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恩躺在珊瑚礁高处，几乎看不到血色的双手有节奏地跟着歌曲拍打珊瑚，下巴轻点，心里愉快地哼调子。
这是每日必备的放松环节。
他以前只听说在大草原上，为了喂养的奶牛产出奶质更好，会给奶牛放音乐，让奶牛保持愉快的心情，没想到宠物店也会给人鱼放歌，让他们保持心情愉快。
如果能换一首就好了，虽然这一首很好听，也禁不住每天都听。
依恩低头往下看，叫兰娜的兽人拿出手机，身体前方半空中展开一块蓝色屏幕，上面出现蓝色线条的文字，他大概看懂几个文字是数字。
趁着她没注意自己，依恩往前爬一点，探头去记文字，先把不认识的字死记硬背下来。
兰娜统计今天宠物店的营收算账，算了有半个小时，等算完她关上手环，长长伸个懒腰，周围的同事已经打扫完宠物店离开，宠物店里变得静悄悄的。
不经意抬头往人鱼展缸看去，兰娜微笑的神情一愣，心中生出暖意，“好依恩，你还在陪着我啊。”
依恩啊的小声叫一声，用华丽的声线回应兰娜。
他下意识甩动下尾巴，在珊瑚礁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惊吓走许多指甲盖大小的彩色小鱼，他也被吓一跳。
忘记了鱼尾已经离开水，赶紧身体往下挪动，重新把长而瘦削的尾巴末端伸进水里抖两下，发干黏成一撮的尾鳍在水里散开，依恩这才放下心来，慢慢呼出一口气。
兰娜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伸手隔空点了下依恩，“居然会被自己吓到，依恩你个小傻瓜，真可爱。”
依恩听懂了傻瓜这个词，脸上神情一僵，歪过身体侧向另一侧，假装没听到。
兰娜离开时，关掉宠物店的灯光，偌大的店里陡然黑下来，只剩下小鱼缸内剩下的光，不过对人鱼来说一点不影响，依恩可以轻松看到五米开外缸内正在越狱的乌龟。
依恩抓住礁石边缘往下看，其他人鱼挤成一团，缩在半扣下来的大石头下，挡在最外面的是那只青色人鱼，一米多长的鱼尾随着水流摇曳，不仔细看会以为是水草。
这些天他已经摸清楚规律：人鱼睡眠像人一样，都是晚上长时间段的休息，即便外边有动静，人鱼没有察觉到危险也不会轻易挪动。
这给依恩制造了机会，因为，他也要越狱。
他又等了一会儿，店内青色大摆钟发出滴答一声，距离最后离开的兰娜关灯，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这时候应该休息了。
他撑起身体，兴奋地往头顶看。
展缸在顶端靠外留有给饲养员喂食的空间，白天那个地方会上锁，但是从内部可以直接打开锁。
上次他已经试过了，他的鱼尾弹跳力量非常大，绝对能够到那个位置，而且展柜喂食口这一大片位置是监控盲区。
他小心翼翼爬起身，生疏地用鱼尾撑起身体，让上半身保持直立，这个动作看起来简单，却是他细密的鳞片磨红肿一大片，练了五天的成果。
直起身后发现有些靠后了，依恩激动地重新蹲下，往左前方靠靠，余光看到那只越狱的乌龟已经摔到缸外，正在沿着墙的边缘四处爬动，随着乌龟的跑动龟壳和地板发出啪嗒啪嗒碰撞的声音。
依恩给自己鼓劲，加油，那只乌龟已经越狱成功了，你肯定比乌龟厉害。
再度用鱼尾直立起身，鱼尾小幅度拍打礁石，随后猛地用力，眼前视线太高，他伸出手，一只手抓住了那个手柄，但视线还在继续太高，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鱼尾的力量。
身体重重拍打在缸壁上，引发水流一阵颤动，依恩吃痛倒吸一口凉气。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双臂地肌肉很有用，拧开开关，推开通道，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他惊喜爬到缸壁上，一次成功。
