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死。在病房。身边还有人。
谢平芜闭上眼睛想装死,身旁传来那道清越的声音:“谢助真舍得对自己下狠手啊。”
他自知逃不过,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笑意吟吟,幽潭般深邃的眼睛,在阳光底下偶尔又泛出些苔藓似的深绿色泽。
谢平芜不喜欢这样的距离,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攥在手心里的被单,周围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工作的声音勉强才让他找回一些熟悉的安全感。
沈颐一直盯着他,见状挑了挑眉,往后退了一步,自觉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
“沈颐,刑侦三队实习警员,不过我马上要转正了。”
他生得清俊,骨相分明,却因为年轻面颊还带着肉,笑起来就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身上有股这个年龄段特有的清澈的乐观。
谢平芜总觉得心理毛毛的,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可是沈颐所说不似作伪,于是他瞥了一眼空调的出风口,把一切都怪罪到效能过强的空调身上。
“太冷了吗,我去把温度调高。”
谢平芜都来不及拒绝,沈颐已经付诸实践。
谢平芜把话咽了回去。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疏散还顺利吗?有人受伤吗?”
“没有,研究院有足够多的抑制剂。”
谢平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接着问道:“那个Alpha呢?他为什么这么做?”
“师父他们还在追查,具体的我不能透露太多。”
“那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谢老师真客气,人民警察不就是做这个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觉悟。
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论,谢平芜选择闭嘴。
病房里因此安静下来,让沈颐有点不自在。
“你就不问问自己的伤吗?”
谢平芜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没死啊,我看出来了。”
沈颐也是头一回见这种人。
“伤到哪里了,伤到什么程度了,现在治疗效果怎么样,后续又要怎么治疗,还有最后的恢复效果……你自己就是做生物研究的,难道不知道要关注什么吗?”
谢平芜皱着眉纠正道:“我是研究信息腺的,不做别的方面。”
沈颐很无语,搞研究的都是这种人吗?
“你那天是凑巧来听我讲座的吗?”
“也不全是巧合,我是来办案的。”
“研究院有案子?”
“就是之前指控贺窈的强/奸案啊,还没结案呢,我是来收尾的。”
谢平芜语气不明:“怎么来研究院收尾,因为贺窈死在这里吗?”
沈颐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师父叫我来这里。”
……
贺窈被关进收容间是因为强/奸指控。
起初,压根没有人在意这场指控。
说是诬陷还差不多,像贺窈这样的天之骄子,如果真的有喜欢的Oga,需要去强迫吗?且不说他干净到哪怕鸡蛋里挑骨头都挑不出刺的好名声,又有谁会拒绝贺窕呢?
到底是哪个不清醒的Oga敢这么指控Alpha?甚至连茶余饭后谈论起都会免不得被人嘲笑:这样蹩脚的谎话你也相信。
出于对受害者的保护,警方只是公布了受害者是Oga的身份。但好事的恶俗媒体永远不会缺席,他们宣称这是想要借机博眼球的Oga的自我炒作。
一场对于Oga的声讨就此展开。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就像一滴墨掉在了清水里。
“Oga天生就会勾/引,谁不想躺着张开腿就有Alpha把什么都捧到面前呢?”
“那能叫强/奸吗,Oga也很享受吧?”
“只有我一个人更好奇那个Oga是谁吗?”
“好奇+1,那可是贺窈,谁这么好命。”
“不是你们怎么都相信啊,还有人不知道贺窈学生时代的光辉场控吗,当时有个S级Oga没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几乎所有的Alpha都被影响得开始发疯,只有贺窈连阻滞贴都没贴,还条理清晰地指挥Beta把事情处理妥帖了,听说后来还约了心理医生定期到学校开导受到影响的Oga。你和我说这种人会是强/奸犯?”
“要证据没证据,纯纯开场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呗。”
“Oga也很可怜啊,也许是不小心在外面遇到发/情期了吧。”
“发/情期的Oga还在外面乱晃,不就是找草?”
“宣称Oga天生体弱,不就是想逃避社会劳动吗?还有所谓的发/情期,那么长的假期,把工作都推给Beta,却和Beta拿一样的工资。”
“我说信息素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吗?我就是Oga,感觉好像也不怎么影响……”
……
刚开始不论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还有人好奇到底是哪个Oga,但很快这场攻讦就从辐射开来,无差别地波及所有Oga。
不止局限于毫不掩饰的赤/裸的污言秽语,不断地有Alpha甚至是Beta对Oga动手动脚,Oga们开始恐惧落单,恐惧夜路,恐惧地遮掩起自己每一寸裸/露的皮肤。
但这些都无济于事,当两个未成年的Oga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穿着校服走在回家的路上却被一群人拖到小巷子里扒光衣服拍下裸/照发到网上时,连Oga都开始记恨起那个指控贺窈强/奸的Oga。
为什么要指控贺窈呢?哪怕是强/奸,默默忍下来不就好了吗,哪里需要害得他们一起受罪呢?
所有人都在问:到底是哪个Oga?
尽管谁都心知肚明,谁是那个受害的Oga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每个Oga都可以是受害者。
但偏偏警方把这个消息捂得死死的,既不澄清,也不追查,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空耗着,反倒是日日奔波在处理此事的继发事件上,治标不治本,隐隐还透出一股不想彻查的意思。
不免有人质疑起了警方。作为社会安全的守门人,警方在做什么呢?究竟是单纯的能力有限,还是不得不能力有限呢?
于是有人提出了疑问——丑闻的另一个主角贺窈在干什么呢?
尽管贺窈总是以一副平易近人、温柔可亲的模样示人,但他毕竟出生在贺家这样如日中天的家族。
平易近人这个词语本身就带有高高在上的向下俯视的意味。
假如他真的做了什么,区区一个Oga能反抗吗?事发时在网上的言论,是否有他的授意与引导,否则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Oga怎么会引起这样大规模的讨论?甚至连这段时间诡异的无能的警方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看穿阴谋后前所未有的兴奋席卷过大家。
对啊,Oga是受害者,Alpha才是罪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