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浣衣局被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崔令仪像往常一样蹲在井边,用力搓洗着手中的衣物。
突然,她腕间的月牙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一阵刺痛袭来。她不禁皱起眉头,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查看。
昨夜在镜界中看到的霜花,此刻竟在她的指尖凝成了一粒粒细小的盐粒,随着她搓洗衣板的动作,簌簌地掉落下来。
令仪好奇地看着这些盐粒,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当盐粒滚入井水的一刹那,井水的倒影中竟然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朱砂字。
“承安五年,盐三千斛换铁九百斤……”令仪轻声念着这些浮动的文字,心中充满了疑惑。她发现每行文字的末尾都缀着一些古怪的符号,这些符号看起来像是三横一竖的刻痕,既像一把倒悬的剑,又似月相的盈亏。
令仪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她忍不住伸手去捞那些盐粒,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然而,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井水的瞬间,井水突然像被煮沸了一般,剧烈地翻滚起来。
令仪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些盐粒在瞬间被井水熔化,变成了一根根银色的细丝,如蛇一般缠绕上了她的手腕。
“姑娘好兴致啊。”一声轻笑,仿佛春日里的第一缕微风,轻柔地拂过令仪的耳畔。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却如同惊雷一般,惊得令仪手一松,木盆“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里面的水和衣物溅得到处都是。
令仪惊愕地抬起头,只见曲玲珑斜倚在月洞门边,身姿婀娜,一袭红衣似火,腰间的金算盘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她那双丹凤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扫过满地的盐粒,朱唇轻启:“这浣衣局的水,怕是比户部的账本还要咸呢。”
与此同时,镜界的当铺今日也挂上了一面玄色的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素商赤着双脚,轻盈地踩在青石板路上,她的发梢如同夜空中的星砂一般,随着她拨动算珠的动作而闪烁明灭。
“盐铁之数,暗合潮汐涨落。”素商的声音清脆悦耳,宛如天籁。她的指尖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轻轻划过令仪掌心的银丝,“三横为望,一竖为朔,这是月相密码。”
令仪凝视着手中的银丝,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那隐藏在数字背后的秘密。她缓缓展开誊抄的账目,只见盐铁的比例随着日期的变化而起伏,如同大海的潮汐一般,有涨有落。
当她的目光落在“永昌元年三月初七”这一行记录时,突然,银丝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紧,猛地绷直了!令仪的心跳骤然加快,因为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正是她被献祭的日子。
而账目上的数字更是让她惊愕不已——三百斤陨铁,竟然只换来了区区十车海盐!
“这不是做生意的账。”曲玲珑的声音仿佛能穿透重重镜界,直达令仪的内心深处。令仪浑身一颤,如遭雷击般猛然惊醒,她定睛一看,发现现实中的曲玲珑正手持金算盘,对着她刚刚誊写好的纸页不停地拨弄着。算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甚至迸射出点点火星。
“三月初七那批陨铁,最终铸成了冰棺。”曲玲珑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令仪的心上。
就在此时,柴房的门突然被人踹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不仅惊飞了檐下的麻雀,也让令仪和曲玲珑都吓了一跳。
只见赵主事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他腰间的玉佩用红线缠绕着,那是张嬷嬷生前最爱的款式。赵主事瞪着令仪,恶狠狠地骂道:“小贱人倒是会躲清闲!”他一边骂,一边肥厚的手掌用力地拍在账册上,“说!张氏私藏的陨铁到底在哪里?”
令仪低着头,不敢与赵主事对视,她的目光落在赵主事靴尖的星砂痕迹上,心中暗自一惊——这星砂痕迹,竟然与李三郎鞋底的一模一样!
