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多元沉默地擦桌子,周围的服务员都说他是个好孩子。他腼腆地笑了笑。

    现在不是饭点,人较少。池多元帮王章把她的餐送上来,他愣了愣。

    王章吃完阿笙还没回来,于是就走了。走的时候她听到池多元的母亲在打电话,池多元的姥爷似乎病得很重,但池多元的母亲并不想要管他,她说他从小就没有管过她。

    最近尽是听这些琐碎的家事,洋楼这样,出来也是这样。

    晚上阿笙忙完跟王章一起吃夜宵,向她问起池多元,阿笙说池多元是个可怜的小孩。他妈妈本来带着他一起找工作的,但是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最近才回来。他的妈妈想他在他们店里做工,他太小了,他们不敢要。

    她听池多元说他还想上学,但是他家没有钱。“小孩子真的很可怜,从我这里借了几十块钱说要买吃的。他妈妈有时候会把饭店的饭给他带回去,他白天呆在我们的员工宿舍里,夜晚不知道住在哪里,他说他有住的地方,又不告诉我们他住在哪里。我一直想劝劝丽姨,毕竟孩子这么小,也不能打工,他又还想上学,可我又觉得管人家的事不好。你觉得我怎么做?”

    王章把聂淇,还有他在网吧门口的的事情告诉阿笙。

    阿笙担心王章有负罪感,王章并没有负罪感,建议还是顺其自然。

    “……也是。”阿笙。

    两人一起回去,路上阿笙挽着王章的胳膊:“你现在长得好高。从小就感觉你会长高,没想到会这么高。”

    “我爸妈高。”

    “你爸我记得一米八几,你妈多高啊?”

    “好像一米七八。”

    “那怪不得。”

    虽然好久不见,再见面二人仍然无话不谈。阿笙对王章说了很多,王章也对阿笙说了很多。她们聊各自的家庭,阿笙说起她崇拜的母亲,热爱摄影的哥哥,聊这么多年她做过的工作,她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这是她鼓起勇气辞职的一个原因。

    “你还记得板大叔吗?”阿笙。

    “记得。”

    板大叔是村里的孤寡,病在床上不能动弹时有小偷进来把他摔死了。还是他们一群小孩春游的掉队时发现的,那时候一推开门一片狼籍,接下来进来的亲人,把钱财找了一遍,当时就分了去。

    “你会恨你的爸爸吗?”阿笙忽然问。

    “……”王章,“爷爷说,人是自由的。”

    王章的爷爷教导她,她只能要求自己,不能强求别人。他告诉她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原因的。她无法改变任何人的过去,不能决定任何人的未来。

    她能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关注自己的感受,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王章的奶奶告诉王章,如果她想要权力就要自己去争取,如果她想要尊严就要自己挣得。她告诉王章钱是重要的东西,她可以掌握金钱,但不要被金钱所掌握。

    她说钱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生命时间。为了生存,人会付出大量的生命时间。

    她希望王章不要付出绝大部分生命时间只为生存,不要把付出大量生命时间获得的金钱浪费在无意义的地方。

    如果王章将来掌握生产资料,她希望她不要拿着自己所积累起来的过去的劳动,支配另一部分人过多的生命时间。

    她告诉王章人不会因为一次选择失去所有,选择之后的每一个时刻,她都可以做出无数个选择。

    他们希望王章成为一个美好的人,同时明白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不是从天而降的。

    “是啊。单纯的恨没有价值。”阿笙站在桥上眺望远方充满希望,大声呼喊:“人要朝前看!”

    江景如铺,王章笑着说:“好像你小时候画的那幅画。那张夜景我现在还留着。你现在还在画吗?”