依恩深深吸口气，展缸外冰凉的空气随着喂食口流动过来，他的目标是前台柜子里兰娜用过的类似平板的设备，接下来就简单了。
依恩很容易就扶着墙来到前台，找出抽屉内的设备，他靠着墙滑坐到地毯上，长长的鱼尾微微蜷缩。
按到屏幕上，没上锁，显出兰娜看了一半的电视剧，依恩不管那么多，按照他观察到的使用办法，找到网址，在上面看了起来。
白日里只听顾客说话学习太慢了，他现在嘴没法说话，也不能一直在心里学，根本无法验证自己学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现在有了这个平板，就好多了。
依恩求知若渴的对照起来。
……
青色大摆钟第六次发出滴答声，依恩脑子有点昏沉，慢一点才反应过来，看眼时间已经到凌晨了。
宠物店很早就会有店员出来取宠物的食物，他该回去了。
把平板页面重新调回到电视剧页面，塞回去抽屉里，依恩困倦的打个哈欠，眼睛里滚出两粒泪珠，学习语言不是他的长项，现在时间紧迫，背一晚上也不知道明天能记住多少。
扶墙重新站起身，依恩在鳞片上摸一把，冰凉凉，干巴巴，行动起来有些束缚感，尾鳍更是全横竖不一黏连起来，让他感觉尾巴不太舒服。
他鬼使神差想，也不知道人鱼有没有兽人，人鱼的兽人有双腿吗？
应该有吧，这里兽人都能化为人，那人鱼化人后，双腿能走路吗？
他猜能。
慢吞吞挪回到展柜旁边的角落，那里空空荡荡，依恩突然有点懵，左右看看，一直放在角落的梯子呢？
他往四周避着监控看了一圈，没有找到，他有些急了，前几天梯子一直放在那，他有把握怎么出来的怎么回去展缸，才自信满满的出来了，结果现在梯子没了，他白天还看到兰娜用？
烦躁的抓抓头发，依恩看看喂食口的高度，心里碎碎念：今天要是回不去，等店员起大早发现人鱼越狱，他美好的夜读生活，啊……不会第一次就要彻底结束了吧。
不能暴露在监控下去其他地方找，依恩估量着喂食口的高度，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尾巴的弹跳力量真的好。
他回头看一眼身后，经过一夜后，地上连个水印都消失了，只要能回去，没有人能发现自己出来过。
直立起身，用力甩尾，抓住了——嘭一声，身体依旧撞在了展柜缸上，在宠物店发出绵绵不绝的回声，不怎么痛，但是依恩很心虚，做贼一样左右看看，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店员，连忙翻身进去关上喂食口的开关。
落进水里惊的那条青色人鱼露面往外扫视一圈，但没有出来，依恩打量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条青色人鱼似乎没看到自己。
但是怎么可能，自己连青色人鱼头发挂在水草上都看的一清二楚。
把这个疑点记在心里，依恩的行动都模仿自这些人鱼，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模仿出现岔子。
尾巴干燥的厉害，陡然进入水中冒出些气泡，重新吸饱水分，有些痒，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依恩犹豫几秒还是决定睡在水里，现在能出去全依赖尾巴出力，他不想搞不懂的鱼尾巴出什么事。
一觉睡到太阳升起很高，快到吃饭的时候，依恩饿着肚子醒过来。
补完觉精神还不错，缸前面停驻许多顾客，有人说话时，依恩捕捉到几个听得懂的单词，网络，人鱼，歌声。
这些人也知道人鱼每天都要听歌？
依恩不以为意，懒散游动从团团环绕的水草里脱身往最高处爬，他不像其他人鱼害怕水草，游动的姿态也不像其他人鱼灵动自如，完全是靠胳膊在撑着，像人那样，再加上身后还有个不出力的尾巴，自然称不上轻松。
