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玄安嘴角的笑意，宋柏璋也跟着笑了。
玄安收起嘴角的弧度，又变成那副无情无趣的模样。
宋柏璋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就这样吧。”他说，“我不要了。”
玄安亲眼看着宋柏璋身上的因果一根根断掉。最后，只剩下了一一根细若游丝的透明线。
夏晚在一旁打圆场，“别置气，为了这么点小事不至于的。太师叔祖也是为我们的安全着想。”他把宋柏璋拉到一边说悄悄话，“你在发什么脾气，太师叔祖已经是大成期了，不要太任性。虽说修成无情道的人没有喜怒，但你要惹烦了他，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你用着叶子衿的身体关心我，真的很恶心。”
夏晚身体一僵，讪笑，“什么？”
“任沅耳利用叶子衿来给他夺妖骨和魔骨，要他成为你的容器，还要抢他的身体。”宋柏璋本以为自己会很冷静，本该如此，但说到最后心中恨意却越来越重，恨不能啐出血来，“他把叶无忧困死在结界里永世不能超脱，把溟安引到渤海之东剥皮拆骨。你怎么还敢在这里装好人。”
宋柏璋不想看夏晚悔恨愧疚的模样，他注视着玄安那张熟悉至极的脸。他曾经有多喜欢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现在就有多厌恶这双毫无波澜的眼眸。
眸中星辰运转，空无一物。
“我可以再确认一件事吗？”
“不行。”玄安的拒绝比之前几个世界加起来都多。
宋柏璋已经适应了这种失望。
几乎。
“你放出神识阻止叶子衿拜入太微，还是抵不过剧情的驱使。于是又化成了溟安守在他身边，在我来之前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
宋柏璋双拳紧握，试图用医生教过的各种办法调整呼吸，“可为什么，我来了之后，你又是这个态度？”
“我什么态度。”
多么经典的吵架开场白。
这句话从玄安嘴里说出来，甚至有一种OOC的荒诞感。
宋柏璋咽下胸中翻涌的锈味，纵使想破了天他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说之前，就是半天前，跟他坐在房间里对峙的玄安都不是这样的。难道只是因为一个什么破无情道的设定？
无数个责问在心间盘桓，宋柏璋努力维持着基本的体面，“你到底，记不记得。”
玄安眸间灵力转动，黑眸散发出流质的金光，恍若谪仙。
宋柏璋看着他，就像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一样。眼前的玄安，比最初的赵无安更像数据堆砌的NPC，不，连NPC都不如。
“把赵无安还给我。”
“不知所谓。”玄安振袖拂开宋柏璋的手，半分不留恋的走了。
“你和太师叔祖......”夏晚脸色很难看。任沅耳与他细数自己的逼不得已，说他在屠魔大战时也在尽力保全，只是没有成功而已。夏晚心疼愧疚极了，师尊为了复活他身负重伤，哪还有更多心力顾及别人。
子衿说得对，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当年他没有爱慕师尊，如果他没有隐瞒怀孕的事下山休养，如果他产子后没有将子衿留在荒山上。
宋柏璋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回去告诉任沅耳，魔骨就在我体内，来拿吧。”
“别这样说。”这话如果让任沅耳听到，也许真的会来要他的性命。
“你害怕了？”宋柏璋感受到轻微的灵力波动，他第一次主动靠近夏晚，“你怕任沅耳，为什么？你们不是死生相随的恋人吗。”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与师尊之间......”
“因为你知道你永远说服不了他。”
“怎么可能！”夏晚不假思索地拒绝，却举不出任何一个例子。
“休要胡言。”任沅耳以保护的姿态闪现到夏晚面前。
宋柏璋看向任沅耳，冷漠的眸子与刚刚的玄安一般无二。“怎么，你要当着他的面剖开我的身体取出魔骨吗。”
夏晚抓住任沅耳，“师尊若要伤害子衿，徒儿也不愿独活。”
“呵呵，你能决定自己的死活吗。”宋柏璋继续洗脑。
“师尊，徒儿只想和你们......”夏晚话没说完，突然身体一软倒进任沅耳怀里。
宋柏璋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现在倒是一个杀我的好时机。不过......”随着他的话，四只神兽从他身后走出来。
任沅耳曾在苍梧山与四神兽苦战，深知自己不敌。冷哼一声，带着夏晚消失在了原地。
白虎走过来，用脑袋亲昵地蹭他。
宋柏璋摸着白虎的头，仔细看去，苍白的手指正难以控制的颤抖。
“扶我一下。”
散去幻境的荒城只余风沙。
白虎低低叫了几声，乖顺地卧到脚边。
宋柏璋闭上眼，眉宇间终于露出痛苦。
即将倒下时，一双强壮的手臂将人稳稳拥入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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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叶无忧留下的执念后，玄安终于集齐了所有散落的【幽精】。
玄安带人回了太微，将人放置安稳后去了外面打坐。不一会儿，他又进入内室坐到床边，将宋柏璋的手握进掌心后才进入灵台。
赵无安的状态更差了，他闭目坐在灵池中的莲台上，脖子以下完全被魔气吞噬。
玄安将收集的执念放出来，看着他们回到原位，【幽精】上附着的魔气也稍稍退了些。
赵无安透过执念了解到刚发生的事，“你有病就去治，不会说话就去当哑巴。”
因为赵无安的愤怒，魔气再次反扑。
“靠。”赵无安痛苦地低骂，“我真服了，个神经病。”
“魔气不能再留。”他刚为【幽精】驱除过魔气，短短几个时辰又全都长了回来，再不强力干预，它将进一步吞噬本体。
“该死的任沅耳，你一出关就该弄死他。”赵无安疼痛难忍，只能用说话转移注意力。
“是你先用魔气侵蚀了他的魂魄，让他长出心魔。而今他不择手段把你变成心魔，不过是因果罢了。”玄安一点点将魔气剥离。
“别说的你像个局外人。唔，嘶！下手这么重，真把我当情敌吗。”
“心魔一旦长成，修行之人决计渡不过下一次雷劫。”
“那是重点吗。”赵无安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一望无际的绿色，都是玄安那个神经病剥离的魂魄。如果他无法避免成为玄安的心魔，玄安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他变成一棵草。
......
