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木青莳闻言脚步一顿,回头去看,只见沈情苍白的脸上尽是冷汗,惊道:“沈情,你怎么了?!”
沈情咬着牙,微微弯腰,手抓住了木青莳的衣摆,轻轻摇了摇头,“师尊,我没事,马上就好,只是有一点痛。”
可沈情布满冷汗的脸并不像没事,他重伤未愈,本就不该大量使出灵力,自己刚刚不应该允许沈情来帮忙的。这下好了,沈情遭罪,可那边安府的事情等不得了。
木青莳心中焦似火烤,一时想不到什么两全的办法,于是一把将沈情背起,托着小徒弟腿的手不断释出灵力,“抱紧我,我带你过去。”
这样既不耽误他赶路,又不耽误给沈情疗伤,一举两得,就是……
小徒弟虽然单薄,但毕竟也是个半大小子,更何况他一心多用,一边想着去安府以后的对策,一边控制手中的灵力,一边飞快地赶路,心中还焦急着乘戟,汗渐渐落了下来。
双脚腾空的一瞬间,沈情愣住了,纯澈的灵力,从膝窝的位置淌进身体,春风般包裹住全身。眼前是木青莳的侧脸,那人黑色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粘在颊上。连着破了两个又凶又恶的煞阵,纵使是他也有些吃力了。
沈情伸手拂开粘在木青莳额角的一缕头发,心中开始内疚。
他的伤没事,丹田中虽然确有疼痛,但并不强烈,只是一种类似灼烧的痛感,似是有团小火在丹田灼烤,蔓延至四肢,让他的手脚都发烫起来。
这种感觉最近时常出现,每每让他感到思绪混乱,却又在木青莳运功给他疏络经脉后消失不见。
至于他此刻在这里拦住木青莳,更多的是因为想要让沈松筠复仇,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已经清楚,鬼是不能说谎的,安家老爷确实该死,恶人自该有恶鬼磨。但如果木青莳去了,便会诛杀恶鬼邪祟,并不能拿那安老爷怎样。
因为在修真界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法则,被仙门众家世代严格遵守:仙门不问俗务。
修真者本就比普通人强出许多,贸然出手世间事,只怕会恃强凌弱,造成更多恶事祸端。
木青莳是仙门魁首,万事自然都更需妥帖谨慎。
这没有错,可事情不该是这样。沈情垂下眼帘,呼吸灼热地打在木青莳后颈上。
他的喘息渐渐开始凌乱,伴随着丹田内那种轻微的灼痛,沈情感觉到有一种诡异的力量,呼之欲出,情绪也渐渐变得难以控制。
木青莳感觉到了沈情的不对劲,用力颠了颠背上的小徒弟。
“沈情,你还好吗?”
沈情额头抵着他的后颈,摇了摇头。闷声闷气道:“师尊,我没事。”
木青莳那缎子一样的长发贴在他微微发热的眼眶上,丝丝凉意渗透进他的皮肤,灵力清流一般淌过他灼痛的经脉。他不由自主的伸出双臂,抱住了木青莳的脖子。
木青莳将沈情向上颠了颠,原书里那么酷炫狂霸拽的男主,如今也不过是个趴在他背后撒娇的男孩,想到这些,木青莳轻笑出声,随即更快的赶往了安府,他会努力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而这样的沈情,希望永远都不要改变。
***
与想象不同,安府安静的有些过分。
平日里热闹的府邸,空空荡荡,乘戟扶着谢柏舟,安老爷倒在血泊之中,看样子已经死了。
安旭呆呆跌坐在安老爷身边,右手满是鲜血。看到木青莳的时候,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松筠,这夕花镇可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吗?我爹一人做的恶事,没错,可是镇子里的其他人不是都在袖手旁观吗?他们觉得火烧不到自己身上,所以便放任其他人被炙烤折磨?”
“你去请求他们出来作证的时候,不是跪破了膝盖,都没有人肯出来帮你吗?”
