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冷静地反问:“你现在回去又能干什么?就算你能以一敌十,但你又能救得了整个贺府吗?”
贺知砚不再挣扎,确实如余笙所言,他现在回去除了多送一颗人头外改变不了任何事实。与其让冲动占据头脑,不如冷静下来看看能不能找到绝处逢生的办法。
李牧尘摩挲着茶杯随意道:“怕是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一群官兵就冲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而为首的那人竟是顾时运,对方一身红色官服,脸上早已没有往日那种玩世不恭的笑。
“贺家结党营私、祸乱朝纲、罪大恶极,现在奉陛下谕旨将贺家满门抄斩,来人,将这两人给我拿下!”顾时运高声道。
贺知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顾时运你——”
顾时运面无表情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贺知砚怎么也没想到来抓他们的竟然是顾时运,这个从小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他眼神暗了暗,上前一步将余笙挡在身后,对他悄声道:“我帮你拦住他们,你趁乱跑出去。”
说着,贺知砚双手握紧、眼神锐利,整个人像一个蓄势待发的猎豹。
余笙拉住了他紧绷的手,示意他别冲动。且不说能不能趁乱跑出去,就算能,难保外面没有守卫。
与其两败俱伤后被抓,不如就顺着他们的意,他对着顾时运道:“既是如此,那便走吧。”
顾时运看向坐在不远处的七皇子,意有所指道:“若是心死了,你困住的也不过是行尸走肉,愈久便愈是相看两厌。人啊,不能太贪心。”
七皇子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顾大人这是何意?”
顾时运淡淡道:“殿下不是早有答案了吗?何必问我。”说完,也不理会七皇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径直走了出去。
余笙却是知道顾时运说的是什么意思。贺家出事,虽是皇帝的意思,可其中必然有七皇子的手笔。既想在皇帝面前买好以此获取信任,又想得到贺卿云一如既往的真心相待,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们的爱恨纠葛余笙不想关注,现在最重要的事怎么破解眼前的局面。他一定不能让贺家出事,不仅是为了完成任务,也是为了贺知砚,他不希望他失去自己的家,哪怕这个地方并不怎么美好。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他们被带到大理寺的监牢里。里面光线很暗,窄廊幽深曲折,两侧的铁栏森然,隐隐传出铁链哗啦哗啦的响声。无窗,只有一个碗大的透气口,漏进一丝惨淡的天光。
“砚儿!”
贺知砚抬头,赶紧过去抓住贺老太太的手:“祖母!”
贺老太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我没事,我没事。”
贺知砚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贺老太太往日里素爱整洁,衣服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可如今对方褐色的衣服上全是污渍:“祖母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除了贺老太太,贺知砚还看到了很多贺家的仆人。像他的小厮、从小带他的乳娘、爱给他开小灶的张妈……
他们本是无辜之人,他们本该有一个平凡且美满的人生,可就因为帝王的一句话,让他们全都跟着贺家葬送了自己的人生。
贺知砚的眸子越来越阴郁,从前“人闲车马慢”他总觉得懒散一点废物一点也没什么,反正他还年轻,反正他有人撑腰。可是现在,他无时不在想,要是他厉害一点就好了,要是他再强一点就好了。
余笙伸手拍了怕捏了捏他的脸颊:“怎么这个表情?再这样就越发像个墙角自闭的小蘑菇了。”
贺知砚轻轻拍开他的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余笙:“那你笑给我看看。”
贺知砚皮笑肉不笑地说:“明天上断头台个给你笑,让你看个够。”
余笙突然正色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看他如此信誓旦旦,知砚的眼睛亮了亮:“你有什么办法?”
余笙顿了顿道:“晚上你就知道了。”
时间一晃而逝,监牢里渐渐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贺知砚这个平常最爱睡觉的人此刻眼睛睁的大大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余笙:“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余笙:“你先答应我一个事。”
贺知砚:“什么事?”
余笙:“等会你必须完全地听从我的指挥。”
贺知砚想也不想就答应道:“好。”
余笙挑挑眉:“那么你现在转过身去,然后闭上眼,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转过身来。”
贺知砚:“?”
