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残阳斜斜的照在两侧灌木丛不知名的花上。

    端着盘子的侍女一开始还有说有笑,在看清来者后纷纷驻足,屈身行礼。

    禅院直哉走的很快。

    他半耷着眼皮,看似面无表情却嘴唇抿成一条线下垂着,琥珀色的瞳孔没有一丝亮光。

    他一脚踹开大门,没等侍女上前替他褪下外衣,直直走进屋子。

    替他准备换衣的侍女走到门口,左脚刚踏进屋内,一只碧绿的茶杯砸到门框上。

    瓷器瞬间崩裂,茶水洒了一地。

    “滚!”

    直哉不悦。后排的侍女把腰弯的更低了,前排的侍女捡起地上的碎片后,倒退着离开。

    屋内只剩下直哉一个人,他面朝着窗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一样,沉沉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注视着的是窗外隔着好几户宅院外的褐色砖瓦。

    那座褐色砖瓦的院子,是早川宫野现在住的地方。

    “贱女人……”

    禅院直哉眯了眯眼睛,低语道。

    这才小一个月没见,上次走了一个松下,这次又来了一个不知名的旁系。

    今天看见他来为什么不和他打招呼?为什么不和他说话?

    为什么没有像那些蠢货一样第一个围上他抢着要见他?为什么都等到放学了,早川还不和他说话?为什么看见他走了不追出来向他解释?

    明明他都故意放慢速度了。

    更过分的是……

    到底一直和那个旁系在说些什么啊?

    “该死……”禅院直哉捶击了一下窗台,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

    该死的早川,该死的旁系!

    一个小地方出来的旁系还敢和他顶嘴就算了,关键还一副和早川关系很好的样子,五句话四句不离早川宫野。

    就是在他去东京参加五条成人礼这段时间,早川和那个旁系认识的吧?

    偏偏上课时,旁系那个崽种还故意卷起袖子,露出脖颈和锁骨,生怕早川看不清一样,身下的蒲团还侧坐了坐。

    禅院直哉素来只知道女人勾引人有一套,倒不知道旁系一个大男人,搞这些下三滥引诱人的功夫倒也是恶心的很。

    房间里,直哉走到落地镜前。

    他先是定定的看了自己一会,在确认脸部依然完美无瑕后,双手插在羽织的纽带中,开始脱衣服。

    直到衣物全部褪下,上身赤裸。镜子里男人结实的肌肉,宽肩窄腰。腹部的肌肉线条流畅且紧致。

    多受于直哉从小被精心服伺的缘故,出门有人打伞,在家有人扇风。身上肌肤的颜色格外白皙。

    禅院直哉看着镜中的自己,放宽了眉眼,逐渐扬起笑意。

    嘛……怎么看都比旁系那个蠢货要好上一万倍吧。

    就那么点肱二头肌,除了和他一样皮肤白的之外,只怕一拳都接不住吧。

    “就那么点功夫,也好意思出来卖色相吗?”

    直哉嗤笑一声,对着镜子又是看看前面又是走远看看背部,显然对自己的身体非常满意。

    脑子里又浮现出早川上课时心不在焉撑着脑袋一脸祥和的观察旁系的眼神。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嘴角的笑意还牢牢的挂在上面。

    “蠢女人……”直哉的嘴角猛地下沉:“到底在一脸祥和个什么劲啊?”

    乡里来的私生女就是废物,什么货色都能看上几眼吗?

    不过——

    禅院直哉游离了一下瞳孔,思绪有些放空的看着镜子的右下角。

    ———早川宫野这个蠢货……

    应该是能看得出来旁系那个崽种是在故意勾引她的吧?

    故意到袖口都卷到那么高了,还特意解开了两颗扣子,上课时故意作出迷糊似懂非懂恶心的动作,有时候还会苦恼的抓抓头发,每一个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其实都别有心机。

    正常有人性的男人是绝对不会想到这些的吧!

    门口的敲门声响起,直哉站在原地淡淡嗯了一声。

    “直哉少爷,可以准备用晚膳了。”

    侍女垂着眸,耳根发红。

    “知道了。”

    直哉随手披了一件外衣,坐在榻榻米上。侍女拉开门,端着盘子的下人纷纷有序进来。

    用膳的时候很安静,除了勺子碰撞瓷器的清脆声外,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

    一直到直哉结束,挥了挥手,下人们才安静有序的离开。

    为首的侍女给直哉泡了一壶茶,按照惯例完成一系列后站起身,正准备关上门时。

    “我有白色的衣服吗?”

    侍女长微愣,抬眸看向榻榻米上的直哉。他一只脚踩在榻榻米上,斜撑着身体。吃饱喝足后的直哉像一条黑色小蛇,懒懒地盘着身体缩在席上。

    以为侍女没听清楚,他抬了抬下巴,又问了她一遍:“我有白色的衣服吗。”

    “回直哉少爷。”

    侍女立刻双手交错下垂,低下头微微弯腰:“因为少爷不太喜欢亮色,所以………并没有很多。不知道直哉少爷要什么样子的?羽织、内搭、还是衬衣?”