安旭自言自语,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右手,“而我,我也是个十足的恶人,我当真不知道那些恶事吗?我捂住自己的眼睛,假意看不到,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所以我害死小玉、害死你、害死很多人,如今我更是妄想拉上所有人为你们陪葬。”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安旭的身体脱离,沈松筠依旧是厉鬼的模样,但是看起来已经快要不行了。
他的手在虚空处拍了拍安旭的肩,后者浑身一颤,呜咽的声音传出。
沈松筠没有停留,跌跌撞撞向谢柏舟的方向去,谢柏舟挣开乘戟的手,也向沈松筠奔去。她的泪水滴落,刚好穿透了沈松筠伸过来的手掌。
“阿舟,”厉鬼的声音嘶哑难听,却依旧让木青莳听出了几分柔情和悲戚,“我对不住你,别再为我流泪了。”
谢柏舟的泪止不住,道:“你别走。”
沈松筠空白的瞳仁也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可怖,颤抖道:“如果你没有遇见我就好了。”他流不出泪,可痛苦仿佛揉碎在了他的每个字,让人感到无比的伤痛。
谢柏舟去摸索她摸不到的那具身体,笑着流下泪,喃喃着:“遇见你才好,爱上你才好,只是可惜不能和你相守白头。”
沈松筠眉头抽动,嘶哑的声音颤抖,“阿舟别哭,别哭……”
木青莳无言,沈情已经从他背上下来,手扶着重剑站在他身旁。沈松筠恢复了神志,这是最后的时间了。
沈松筠转过头,露出一个笑容,依稀能辨出他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对不住诸位,安哲风是我杀的,给你们添麻烦了,别怪阿……舟……”
所有人一齐看着沈松筠,消失在了眼前。
“松筠……”谢柏舟跌跌撞撞朝沈松筠消失的方向追去,手用力的向空中伸去,可手中空空,什么也没有。
沈松筠死了,不入轮回。他化作厉鬼附着在安旭身上,掏了安老爷的心脏,但是没有如安旭所想发疯失控杀掉镇子里的其他人。
“哈哈哈哈哈哈——”
安旭忽然大笑起来,“松筠,你是圣人,我爹是恶人,而我是恶人的儿子,我也是个恶人!”
“仙尊,”安旭望向木青莳,“教我阵法的男人叫我给你带一句话,他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沈情的眼神冷了下来,抓着重剑的手泛白,闪身一瞬便来到了安旭面前。
电光火石间,温热的血喷洒在沈情的脸上,滴滴从他的长睫上滚落。
“沈情!”木青莳冲过去将沈情一把拽回身边,见沈情毫发无损松了口气。
沈情有些发愣,他是想一剑把安旭结果了的。只是安旭比他的动作更快,他用那只掏了他爹心脏的手,生生扯破了勃颈上的血脉,鲜血喷涌。
他口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眼睛望着高悬于空的月,没有闭上。
木青莳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但好在不是尸骨遍野。
“乘戟,你回去通知其他几位长老,周持芳修习禁术,险些在夕花镇酿成大祸,即日起逐出暮苍山,”他犹豫了一下,最后接道:“仙门人人皆可得而诛之。”
沈情看到了木青莳拳头上掐得发白的指尖。
***
谢柏舟离开了夕花镇,她说世上还有更多不平事,沈松筠做不成的,她要继续做下去。
周持芳则似乎凭空消失了,修真界再也没有了他的踪迹,但他如今已是仙门回避的对象,再也没有重振威名的机会,这应该会让那么看重名利权力的他痛不欲生吧。
木青莳翻阅着手中的书卷,心绪翻飞,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沈情端着茶一进门便看到木青莳一脸严肃,但眼神飘散,明显是在走神。他这个师尊,心里总是有许多许多的事,可是一件也不说出来,就好像天塌下来他也能一个人扛住。
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成长到让师尊可以信赖……或是依靠呢?
沈情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忽然发觉手指上痒痒的。
是一只小小的瓢虫,不知何时落在了他手指上。
“啊——虫子!!!”沈情失声大叫起来。
木青莳被这声大叫惊得手一抖,差点把书掉下去。
沈情一边大叫着,一边甩手,托盘上的茶盏不偏不倚,热气腾腾的茶水就这样浇在了他的手上。而那只罪魁祸首的瓢虫,拍拍翅膀转眼便飞走了。
木青莳握住沈情的手,小徒弟原本白皙的手被烫红一片。
“这么大了还害怕虫子呀?”他调笑般的去看沈情,沈情耳朵通红,抿着嘴不讲话,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咳咳,人不管多大都会怕虫子啊,很正常!”木青莳立马滑跪改口,“没事没事,我给你涂点药。”说罢,他绷着嘴去翻他的柜子,明显是在憋笑。
沈情看到他笑,自己也忍不住提起了嘴角。
他的师尊,笑起来实在是好看,原本俊朗的面容,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木青莳一边往他红肿的手背上吹气,一边仔细地涂着药膏。他是本书的大男主诶,可别在手上留了疤!
凉凉的药膏涂上去,应该是镇痛的,可木青莳却觉得这药越涂越不对劲,沈情的手却越来越热,连手掌都开始充血。
木青莳皱着眉,将沈情的手翻来覆去检查了一下,又凑上去闻了闻药膏的味道,没有检查出什么差错,他愈发犹疑,难道又有人在暗处害他?
“沈——”话只吐出一字,一个用力的拥抱截断了所有。
木青莳尴尬地抬着手,沈情滚烫的鼻息打在他耳后,就连贴在他颈侧的脸都在发烫,少年的手臂箍得那样紧,紧得木青莳都要呼吸不畅。
“师尊,我好像在做梦一样,师尊我是在做梦吗?可我就算是做梦也不敢做这样的梦,师尊……”少年清亮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哽咽。
“师尊怎么对我这么好?”
木青莳轻轻笑了,胸膛传来阵阵震动,他回抱住沈情,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背。
“你是我的关门弟子,我自然是要对你好,今后、永远对你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