灵台外，玄安的卧室内。
宋柏璋是被窒息感搅醒的，玄安的灵力在卧室内形成一个个漩涡，将房间变得狼藉一片。
宋柏璋左手被紧紧握着，他试图寻找异常，但境界差距太大什么都看不出来。
想着这个世界应该没人能伤到玄安，宋柏璋还是谨慎地调用了后台程序。不一会儿，他便以高匹配度的精神力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玄安的灵台。
玄安的灵台极为宽敞，一望无际的草地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质感极佳的地毯。
魂体被熟悉的灵力包围着，宋柏璋心神越来越舒缓。玄安在不远处站着，透过他的周身的金光，宋柏璋隐隐看到一颗盛开的黑色莲花。
那莲花本是金色，石油一样的黑色稠液从莲蕊中溢出，将层叠的花瓣染黑后缓缓流向玄安的方向，又被金光法术挡在一步之外。
宋柏璋几乎马上意识到这是魔气，他仔细向莲蕊中央看去，好一会儿才发现上面是一个人形，只是被魔气变得有些扭曲。
“噼啪”几声，玄安指尖的金光尽数折断，巨大的灵力波动将几乎攀上脚面的魔气驱散，连宋柏璋都被冲得后退。
玄安快速结阵，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空中划出残影，金色灵力随着他的动作奔涌向花蕊中央。但很快的，魔气像是受到了灵力的滋养，膨胀成起初的十倍大小。
玄安利落躲过魔气的袭击，手中金光灵力化成巨刃向魔气砍去。
魔气被巨刃撕碎，宋柏璋终于看清魔气包裹中的人形。
不是赵无安又是谁！
“等一下。”眼见巨刃要砍到赵无安身上，宋柏璋冲上去将人护进怀里。
看清来人，玄安强行散去灵力，被反冲着后退半步。
“你如何进来的？”
一丝魔气从【幽精】身上爬向宋柏璋，玄安点步冲上去将人扯开，广袖化成利刃将魔气带着被感染的【幽精】一并斩断。
事情发生的太快，宋柏璋被扯着迅速远离赵无安，可刀刃斩断手臂的过程却分毫毕现地被纳入视线。那只手臂，在落到地上时、在被烧成灰烬前，还维持着伸向他的姿态。
“赵无安！”宋柏璋反抓住玄安的手腕，狠狠一拳砸到他脸上。
玄安被打的偏过头去，手却没有放开，“别过去，你也会被污染的。”
未被驱散的魔气卷土重来，赵无安苍白的嘴角挤出笑容，“魔气会侵蚀魂魄，你退远一点。”
宋柏璋试图甩开玄安，“你对他做了什么？”
玄安皱眉，【幽精】已经没救了，他必须尽快处理掉。
“柏璋...”
“别这么叫我。”宋柏璋甚至不愿意再看玄安一眼，他挣扎着想要走向赵无安。
“来不及了。”玄安咽下痛处，伤害【幽精】与撕裂魂魄无异，他和赵无安都痛苦至极。
宋柏璋直勾勾看着反扑的魔气，竭力稳下情绪，“既然仙尊不要了，不若把他给我吧。”
“以后我陪着你。”玄安想把面前颤抖的背脊拥入怀中。
赵无安张嘴说了什么，但已无法发声。
“凭什么。”宋柏璋一根根掰开玄安的手指，“你。凭。什。么。”
玄安突然失去了语言，一种巨大的、沉重的无力感会像潮水般淹没上来。
挣脱玄安束缚的宋柏璋一步步走向赵无安，泛红的眼睛轻轻颤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赵无安苦笑，“对不起。我...”
宋柏璋搂着他的脖子将人拥入怀中，任由魔气像污泥一样侵染了自己的魂魄。
玄安要来阻止，赵无安单手将人拥进怀里，摇了摇头。
他不厌其烦地抚摸着爱人颤抖的背，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他的鬓发，“真的没事，别担心。我们是一样的，只是他修炼把脑子搞坏了，相信宋总不会因为恋人变成精神病就提分手吧。”
赵无安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宋柏璋收紧双臂，将脸埋的更深了。
赵无安轻拍着他的背，“对不起，搞成这样惹你伤心。”
玄安看向空无一物的掌心，掌心下一个单薄温柔的背脊正在不住颤抖。他不自觉地塌下肩膀，清晰地感受到痛苦的窒息感传遍全身。
玄安抬起干涩的眼睛，僵硬地看向眉头紧蹙的赵无安。
他听到了带着颤音的哽咽，是说给【幽精】听的，也钻进了他的心里。
“真疼。这么疼你怎么还笑呢。”
玄安手指微微抽动，每个细节都在脑海里被无限放大。
那么一瞬间，玄安仿佛与赵无安合二为一，他看着满地青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到底抛弃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