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沙粒,如汹涌的波涛一般猛烈地扑打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大海在咆哮,又像是无数恶鬼在嘶鸣。
崔令仪蜷缩在渔村茅屋的角落里,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这风能够穿透她单薄的衣裳,直接吹进她的骨髓里。她的左臂上,一道深蓝色的星纹在潮湿的空气中散发出诡异的蓝光,那光芒忽明忽暗,仿佛是被这恶劣的天气所激怒。
渔女阿阮蹲在灶台前,专注地熬煮着鱼汤。她的动作轻柔而娴熟,每一下搅动都显得那么恰到好处,让锅里的鱼汤翻滚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溅出锅外,也不会煮得太过。她的贝壳项链随着她搅动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这声音在这狂风呼啸的夜晚里,显得有些突兀,却又带着一种别样的宁静。
然而,这每一声叮咚,都像重锤一样敲在令仪紧绷的神经上,让她的心跳愈发急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害怕,这渔女看起来并无恶意,这鱼汤闻起来也很香,可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
"喝吧。"阿阮终于将熬好的鱼汤舀起一勺,乳白色的汤汁在勺中微微荡漾,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这是用鲛人泪煮的,能镇魂。"阿阮的声音平静而温柔,似乎没有察觉到令仪的紧张。
就在汤勺即将碰到令仪嘴唇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刺痛感突然从她的腕间传来,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皮肤。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令仪猝不及防,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手臂像被电击了一般猛地一挥。
随着这一挥,陶碗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砰”的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夯土地面上。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应该四处流淌的鱼汤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溅洒开来,而是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迅速凝结成了七根盐柱。
这些盐柱通体洁白,柱身光滑如镜,宛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更诡异的是,透过盐柱那透明的表面,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浮现出一张张密密麻麻的人脸。这些人脸或狰狞、或扭曲,五官都被极度地扭曲着,透露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与此同时,阿阮脖子上的贝壳项链突然毫无征兆地断裂开来,鲛人齿雕的坠子像失去控制的流星一样,径直滚入了盐柱之间。就在坠子与盐柱接触的一刹那,地面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整个大地都在痛苦地呻吟。
茅屋也在这剧烈的震动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来。屋顶的茅草纷纷掉落,墙壁上的泥土也开始簌簌地剥落。在这一片混乱中,阿阮的声音却清晰地在寂静的海滩上回荡着:“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她的声音仿佛来自深海的咒语,带着一种神秘而恐怖的力量。阿阮的瞳孔突然收缩成两道竖线,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恐惧和警觉。
子时的海滩被一层淡淡的磷光所笼罩,这层磷光使得整个海滩都显得有些诡异。海浪轻轻地拍打着岸边,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是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在这片诡异的氛围中,七根两人高的盐柱矗立在潮间带,每一根盐柱的中心都封着一具扭曲的尸骸。这些尸骸的身体呈现出怪异的扭曲姿态,有的头和身体几乎呈九十度角,有的四肢像是被硬生生折断后又重新接上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令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盐柱的表面。她的指尖刚一接触到盐柱,一股冰冷的感觉就顺着手指传递过来。这种冰冷并不是单纯的寒冷,而是一种奇异的震动,就像是心跳一般。令仪不禁皱起眉头,对这种感觉感到十分诧异。
站在一旁的阿阮看到令仪的反应,也好奇地走过来,将一颗鲛人齿雕拿在手中。这颗鲛人齿雕通体洁白,雕刻精美,齿尖闪烁着寒光。阿阮毫不犹豫地将鲛人齿雕按在最大的那根盐柱上。
刹那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齿尖突然渗出黑色的血液,顺着盐柱流淌而下,仿佛是被某种力量所吸引。这黑色的血液在盐柱上形成了一道诡异的血痕,与周围的白色盐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逆转生死的阴邪阵法。”阿阮的声音在浪涛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的鲛人语带着一丝紧张和恐惧,“你看这些尸体的手势。”
令仪凑近盐柱,仔细观察着尸骸的右手。果然,每具尸骸的右手都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爪状,紧紧扣住心口,而左手的食指则笔直地指向天空。
就在这时,令仪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星纹左臂不受控制地抬起,与盐柱中的尸骸做出了相同的手势。她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试图用力将其压下,但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完全无法与之抗衡。
阿阮的吟唱声陡然变得尖利起来,如同夜枭的嘶鸣。随着她的歌声,七根盐柱同时迸射出耀眼的蓝光,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南斗六星阵。
阵眼处的沙地突然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仿佛大地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撕开了一个口子。随着一阵轻微的颤动,一具崭新的盐柱缓缓浮出了地面。
令仪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盐柱,她的呼吸都在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因为,在那盐柱的中心,她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倒影中的令仪,与她记忆中的模样截然不同。她的白发已经尽数变成了石灰色,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左臂上的星纹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全身;而她的右眼,更是直接凝固成了冰冷的琥珀色,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死寂。
“这……这才是阵眼?”阿阮的声音在令仪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的指甲紧紧地抠进了盐柱的表面,仿佛想要从那坚硬的盐体中挖出什么秘密来。
“用活人生祭的……未来之柱。”阿阮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
就在这时,镜界的海水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咆哮着向素商扑来。眨眼间,海水已经漫过了素商的脚踝,冰冷的触感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素商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张往生笺。她将往生笺小心翼翼地折成了一只纸船,轻轻地放入了那汹涌的漩涡之中。
纸船在漩涡中打着转,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吞噬。然而,就在它的船身触及盐柱倒影的一刹那,奇迹发生了——纸船突然燃起了一团幽蓝的鬼火!
