸不断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