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的父亲仍然清醒着,救护车还没有开走,艾斯拉抱着孩子和急救人员交涉,最后让已经昏睡的孩子一起上了车,那父亲的眼眶里都是泪,红着眼睛感谢艾斯拉带来了他的女儿。他没有说太多,但艾斯拉觉得那足够了。

    “他们会没事的。”提姆站在艾斯拉的身后,他看上去一团糟,头发和衣服上都是粉尘鲜血,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扯下了半截,衬衫看上去已经报废。

    艾斯拉抱着自己的双臂,她看着救护车远去,这时候才后怕,浑身的血液像是在逆流,连带着冷汗一起从额角往下淌,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从一场爆炸当中幸存,她的记忆像是蒙了层灰,分明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现在竟然觉得像是场梦。

    她回过头看着提姆,看见他脸上蹭了一块黑色,提姆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艾斯拉觉得肾上腺素的作用在褪去,她的注意力不再集中以至开始听不到提姆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勉强地笑了笑:“希望吧。”

    或许提姆的意思是今晚没有人会因为这场爆炸离开这个世界。

    这个下午还有阳光,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哥谭飘着浓烟的上空,艾斯拉无故觉得寒冷。

    “……我送你回去吧?”提姆道,他上前了半步,尝试伸出手来搀扶和他一样浑身灰尘血迹的艾斯拉。那双蓝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艾斯拉,他看上去很担心艾斯拉的状态,或许是因为女孩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可她却像是不知道一样望着被炸伤了的建筑沉默。

    艾斯拉点了点头,她伸出手搭在提姆的手心,借了一点力气,也汲取了一些温暖,冰凉的手心有一点回温,艾斯拉跟着提姆的脚步,她问:“受伤的人根本不会没事。”

    她的语气那样笃定,棕绿色的眼睛却只是盯着自己抓着的提姆的手,那双手足够温暖,但却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养尊处优,那双手手心起茧,指骨也有变形,手心有伤疤的痕迹,可能是极限运动留下的伤痕,她的思绪飘散,但是又在提姆开口的一瞬间坠回现实:“是,他们的生活已经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原以为提姆不会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可她抬起头看向身边的那个人才发现提姆的脸上没有敷衍的痕迹,他目视着前方,艾斯拉看着他的侧脸,唇角拉平,话说得这样严肃。她愣怔了片刻:“那个女孩的父亲……”艾斯拉的声音好像有一瞬间的哽咽,“他的手已经没有了,我在他边上的时候看见了……已经没有了,他要怎么生活?他还有一个女儿……他那么爱他的女儿……”

    他的手应该非常靠近爆炸,只剩下大臂的部分还在,艾斯拉不知道医生们会给出怎样的治疗方案,但她知道那个男人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自己,她不知道那男人原先是什么工作,需不需要同时拥有双手……

    “会过去的。”提姆伸出手把艾斯拉拉进了自己的怀抱里,他能理解艾斯拉此刻的恐惧和悲伤,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每一次都这么疼,每一次都会这样悲伤,即使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没有办法完全习惯了受害者的伤痛。

    他们停驻在街边,拥抱还带着鲜血的气味。

    “谢谢……”艾斯拉环住了提姆的腰,她现在非常需要一个拥抱。

    -

    在极度的悲伤和惊吓之后艾斯拉在提姆送她回家的路上沉入了梦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提姆没有叫醒她,他不在车里,背靠着车门似乎是在发信息。艾斯拉一怔,连忙打开了车门:“提姆……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关上车门的时候不小心太用力,尴尬地想要把自己塞进地里。

    正在打字的提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看向了脸上仍有血迹和灰尘的艾斯拉,蓝眼睛在傍晚的夕阳下显得格外澄澈,他道:“没关系,你看起来很累,我就没有叫醒你。”

    艾斯拉“嗯”了一声,她想自己大概是影响了对方,迟疑了片刻,问道:“要上去坐一会儿吗?”