还好顾客们都没在意，或者说没几个顾客是水里的兽人，大多长着毛茸茸的耳朵，像是兰娜那样，所以看到依恩游动就很稀奇的过来看。
兰娜和同事说话的笑声传过来，依恩耳朵动了动，听到鱼在桶里弹跳的动静，他好饿。
没过几秒，兰娜从后院抱着桶进来，旁边的同事拿着梯子，依恩神情一凝，梯子被放到后院去了？
还好他没多加寻找。
兰娜熟练的爬到梯子上系上安全绳，看到依恩浑身肌肉散架一样躺在礁石上，不禁忍不住笑着招呼他，“依恩你今天看起来好累，快过来吃鱼。”
依恩从她手里的网兜里取出鱼肉，今天的鱼肉换了种类，味道也不太一样，很有韧劲，里面有细细的筋。
兰娜喂到一半，突然有同事惊叫一声，似乎出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有危险物种跑出来了？
她见依恩吃的慢悠悠，便解开安全绳，担心的说，“依恩先吃，我马上回来。”
兰娜马上往那边赶，得知有六只乌龟越狱，这种乌龟价格昂贵，前几日才运来的稀罕品种，要是丢了，同事这个月工资全没了。
她连忙安排人一同寻找，宠物店许多休息区，跑的越远越难找。
依恩听到兰娜离开的话，这句话的词他全能听懂，便在心里答应，手上食物吃的更慢了。
等吃完他刚想歇一下，就见网兜又动了起来，还以为兰娜回来了，还挺快，但是等他抬头，看到外边一位陌生的高壮兽人握住网兜提出去。
陌生的兽人没穿店员服，手上也没带手套，他五指随意抓了一团鱼肉，放进网兜重新送了进来。
这人明显是顾客，亲自体验喂食来了？
其他顾客却没发现这个人不是店员，奇怪人鱼怎么突然不吃了。
依恩：“……”
他没动，当没看见，心内一转，又担心兰娜回来发现网兜的食物以为自己没吃，于是他抓住这些鱼肉往后扔去，那个位置藏着两条蠢蠢欲动的人鱼。
人鱼不挑，当即争夺起来。
那位顾客不满意，嘀咕说，“这条人鱼怎么不吃呀，难道是认人？”
他拖出去网兜，又抓了一团放进来。
依恩：“……”
照这个抓法，兰娜特意给自己处理好的食物要吃不上了，于是他没动弹，只寄希望兰娜赶紧回来，自己的食物还能拯救下。
那位顾客手里提着网兜抖了抖，见人鱼还是不动弹，灵活爬下梯子，抓住桶里几条鱼爬上梯子，一起扔进网兜。
想着，这回人鱼该吃了吧。
依恩惊恐的看着网兜靠近，连忙后退两步。
鱼是人鱼的食物，可不意味着鱼会束手就擒，人鱼必须追逐、利爪攻击，才能抓住在水里四下逃窜的鱼，这里的人鱼不包括依恩。
他每次吃完兰娜处理后的鱼肉，都会很快离开现场，爬到珊瑚礁上，就是因为……鱼在水里力气非常大，在水下窜动撞到，能在身上撞出一大片青紫，他被撞到过一次，那片淤青比被其他人鱼挠一下还要伤的严重。
也是那次，他想起来各种海钓被鱼类攻击的视频。
果不其然，兰娜每次给人鱼送来的食物都有手臂那么长，这些鱼陡然从空气里落进水里，惊慌失措四面撞击，撞的网兜呈现各种形状，力气大的那位顾客险些没拿住。
眼下，场景似乎在重演，依恩眼睛突然瞪大，网兜不算大，有鱼、鱼跳出来了。
不止如此，其他人鱼以为到了喂食他们的时候，跃跃欲试围上来。
无论是鱼还是人鱼，在水中实力都相当可怖，马上面临四面楚歌的危险境遇，依恩见状根本顾不上没吃饱的肚子，不再迟疑当即上到珊瑚礁上去。
那位顾客却不愿意放过依恩，依恩可是宠物店里最美丽的人鱼，不止有比其他人鱼大一圈的体型，有更华丽漂亮的鱼尾，还有他身上灵动又疏离的气质，都要比其他人鱼吸引更多顾客的目光，也更符合兽人们关于人鱼这一种类的期待和形象。
眼见自己的动作引得很多顾客停下脚步，围观起自己喂食，兽人越发高兴起来，身体扒上喂食口，离人鱼更近地挑着网兜，往高处的珊瑚礁上提过去。
这一动作不打紧，其他狩猎状态的人鱼也跟着露出水面，未修剪过的锐利指甲在水中发出寒光，朝珊瑚礁这里游动，依恩后背全是冷汗，眼里只有食物的人鱼，还能被自己的歌声吓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