    “不画了。”阿笙说话的声音轻松,露出上方洁白牙齿,笑着,“我以前还想靠画画吃饭,所有工作时间以外的时间都用来画画,画了十年,也没找到出路。放弃了。”

    “……”

    一个家庭只要有一个负面情绪爆棚的人,这个家就会有被全部感染进而倒塌的风险。

    这栋洋楼里一群都是。

    洋楼里的人沉浸在过去的时间,拿着过去的事情攻击彼此。

    他们已经不想自己拿到更多,只想对方拿到更少。

    他们有时在对方的卡片上做手脚,有时在家务中做手脚,有时在食物中做手脚。王章有一次鞋子里被放了图钉,他们都说他们没有做。

    争吵,争论,埋怨,责骂。

    没有人能说清楚他们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由。

    王法有趣地看着王章的心情曲线。

    第四十六日,曹阿姨、朱大叔丧失务工能力,龙封、吴少纲重新搬了回来。龙封听了西装男、正服女的建议,金果从一颗过渡累积到十颗金果又变成三颗。

    吴少纲依靠赌博,金果一度达到三百颗,四十二日他输光了所有本金还欠了一百一十颗金果。

    具备务工能力者需要保障失去务工能力者的生存资源。轮到王章、池多元、龙封、许珊珊、吴少纲照顾曹阿姨和朱大叔了。王章列出了一张轮值表,许珊珊不愿轮值,她认为应该是获利最多的吴少纲跟发展较好的龙封照顾。

    “如果你不出力,那你就出钱。”朱大叔对吴少纲说。

    他还不知道吴少纲的资产情况。

    吴少纲也发现了这一点。

    吴少纲满口答应,拿出他赢金果记录——三百颗的最高记录令人眩目。

    他说服许珊珊参与其中,在吴少纲的指导下,许珊珊本金翻了三倍。

    吴少纲抽了一成作为本金。

    朱大叔曹阿姨本来不以为然,见许珊珊的越赢越多,也泛起嘀咕。朱大叔担心风险,吴少纲自愿担保,如果他们愿意通过他操作,输了他给他们保底,赢了他要抽成,反正他们的钱在他的三百颗金果面前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朱大叔陆续拿出十万加入,曹阿姨也很想参加,但自尊心驱使她不肯低头,她想反正他们的劳动所得共有,赢了钱也有她的份。

    第五十八日,朱大叔曹阿姨失去所有劳动能力。需要其他成员的帮助才能吃上饭。

    第六十四日,所有人失去务工能力,西装男正服女公示款项。

    吴少纲欠款爆发,合计金额达千万,朱大叔输掉所有黄金碎片欠款十八万,许珊珊欠款二十四万。龙封拥有三颗金果合计一百八十万,曹阿姨存款零,意外所得金价值五十八万两千。王章存款两万无负债,池多元欠款五千。

    “你们这根本是骗人的……”吴少纲当即表示要退出。

    正服女告诉他债务未清偿无法退出。吴少纲说他们是合伙诈骗,并不合法。

    “我辛苦半辈子也没有攒十八万,跟我要钱……”朱大叔。

    “你与曹阿姨劳动所得意外所得金共有,去除十八万,还可以平分四十八万两千。”龙封。

    曹阿姨:“——我凭什么跟他分?”

    “实验规则是这样的。”龙封。

    “我不同意。”曹阿姨。

    “……不分算了,实验取消,全部是乱来。”朱大叔,“浪费我的时间。”

    “凭什么取消?”曹阿姨,“我这么多钱呢。”

    “你都不遵守规则,还不取消?”朱大叔。

    “规则必须遵守!”曹阿姨。

    “遵守就遵守。”朱大叔。

    “不行,我要中断实验!我要报警……把我的手机给我……干什么,你们要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吴少纲。

    实验方进来十几个人制服他。

    曹阿姨说最坏的就是他,从账单来看,他回来的时候就没钱了,完全在骗他们。

    “根据第十一条实验规则,你们可以投票。”喧闹中,龙封说。

    “第十一条是什么规则?”朱大叔。

    实验规则第十一条:实验中存在不可调节债务纠纷,可以投票的形式选择是否集体放弃实验,投票结果少数服从多数,若多数选择集体放弃实验,实验结束,所有人实验金钱结算为零。若多数选择继续实验,实验继续。债务不可抹消。不存在债务纠纷个人可随时放弃实验,中途放弃实验金钱结算为零,无需赔偿。

    他们无需现在就投出结果,还有十一天。

    第七十五天,实验的第九十天。实验方带着透明的防弹玻璃柜来到洋楼,防弹玻璃柜里装满了钞票,目测至少两百万。

    他们真的要发钱?