    “……”

    禅院直哉不语,好半晌后,他才挥挥手,表情有些烦躁的让她下去了。

    一直到深夜,禅院直哉很晚才睡。

    次日,一如既往的、侍女来敲门,洗漱,用餐,更衣。

    所有进行的一切,禅院直哉都并无过多表情,直到侍女长从衣帽间走出来。

    “直哉少爷,请问今天准备穿哪一套?这里有一件黑色的和一件——”

    侍女举起右边的手:“和一件白色的。”

    在她说出“白色”的那一刻,侍女长能明显感受到直哉少爷琥珀色的瞳孔亮了一瞬,手中喝茶的动作都停在半空。

    以及——

    隐约之间似笑非笑的嘴角,尽管很快就被禅院直哉强压下去,取而代之的继续是与刚才寻常无异漠然的表情,漫不经心的说道:“哦,那件白色的好像很久没穿了吧?”

    “回少爷,是的。而且最近少爷一直都穿的暗色的羽织,或许可以今天换一件?”

    说的也是呢……

    直哉不急不慢,抬手倒了一杯茶。

    只是因为最近一直都穿着暗色的衣服,所以偶尔换件衣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毕竟白色的羽织也是非常常见的款式,绝对不是因为想要和谁攀比故而才突然穿亮色的羽织的。

    直哉放下茶杯,视线在黑白中穿插,像是难以抉择一样,最终带着几分惋惜朝白色的那件扬了扬下巴。

    穿戴整齐后的直哉看着镜子,这件是他两三年的羽织了,虽然是旧款,但上面的花纹却并不俗套。上身是白的纯色,下身是黑色纹路象征武士精神的银雅之章,由下至上慢慢渐变过渡。

    禅院直哉对着镜子前后看了好几圈,弯起的嘴角像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心情不错。

    和旁系那个崽种相比,这种重金制作的羽织绝对比廉价的白色衬衫要好看不知道多少倍吧。

    一直到出门抵达私塾,直哉都心情不错的微挑起眉。

    这种情绪在私塾门口停下。

    刚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透过窗户的间隙看见早川宫野坐在里面。虽然不知道在干什么,但那个方向,大约是在和旁系家的小子聊天。

    一种莫名紧张又带着些许诡异期盼的情绪在禅院直哉心底蔓延,紧随而至的是耳鼓传来稍重的心跳声。

    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扬了扬下巴,手放在拉门上。

    等一下…

    直哉偏了偏头,似乎想了些什么,再抬眸时,他抬起手,把羽织内的内衬左右扯松了些。

    他力度不轻,再加上心跳声又很嘈杂,像是头昏脑胀一样。一开始还只是小幅度轻轻拽着,但伴随着心跳声越来越大,一股莫名的攀比心促使他逐渐大力的拉扯起来。

    以及一种怪异的占有欲也油然而生。

    那种迫切的、非常突然的、一瞬间的,他想要占据早川宫野全部的视线。

    禅院直哉想要早川宫野全部的视线只看着他。

    “哈……等着吧,一群蠢货…”

    直哉看不见自己的领口看的有多大,虽然在外观上白色依然整洁慎重,但如果稍微向下看一点,就可以看见他毫不遮掩的喉结以及锁骨。

    甚至在弯腰或坐下时,可以看见他宽松内衬上的胸肌。

    直哉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单手拉开教室的门。

    一如既往的,气氛组一样的前排热情的和他打招呼,这一次直哉没有忽视,而是有意无意挑选着敷衍了几句。

    最终越过众人,直直的走向早川宫野。

    与其说是走向早川宫野,倒不如说视线却落在那名旁系身上。

    因为从他第一眼进教室时的余光,就已经看见早川宫野上下打量他的目光和眼神了。

    “早上好呀,直哉君。”

    熟悉的声音又回来了。

    这一刻似乎比禅院直哉任何战斗中的爽感都要刺激,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早川宫野为了刻意讨好他,而格外的添加了一个语气词。

    “嗯。”

    他从鼻翼中发出一个单音,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就继续上挑着眼尾看旁系。

    面容姣好的男人脸上已然有些挂不住,他僵硬了好一瞬,才露出与昨天无异的微笑:“早上好,直……禅院大人。”

    “呵……”

    他讥笑一声,看着旁系的瞳孔既挑衅又不屑。

    禅院直哉的每一个眼神都似乎在无声的宣告着,他赢了。对手露出残缺的面具和一瞬间的僵硬就是对他最好的回馈。

    那一瞬间的心情舒畅几乎让他要扬起嘴角。

    直哉像抓到猎物的狐狸一样眯起眼睛,语气悠然如华丽的咏叹调。

    “是你啊,噢……对了,你叫什么来着?乡里来的旁系。”

    这一次,是笑意盈盈的禅院直哉和隐忍怒意的旁系。

    以及向后靠坐在桌子上,正转着笔,饶有兴趣默默注视着正在雄竞中两人的早川宫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