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王侯的盛宴 > 68
抄起来膝盖,打横抱起来。皇帝身上还穿着缂丝常服,带着外面秋雨的微凉。

    “怎么这么早?”

    想他。

    他在微音殿的时候,想他想的都有些心慌。

    只是,年轻的帝王并不想说这些。文湛把他抱回靠在窗子前面的大罗汉床上,自己也坐下,黄枞菖端来了茶水。

    文湛,“饿吗?”

    “嗯,……,有点。”

    文湛,“想吃什么?”

    赵毓忽然歪了一下头,“你说吃啥就吃啥,我听你的。”

    文湛,“听,……,我的?”

    这样的话,从赵毓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亲近,这同平时听到的那些‘唯请乾纲独断’是决然不同的。

    “嗯。”赵毓点点头。“我说过要听你的。”

    文湛,“愿意认我是你夫婿了?”

    赵毓,“为什么不是娘子?”

    文湛在他嘴边轻轻啄了一下,“是夫婿。”

    赵毓从官窑的小碟子中挑拣了两块蜜饯塞文湛口中。他看到赵毓的手指刚刚修剪了指甲,磨的很圆润,没有锋利,也没有棱角。

    入夜,赵毓到十三行,周熙果然亲自去了卢沟晓月押银车,眼下还没有回来。

    他与文湛被让到内堂喝茶。

    没想到,却遇到了故人。

    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爷子,也在内堂,手边放着一盏清茶。他闭着眼睛,身边是个小戏,正在咿咿呀呀低声唱着《五陵公子》。

    “章先生?”赵毓很意外,“居然在雍京又见到了您。”

    那位老先生一见赵毓,连忙起身,让身边的小戏退下,说着就是起手施礼,“哎呀,多年未见了,将军一向可好?”

    这位老先生说的一口带着吴越乡音的官话,听上去慢条斯理的,有些绵软,还拖着一些尾音,不过,入耳后却极舒服。

    “这是哪辈子的老皇历?”赵毓笑着连忙摆手,“早就不是军职了。我现在就是一介草民。”

    “哎呀,说起来,您还真是行踪成迷,鬼神莫测呦。”老先生有些苦恼,“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您了。”

    “周熙叫我老赵。”

    “不会。”老先生听着就直摇头,“他不是如此无礼之人。”

    赵毓又笑,“果然骗不过章老先生。周先生就是礼多,他如今也是称呼我姓氏的,但是我在老先生面前就不能托大了,听您叫我先生,不太合适。”

    “合适。”老先生笑眯眯,“您身份贵重,当的起章某称一句先生。”

    赵毓微微转身对文湛介绍,“这位是江南十三行泰斗级的账房先生,永嘉章春秋。同时章老先生也是宁淮侯当年的算盘老师。”

    十三行的人都是人精。

    章春秋只见赵毓将自己介绍给他身后那个人,却未见赵毓将那人介绍给自己,一下子就知道了分寸。他与宁淮侯与赵毓相识快二十年了。即使他并没有一直身在雍京城,也知道赵毓与崔珩这对表兄弟半生的的权势富贵与起落沉浮。

    与赵毓交好的人,有一些,即使身在眼前,也不是凡夫俗子可以与之结交的。

    就如同眼前人。

    “章先生,咱们这一别,有十年没见了。”

    “对。”章春秋点头,“上一次还是在永嘉,当时您为西北筹军饷,拿着一封永镇山川到十三行,还要现银,我记得我们找了二十几个大账房,称了整整五天的银子,当年整个永嘉城都听到了十三行昼夜不停的算盘珠子声音,也看到连绵十余里的银车。”

    赵毓问他,“章先生什么时候到了雍京?”

    “昨夜。”

    “您知道最近发生的事吗?”

    “知道。”章春秋,“雍京银价高出了六成,十三行被挤兑。说到这里,还要感谢赵先生与西北道的倾囊相助,不然,十三行这次的劫难不知道能不能过去。”

    赵毓却没有借这个话茬,甚至连客气话也没说,却问,“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道要怎么说。张先生您是行家,您要帮我说道说道。”

    章春秋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赵毓,“雍京银价上涨,我知道后果非常不好,可是,我除了想到户部的秋税要借着高银价再剥老百姓一层皮外,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坏处,我感觉自己的脑子被冻住了。”

    章春秋听了,笑着点了点桌面,“最近市面上杂银特别多,价格并不低,并且,还在继续上涨中。赵先生,可有感悟?”

    闻言,赵毓脑中似乎是冰河炸裂!

    他不禁一哆嗦。

    因为银价高,那些高纯度的官锭没有人再出手,那些豪族大户囤的白银也会永埋地下,市面上再也没有高纯度的好银子,这些没有经过精炼的杂银就成了人们追捧抢夺的好筹码,或者说,这是唯一的筹码。

    如果雍京的银价再居高不下,一块杂银的银锭的价格继续上涨,无可抑制,那么,假以时日,这块杂银的价格终究会超过、甚至是远远超过这块银锭本身的价值。

    这是冰雪堆积的高山。

    终有一天,冰雪融化,高山崩塌,那时,大地也会碎裂。

    赵毓,“我试着把心中想的东西说一说,如果有谬误,请先生更正。”

    章春秋点头,“洗耳恭听。”

    赵毓,“原本一两的银锭,掺杂了泥沙可重一两半,如今银价高,这一两半的杂银可以做二两白银,甚至三两、四两白银使用。如此这般,自然是掺杂了泥沙越多,银锭越重,也越贵。圣人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后向银锭中掺泥沙的只会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在我大郑疆土上流通的,究竟是白银,还是泥沙?”

    章春秋点头,手指在桌面上狠狠敲击了一下,“对,就是这样。赵先生心中的不宁,就在此处。多年前,我听宁淮侯说过,先生虽然生在帝王家,却对于货殖之道颇有天分,现在一看,果然如此。既然先生已经知道了这些,可有破解之法?”

    赵毓正要说话。

    此时,外面一阵脚步声,外面侍立的小厮丫鬟们,还有屋子里面伺候茶水的仆从下人们,似乎整个院子的人都异常恭敬与巴结。

    似乎有什么隆重人物降临。

    小厮恭敬的挑开门帘。

    进来一人。

    一身浓重颜色的丝袍,显得身份极贵重。

    章春秋见来人赶忙站起来,抬手施礼,虽然斯文,却也是恭恭敬敬的姿势。

    “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