    他们的欠款也来真的?

    吴少纲满不在乎:他们不合法,他不会把钱给他们!

    唯一的问题是他跟实验方借钱时打了欠条。

    欠条也不要紧,他很快可以赢回来。他真正去过赌场,那是他赢了一百颗金果的时候,池多元说要是他是在真正的赌场赢得就好了,实验方带他去真正的赌场玩了一夜。

    票不得不投。

    马上就要零点,洋楼里乌烟瘴气,叫骂响成一片。

    关键票是池多元和王章,只有他们都赞成放弃,投票才能成功。吴少纲与许珊珊变成说客。他们许诺结束后兑钱给王章补两万,王章不用。曹阿姨朱大叔胜券在握。

    投票公布,吴少纲、许珊珊、王章赞成放弃,立即结束实验,曹阿姨、朱大叔、池多元反对。龙封弃权。

    “过来过来。”圆圆米饭一位服务员唤丽姨过去,丽姨问怎么了。服务员小声告诉她,她的儿子问她要钱,之前要过五块,这回要二十。丽姨:“这个混账……”

    “你别生气,别生气。小孩子五块钱就算了,这二十我没给他。你不能让他老这样,这习惯不好,谁的钱都是辛苦挣得。而且,据我所知,不止问我一个人要呢。”

    “你们不要给他钱。他爹不挣钱,就知道赌,家里边欠了一屁股债……他还不正混……”丽姨说着掉起眼泪。

    “小孩……你别生气了。”

    总控台,王法把一沓资料递给王章,随王章过来的张瑾夺抢过资料。

    吴少纲的父母王章已经知道,曹阿姨的女儿下肢残疾,许珊珊的父母都是精神病患者,而朱大叔,是阿笙的父亲。

    阿笙小的时候,他常年不在家,所以王章没有见过他。

    “跟家人相处的感觉怎么样?”

    “那不是家。”王章。

    “很多人的家就是那样。”王法,“洋楼的时间虽然只有三个月,但不少人的一生都困在里面。”

    “……”

    “怎么,你不理解?你想已经那样了,又能怎么办呢?你想人是有力量的,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往前走。”最上方是阿笙被抢救的资料。王章:“……你怎么会有这些?”

    “碰巧遇见的。你要一直记得我帮你救过一条命。”

    “……”

    张瑾夺翻了翻:“王章的能力呢,测试结果出了吗?”

    “结果令人遗憾。虽然会给人带来好运,但运气有限,金额与生气程度无关,随机掉落。三个月,你的情绪波动有四十二次,朱大叔累积意外金额四十六万,吴少纲累积意外金额三百二十五万,许珊珊累积意外金额十万。”

    这么多情绪波动?王章看着王法提供的记录。

    “四十二次不是你生气的次数,即使你的情绪没有达到那个地步,只要你感到不适,都会让对方交到好运。”

    “……”

    “我跟龙封呢?”张瑾夺,“还有曹阿姨。”

    “没有。”王法。

    “曹阿姨也没有?”张瑾夺。

    曹阿姨对王章并不算友善,尤其在她看到王章与许珊珊关系还可以时。

    “曹阿姨是有过的,但在第十八日那天,她未被银行抵扣使用的意外金额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消失了,并且以后再也没有了。”王法,“是因为吴少纲说出的她的秘密,你了解到她家庭的穷困境况,产生了同情心,或许还想用你可能存在的能力帮她。对不对?”

    “……”

    张瑾夺:“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姐姐的能力不能用在她真正想帮助的人身上,更不可能在你我身上变现。”

    张瑾夺:“……”那岂不是一点用也没有。

    “另外我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细节。”王法,“如果姐姐内心生气,表情在笑的话,对方是没有收益的。”

    “……”王章现在就想笑,怎么会有这么憋屈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