    “不……”提姆回绝道,他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实在不好意思到女孩儿家里,他笑着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倒是想问问艾斯拉需不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毕竟那颗炸弹虽然威力不大,但艾斯拉看上去像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遭遇这样的事故,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可上次她似乎就很排斥去医院,这种情况下提姆不太想刺激艾斯拉。

    闻言的艾斯拉一瞬间的僵硬,如果不是提姆还站在她的面前她估计能尖叫出声:天,我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她红了耳根:“好,谢谢你。”

    -

    这一晚她久违地梦见了自己的父亲,在她的记忆里父亲独自抚养着她,她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医院,父亲每天都会给自己带新鲜的画本,会给她讲故事,打针太疼了,父亲会给她买蛋糕,甜的发腻的蛋糕。

    父亲干着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每天都会到医院看自己,直到她的病被治好,康复的时候父亲似乎工作很忙便不再来探望她,休养了一段时间出院的那天父亲没有来接她,医生领着她从侧门离开,告诉她父亲早就不在了,先前害怕她的病情反复大家都瞒着她,善良的医生先生带着她去了父亲留给她的公寓,她于是在纽约有了住处。

    那年她六岁,迷茫地看着那间布满了灰尘的公寓,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更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在身边。

    她不记得父亲在什么地方工作,六岁的记忆不足够描绘出一个完整的身份信息,她的母亲不知所踪,甚至不清楚她的母亲究竟是谁。寄养家庭对孩子们一般,不会饿着他们,但也不会有太好的食物,她从初中开始偷偷回家呆着,那时候开始才慢慢整理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那么如果是她的父亲呢,在爆炸之后也一定会像那个父亲一样吧……

    艾斯拉已经记不清父亲的模样了,梦里的男人没有清晰的无关,可他的声音仍然像是她儿时的那样,她永远忘不了。

    -

    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多,她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睡着之前没有吹干头发,头发湿乎乎的粘在脑后,艾斯拉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的泪水原来沾湿了枕头。

    她对父亲的印象模糊,可小时候的回忆深深地烙在了脑海里,她很少会想起父亲,可当她昨天眼见着那个父亲心系着孩子的样子到底还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代表着家,代表着她曾经渴望的温暖。

    手机因为没有电而关机,插上电的一瞬间跳出了提姆发来的信息。

    ‘还好吗?’

    发送时间是前一天晚上,艾斯拉那会儿沉在梦乡,她伸手抹干净了脸上还没有完全干涸的泪痕,吸了吸鼻子。

    她回复道:没事,昨晚睡着了。

    忘记了现在是凌晨,艾斯拉想提姆应该会明早看到。她打开了和维拉的对话框,打算将本来约好去韦恩科技的日子往后推迟一天,她觉得自己需要躺一天,什么都不干,就躺在自己小小的公寓里。

    算了,也不差这一天。艾斯拉想。如果能毕业的话一天也影响不了什么,反正仪器排序还没轮到她们。

    刚刚发出去,艾斯拉竟收到了提姆的信息,凌晨三点多。

    ‘好好休息,晚安。’

    -

    维拉没有想到在新闻上看到的那场爆炸中提姆·德雷克身边那个浑身是血的模糊身影是艾斯拉。报道的时候把所有人打了马赛克,而网络上发出来的照片则把德雷克之外的人都模糊了。她彼时只觉得这个小总裁的运气实在差,等到早上醒了收到艾斯拉的信息,才发现倒霉的是自己的朋友。

    “怎么还遇上了爆炸?”维拉担心地问道,她醒来就给艾斯拉去了电话,实在顾不上会不会吵醒艾斯拉了。

    艾斯拉的声音听上去像是被吵醒的,她含糊地说道:“不知道啊,GCPD什么都没有说吗?我还没看新闻。”

    哪儿是什么都没说,不如说干脆直接下了定论是瓦斯管道年久失修的问题。但这样的借口放在哥谭实在不足以让大家信服。

    “你没事吧?”维拉只是这样问道。那些乱七八下的事情也和她们无关,总归没什么事才最重要。

    艾斯拉“嗯”了一声。

    “没伤到。”她回答道。

    “你别操心那些样品了。”维拉皱眉说道,“把格兰德小姐的联系方式发给我,我去跑样品吧。”

    其实她自己并不是很急,那个实验结果可要可不要,但知道艾斯拉着急,她如果不早点做出东西来的话怕是要延迟毕业。

    “不用了,还没有排到。”艾斯拉垂眸答道。

    “那你好好休息,我不着急的。”维拉安慰道,“你的实验我帮不了你。”

    她是真的不懂有机合成和生物转化,否则说不定能帮艾斯拉找点资料什么。

    “没关系……”艾斯拉道,“我没事,明天我们去韦恩科技,我要找格兰德小姐。”

    “好。”维拉应道。她于是又问道:“我晚上给你带点吃的过去吧。”

    “谢谢,小维。”艾斯拉感激地说道:“那我要冰山餐厅对面那家披萨。”

    “你倒是不客气。”维拉微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