令仪强作镇定,故意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起来:“奴婢昨夜梦见张嬷嬷在井底数银子,说……说赵大人欠她三百两买命钱。”
算珠声突然清脆地响起,仿佛打破了某种沉寂。曲玲珑倚在门边,手中的金算盘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而这光芒恰好映照着赵主事那瞬间变得惨白的脸。
她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说道:“真是巧了,奴家刚刚查到,去年的盐税亏空恰好就是三百两呢。”说罢,她用那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划过账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紧接着,曲玲珑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更巧的是,兵部上个月丢失的那九百斤精铁,居然在这里被写成了换成了三千斛盐。”她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妖言惑众!”赵主事怒不可遏,他猛地挥起拳头,朝曲玲珑砸来。然而,就在他的拳头即将击中曲玲珑的一刹那,他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火灼烧一般。
赵主事惨叫着连连后退,身体失去平衡,径直撞向了墙角那装满腌菜的陶瓮。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陶瓮破裂,里面的腌菜和酸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溅得到处都是。而在这混乱之中,一些黑色的陨铁碎片也混在其中,散落在满地的酸水中。
子时的镜界,原本平静的天空突然下起了血雨。这诡异的景象让人毛骨悚然,仿佛预示着一场巨大的变故即将降临。
素商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她默默地将那些散落在地的陨铁碎片拾起,毫不犹豫地投入到往生笺化作的熊熊火焰之中。随着火焰的燃烧,那些陨铁碎片渐渐融化,而在火光之中,一幅奇异的画面渐渐浮现出来。
那是三百年前的场景,巫女青蘅正端坐在桌前,用星砂在龟甲上仔细地刻着历法。她的身后,一口巨大的冰棺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寒光。
"历法修正需容器。"素商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仿佛被雨水冲淡了一般,但其中的含义却如雷贯耳。
"容器需承星砂蚀骨之痛。"她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却清晰可闻,仿佛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令仪的心上。
令仪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反应,素商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只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握住,令仪甚至能感觉到素商手指的温度。
紧接着,令仪手腕上的月牙印记像是被什么力量触动了一样,开始渗出银色的血液。那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龟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龟甲上的裂纹迅速蔓延开来,如同蜘蛛网一般交错纵横。令人惊讶的是,这些裂纹竟然逐渐拼凑出了一个婴孩的轮廓。
令仪在剧痛中勉强睁开眼睛,想要看清那孩子的面容。当她终于看清楚时,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孩子的面容竟然与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五更时分,天还未亮,整个世界都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令仪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冷汗涔涔。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素商的话和那个婴孩的面容,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般汹涌。
她定了定神,决定起身去灶膛里看看。当她打开灶膛的门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在灰烬中翻找着,突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令仪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取出来,发现是一本残破的《千字文》。这本书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纸张泛黄,边缘也被烧焦了。
她轻轻翻开扉页,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女童,眉间点着朱砂,脚下踩着星图。那女童的模样与她梦中的婴孩如出一辙。
令仪的手指不自觉地抚摸着画中人的银发,突然间,她感觉到纸张的背面似乎有些异样。她将书翻过来,只见背面用血写着一行字:
【永昌元年三月初七,容器已成】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哀嚎声,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在这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惊悚。令仪心头猛地一紧,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她来不及多想,急忙推开那扇破旧的柴扉,跌跌撞撞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远远地,她就看到赵主事正站在井边,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不停地在手腕处揉搓着,似乎那里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令仪的心跳愈发急促,她加快脚步,走到赵主事身旁,定睛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几乎昏厥过去。
只见赵主事的手腕处,原本应该是皮肤的地方,此刻竟然开始脱落皮肉!每搓一下,就会有更多的皮肉掉落下来,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那血肉还在微微地颤动着,仿佛还活着一般。而在井口上方,曲玲珑的金算盘正静静地悬着,算盘上的算珠在阳光的映照下,竟然映出了赵主事背后密密麻麻的亡魂!
这些亡魂都是在盐铁交易中枉死的役夫,他们的身影在算珠的映射下显得扭曲而恐怖。有的面色苍白如纸,有的满脸狰狞,有的身体残缺不全,有的则浑身是血。他们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赵主事,那眼神中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该结账了。"曲玲珑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她的嘴角挂着一丝轻笑,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就在曲玲珑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算盘上的算珠突然炸裂开来,无数的算珠如雨点般砸向赵主事。赵主事惊恐地尖叫着,试图躲避这些算珠的攻击,但那些算珠却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一般,直直地朝他飞去。
就在一眨眼的功夫,赵主事毫无防备地被那些算珠狠狠地击中。他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一颤,紧接着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硬生生地拖进了那口深井之中。
随着赵主事的坠落,井下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整个大地都为之震动。那声音在井中不断回响,久久不散,仿佛是赵主事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留恋和绝望的呐喊。
与此同时,冰棺碎裂的脆响也在这一刻突兀地响起,仿佛是为赵主事的死亡敲响了丧钟。那清脆的破裂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让人毛骨悚然。
而在不远处,素商正静静地站在晨光之中。她的身影被柔和的阳光勾勒出一层淡淡的金边,宛如仙子下凡。她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发梢上的星砂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昨夜的那场血雨,此刻在当铺的檐角凝成了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冰棱。每根冰棱里都封着一个盐铁符号,这些符号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宛如被禁锢的幽灵,透露出一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令仪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她缓缓地走到火盆前,将手中的《千字文》扔进了火中。火焰瞬间吞没了那本古籍,也吞没了书页中那张女童的画像。
"容器......到底是什么意思?"令仪喃喃自语道,她的目光凝视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想要从里面找到答案。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要躺在冰棺之中。素商轻轻地吹去了灰烬,露出了被烧焦的龟甲残片,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就像三百年前的青蘅,七百年前的姒一样。”素商的声音平静而又沉重,仿佛这些名字背后都隐藏着无尽的悲伤和无奈。
就在这时,令仪腕间的月牙印记突然裂开,星砂如泪般涌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令仪惊愕不已,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不断流淌的星砂,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与此同时,井底传来了一阵冰棺移动的轰鸣声。那声音在寂静的井底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而在遥远的天际,原本苍白的残月竟然渐渐化为了血色,仿佛是被什么邪恶的力量所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