不过虽然疑惑,但贺知砚还是照做了。
余笙见贺知砚照做后才在脑子里呼唤系统。
【宿主,你有什么事吗?】其实系统也不太了解余笙的想法,他能感知情绪甚至能解析一部分的想法,可余笙的周围好像总蒙着一层厚厚的雾,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余笙也不饶关子,单刀直入道:“系统,你是不是有个解锁的技能?”
【宿主是想让我帮你解开监牢的锁?】
余笙:“对。”
【只解开你们的?】
余笙:“对。”
他现在固然可以依靠系统将所有人门上的锁链解开,但不一定走的出去。且不说他们人数众多不好藏身,单是外面的守卫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与其这样,不如让他们先出去想办法,也省得让他们到处逃亡。
皇帝就算在想除掉贺家也得依照法律程序,若是这时跑了反而让人心生猜忌。
不过眨眼间,监牢上的铁链就悄无声息地解开了。铁链与栏杆相撞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在万籁寂静的监牢里发出了不小的动静。不过,幸好够黑,一时也没什么人在意。
贺知砚的耳朵动了动,听见这响动下意识想回头。不过又想起余笙的话,愣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余笙道:“好了。”贺知砚才转过头来,先是有几分不解,看到虚虚挂在栏杆上铁锁后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有些迟疑地问:“你从前干过这事?”
余笙淡定回答道:“这不是我解开的。”
贺知砚左右望了望,并没有发现其他人:“那是谁?”
余笙想了想回答道:“一个特别的朋友。”
贺知砚也没在多问,他知道余笙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余笙不说他也不强求,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若是实在不想说也没事,每个人的内心都应该有一块独属于自己的地方。
余笙也并非故意瞒着他,但奈何系统是个超绝“敏感肌”,稍微和任务有关的事情都是莫如深讳。余笙不敢保证贺知砚知道后会发生什么,所以他宁愿等着,等任务终结,等一切落幕,他愿意分享他的一切。
暗中走去监牢后,贺知砚问道:“现在我们去那里?”
余笙想了想道:“顾府,去找顾时运。”
一提起他贺知砚就气得牙痒痒:“看我到时候不打死他!”虽是这么说着,但余笙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贺知砚眼中的一丝落寞。
也是,任谁被自己最好的朋友亲手抓到监狱里都不可能开心得起来。
余笙犹豫再三,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贺知砚给打断了。他悄悄瞄了余笙几眼,佯装洒脱道:“没事,我知道他也是奉命办事,人生有太多事与愿违,他有他的理由与苦衷,我理解,我不生气。”
说完还朝余笙扯出了个微笑。
余笙想了想还是没在说什么,如果不是了解贺知砚的性格,他真的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
天色暗的仿佛能滴出墨来,说话间天空已经下起了濛濛细雨,再加上他们此时此刻的处境,竟还真有几分萧瑟之感。
“唉!”
烛生盯着顾时运的背影暗暗地叹了口气。
对方一身白衣,背着手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远方。凉风拂过,几缕青丝在空中飞舞,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落雨声,一切事物都像是晕染了一层墨迹,无端带上了几分阴沉。
烛生感到了几分凄凉,他是识字的,平常托少爷的光也看过几本书。此情此景下,他莫名想起了南唐后主李煜的那首《相见欢》。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少爷现在一定很难过、无奈、纠结。
他从小伺候在少爷身边,是知道他与贺家少爷的关系的,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都不为过,可现在少爷却要亲自去抓他,还要将他送上断头台,这怎么不让人叹惋。
“唉!”烛生这般想着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走过去劝解道:“少爷,您也别太伤心了,这事不能怪你。”
顾时运没有说话,烛生继续苦口婆心道:“您还是要振作起来啊,您要是垮了,顾家该怎么办啊。”
顾时运终于开口了:“烛生。”
烛生一脸动容,想着等会不论少爷说什么高深的话他都应着,哪怕他可能听不懂。
紧接着就听顾时运道:“我饿了。”
“嗯——啊?”烛生又重复了一遍以为自己听错了:“少爷你说什么?”
顾时运非常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有点饿了,你去帮我找点吃的。”
烛生不死心地继续追问:“只有这个?”
顾时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你怎么变得这么磨磨唧唧的了。”
烛生:“那少爷你刚才站在窗边干什么?”
顾时运老实道:“我热得慌,过来吹吹风。”
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