那鬼火跳跃着,燃烧着,将整个镜界都映照得一片幽蓝。而与此同时,令仪的惨叫声也如同被点燃的火药一般,猛地穿透了两界,回荡在这片诡异的空间之中。
素商的发梢星砂在瞬间凝聚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猛地刺入了自己的掌心。
“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素商对着虚空中的巫女残影,发出了一声冷笑。
“三百年一轮回,你选的容器,终将……”
浪涛汹涌,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无情地吞没了那未尽的话语。在这惊涛骇浪之中,现实中的令仪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卷入盐柱,仿佛被吸入了一个无尽的漩涡。
在盐柱的阵眼中,令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痛。星纹与盐晶相互融合,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身体,令她痛苦不堪。然而,就在这痛苦的深渊中,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一幅三百年前的画面。
画面中,青蘅站在与令仪相同的位置,她手中捧着一颗鲛人王族的心脏,毫不犹豫地将其嵌入盐柱之中。当那颗心脏停止跳动的瞬间,归墟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海啸,瞬间吞没了十座渔村。
与此同时,阿阮的鲛人语吟唱突然发生了变调,原本悠扬的旋律变得急促而紧张。她的脖颈上开始浮现出鳞片,手指间也生出了蹼膜,鲛人齿雕在她的掌心熔化,化作一把锋利的匕首。
"杀了阵眼,才能破……"阿阮的声音在喉咙中哽咽,她的身体因为痛苦而颤抖着。然而,就在她即将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盐柱中的令仪残影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原本已经石化的右手竟然穿透了晶壁,如同闪电一般掐住了阿阮的咽喉。
五更天的渔村被一片盐雾所笼罩,能见度极低。然而,就在这浓雾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玉笛声。那笛声清脆悦耳,仿佛能够穿透浓雾,直抵人心。
裴执站在不远处,他手中的玉笛已经布满了裂纹,笛身渗出的星砂与盐晶碰撞,发出清脆的金石之音。这声音在盐雾中回荡,仿佛是一种神秘的力量,与盐柱中的力量相互抗衡。
阿阮在窒息中拼命挣扎,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在生死关头,她毅然决然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一股鲜红的鲛人血喷涌而出,溅落在石化的手臂上。
刹那间,盐柱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发出一声巨响,轰然炸裂。
令仪像失去支撑一般,突然跌坐在满地的盐渣之中,她的左臂上,星纹如蛛网般蔓延,爬满了霜色的结晶。裴执的玉笛,冰冷地抵在她的眉心,那笛身上的裂纹中,有星砂如银蛇般游出,钻入令仪的肌肤。
阿阮蜷缩在盐柱的废墟里,她身上的鳞片正逐渐消退,仿佛生命也随之流逝:“南斗阵逆转一次……咳……就要多七条人命……”
晨光穿透盐雾,洒在最后那根未来之柱上,那柱子的表面,竟然浮现出了裂纹。
令仪在盐晶的倒影中,看到无数的亡魂正朝自己跪拜,他们的胸口,都插着鲛人齿雕。
而在镜界之中,素商正拾起一块盐晶。当星砂渗入晶体,浮现出的画面,却是令仪石化后,伫立在归墟的场景。
素商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猛地捏碎了盐晶,那盐晶的渣滓中,浮出了半枚鲛人鳞片,上面,刻着波斯文的“弑”。
“原来是你……”素商对着海浪轻笑,她将那半枚鳞片嵌入了往生笺折成的纸剑中,“三百年前,你用海啸逼我现世,如今,你又要如法炮制了吗?”
现实中的令仪在渔网堆里发现一具幼童尸骸,那孩子心口插着一枚褪色的鲛人齿雕,齿尖刻着与素商手中相同的“弑”字。
当裴执的玉笛触及尸骸时,盐晶突然从四面八方聚来,如流沙般迅速堆积,将三人困在一个六角盐牢中。
“这是……咳咳……海祭童俑……”阿阮的鲛人特征再次显现,她艰难地说道,“要破阵,就得……”
话未说完,盐牢顶部突然刺入七根冰棱,直插而入,仿佛是从云端降下的审判之矛。
“多么完美的阵眼!”迦楼罗的狂笑从云端传来,回荡在这盐牢之中。
正午的烈日高悬,无情地烘烤着盐牢,将其变成了一个闷热的蒸笼。令仪的星纹在高温中渐渐融化,盐晶渗入她的血脉,发出炒豆般的爆响。
阿阮的身体在高温的炙烤下,逐渐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她原本白皙的肌肤变得透明,闪耀着淡淡的蓝色光芒,而她的双腿则融合成一条巨大的鱼尾,尾鳍轻轻拍打着地面,留下一道道如潮汐般的纹路。
与此同时,裴执手中的玉笛也在这极端的环境下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笛身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这些裂纹如同蛛网一般迅速蔓延,盐粒趁机渗入其中。当他再次吹奏时,玉笛发出一阵刺耳的破裂声,迸射出带血的冰碴,仿佛是它最后的哀鸣。
随着第七个音阶的破碎,盐牢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然后轰然塌陷。令仪在坠落的瞬间,紧紧抓住了迦楼罗的波斯袍角。她的星纹左臂如同闪电一般刺穿了迦楼罗的胸膛,但令她惊讶的是,掏出来的并不是心脏,而是一块刻着狼首的盐晶。
“你也是……容器……”迦楼罗的碧眼中映照出令仪石化的右脸,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绝望和不甘。
就在这时,素商的纸剑如同流星一般划过时空,准确无误地将盐晶钉在了往生笺上。当剑身的“弑”字染上鲜血的瞬间,三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海啸声在归墟中再度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