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脖颈因为猛地一冰而缩起。
随即身旁有人坐下，趁着月光卢思看清了那人。锋利的眉毛下是一双让人看不透的眼睛，本就高挺的鼻梁在光影之下显得更突出。男生嘴唇微张着喘气，显然是刚从远处跑过来。
这个地方平时没什么人来，据说以前是个什么室内花市，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渐渐荒废了。
最先发现这里的是夏尔，当时的她还是初中生，成绩呢也不算太好。临近中考，夏妈妈给她报了不少补习班，说是想要“量变引起质变”。功夫不负有心人，夏尔最后的确是成功考进了一中，但一年来连轴转的课程把她累得够呛，中考刚结束就病倒了。
那天是她换补习班的第一节课，为了给老师留个好印象，她特意计算好时间早些出发。谁知道被几只流浪猫绊住了脚步。
“喵——”
“好可爱的咪咪，怎么脏脏的。”
夏尔蹲下身伸出手，任由脏脏的小猫拱着自己的掌心。
事后据“当事人”夏女士所言：“真不是我故意迟到，实在是那几只小猫太可爱又太可怜，作为一个善良的小女孩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想到这些流浪猫可能没有人喂，又想到之前在手机里看到的那些关于流浪猫被饿死冻死的新闻。
不行，我夏尔手里就没有亡魂！
于是她亦步亦趋地跟着那几只小猫，直到抬眼看见一处，夏尔至今都忘不了——
那是很大一片空地，一座亭子从泥土里长出来一样伫立着，再往前望，落日余晖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夏尔曾在艺术家画集里见过类似的场景，她记得右下角的作家写着……是谁呢？
哦，莫奈！
环望四周，高大的树和茂盛的草没有被修整过，看上去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夏尔从书包里拿出中午从便利店买来还没来得及吃的香肠，剥开外皮蹲下身喂小猫。许是饿了很久了，它们争抢着唯一的食物，很快那根香肠就被瓜分得所剩无几。
手机铃响起。
“夏尔，你怎么还没去上课，老师都打电话到我这里了。”
这才突然发觉自己离开人行道很远了。夏尔飞快跑回去，嘴里扯着谎保证道：“妈我今天值日晚了点，明天，明天我绝对不会迟到了，相信我！”
后来夏尔常去那里喂猫，有时它们不在，她也不想浪费安静的氛围，索性坐在凉亭的美人靠上享受独处的时光。
上了高中认识了寻佑他们，平时大家玩得好总凑在一堆，那个只有夏尔去的地方逐渐多了几抹身影。因为常去，那座凉亭就成了他们校外的“老地方”。
“找了你好久，原来躲在这里啊。”陈默单挑起右眉，将可乐递出去。
没有马上接过，“少装，明明是我告诉你在这里的。”卢思看到他手里还有个小盒子，“你们去晚霞了？”
“嗯。”
呲——咔嗒——
“夏尔嘴甜，霞姐多给了一块蛋糕，点太多吃不完，她就让带给你，”再递出去，“又痛了？”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得见雨声，附近流浪猫的叫声偶尔传来。风卷着泥土的气息被送进两个少年的独处空间，似乎是为了寻找存在感，一股又一股地吹动他们的发丝，拂过他们的睫毛。
卢思看看可乐，再看看他，笑出声来。
一直举着可乐罐的那只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陈默看着她疑惑道：“笑什么？”
“我刚可没说我手痛啊。”说完才终于接过他手中的可乐喝了一口，气泡在口中炸开，冲击着鼻腔，惹得卢思皱了皱鼻子。
她指了指蛋糕盒说：“不是打算给我吃？”
一打开盒子，一股芒果香气扑鼻而来，叉一勺塞进嘴里，让卢思被噩梦烦扰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这么晚了，怎么想着要来这里？”
“这地方是只有你来得，我就来不得？”
“你……”陈默转过头，正要同她理论，便又听到她说：“睡不着。”
雨夜凉气逼人，激得陈默一抖，他这才发现卢思只穿着薄薄的短袖和睡裤。她正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认识一年多，陈默觉得卢思就是一个文静但有些毒舌的女生，有时寻佑跟她开玩笑总会被她反击回去，但平时她又总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是今天的卢思不太一样，她看起来好像有些……难过？安慰的话在嘴边徘徊却不知该从哪里讲起，因为他不晓得眼前的女生究竟为什么这样，这令他有些无措。
“你看起来有点想哭。”
察觉到身旁人关心的语气，卢思强迫自己切断思绪，抬起头看着陈默。忽然，她认真地说到：“不，我才没那么脆弱。”
“那为什么睡不着？”
“睡着了，只不过做了个梦，就醒了。”
“啊，原来是做噩梦了。怪不得要我来陪你。”
卢思白了他一眼：“……谁说要你陪？”
“你啊。”陈默拿起手机解锁，找出刚刚的聊天记录念道，“‘老地方，来不来？’这可是你问我的。”
“我只是问问你，又没要求你来好不好。”
“好，那是我自己要来的。”
周身突然一暖，卢思低下头看，是陈默来时穿的那件外套。已经被男生的体温烘得有了些温度，她双臂穿进衣袖里，有些宽大，但挡住了冷风又给她取暖。
鼻间闻到一股薰衣草的香味，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认识陈默那天。
阳光穿透香樟树的枝叶细密地洒在地面，“梅城一中”反射出银白色的光，正如这所学校的荣耀闪烁在每一个梅城人的记忆中。
“卢思，不要再让我们失望。”
电话被挂断，卢思重重叹了口气。
刚刚安顿好住处的她，顶着刺眼的阳光，穿过几条小巷，险些迷路才摸索到了一中的大门。真的难以想象，九月份，北方城市都已经陆续入秋了，却还有地方的气温居高不下，比如梅城。
要被热化了，得尽快进去找个地方吹吹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