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界的天空中,灰烬雪如羽毛般缓缓飘落,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层灰白色的纱幕所笼罩。往生笺燃烧时产生的青烟,袅袅升腾,与云层交织在一起,将原本洁白的云朵染成了铁灰色,宛如一片沉重的铅云压在人们心头。
曲玲珑的金算盘悬挂在残破的当铺檐角,宛如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古老遗物。它在微风的轻抚下,轻轻地摇晃着,发出清脆的珠玉碰撞声。然而,这声音却并非如人们所期望的那般清脆悦耳,反而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抑着,透露出丝丝哀伤。
在这珠玉碰撞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亡灵的呜咽,那声音低沉而凄厉,让人毛骨悚然。这诡异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仿佛是那些逝去的灵魂在诉说着他们的哀怨和不甘。
曲玲珑身着一袭红衣,鲜艳的颜色在这灰蒙的世界中显得格外突兀。她的身影在黯淡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宛如一个幽灵。她的指甲涂成了血红色,与她的红衣相互映衬,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氛围。
她轻轻地敲打着已经开裂的柜台,发出“哒哒”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当铺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催促着什么,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紧迫感。
她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如同寒冬里的冰霜,回荡在这寂静的当铺里:“一斗米换三张笺,要换趁早——”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冷漠和无情,似乎对这些亡灵的哀求毫无怜悯之心。
崔令仪站在当铺的角落里,她的白发如银丝般垂落在满地的债契残片上。她的手腕处,有一个月牙形状的印记,此时正随着纸灰的飘落而明灭闪烁,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她静静地凝视着那些挤在当铺门前的冻僵的亡灵,看着他们将泛黄的债契投入火盆中。
火盆中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那火焰呈现出一种幽蓝色调,让人不禁联想到地府中的冥火。
当债契被投入火中时,火焰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突然窜起,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那形状犹如债主生前的哭嚎,被火焰所映照出来,显得格外凄惨。
然而,那哭嚎声刚刚响起,便被刺骨的寒风无情地撕碎。寒风呼啸着,将那哭嚎声化作了几粒微弱的星砂,飘飘洒洒地落入了灰堆之中,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日,在这熊熊燃烧的火焰中,那些被焚烧的债契里,是否会有令仪的故人呢?曲玲珑突然伸手扯住了令仪的一缕白发,她那丹凤眼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地扫过令仪那爬满霜裂的星纹左臂。
然后,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那笑容中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狡黠和恶意,仿佛她已经洞悉了令仪的一切秘密。
她轻声说道:“比如三百年前溺死的渔夫,两百年前饿毙的绣娘……”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她指尖轻轻一弹,火盆中腾起的青烟竟然瞬间凝结成了青蘅的面容!那张面容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令仪的白发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猛然绞住了曲玲珑的手腕。然而,曲玲珑手腕上的金算盘珠却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轻易地将白发隔开。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巨响,柜台轰然倒塌,露出了暗格里成捆的债契。这些债契每一张都沾染着星砂血迹,仿佛在诉说着它们背后的故事。而最上方的那张债契,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崔令仪欠青蘅一命,利滚利三百载】。
子时的铜铃声,犹如幽灵的叹息,在寂静的黑夜中回荡。这声音仿佛穿越了镜界的屏障,带着一丝诡异和神秘,让人毛骨悚然。
在这片废墟之中,素商赤着双脚,宛如幽灵一般伫立在当铺废墟的顶端。她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然而,她的发梢星砂却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一般,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为这诡异的氛围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素商的双眼凝视着下方,那里正有一群亡灵在焚烧着债契。这些亡灵面容扭曲,散发出阵阵恶臭,他们的存在让人不寒而栗。然而,素商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她的眼神冷漠而坚定。
只见她轻抬手臂,那些原本散落在她发梢的星砂,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迅速凝结成了三百根银针。这些银针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审判之箭。
素商手臂一挥,那三百根银针如同流星一般疾驰而出,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这些银针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准确无误地将那些正在焚烧债契的亡灵钉在了原地。亡灵们发出痛苦的哀嚎,试图挣脱银针的束缚,但一切都是徒劳。
素商的声音在废墟中回荡,冰冷而无情:“以怨为柴,以孽为焰……”这声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宣判,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她猛地一挥衣袖,那堆积如山的债契灰烬如同被飓风吹起一般,纷纷扬扬地飘散在空中。而在这灰烬之中,一个半透明的天秤缓缓浮现出来。
“该清账了。”素商的话语如同丧钟一般,在这片废墟中久久回荡。
令仪的白发无风自动,十根发丝自行断裂,在虚空凝成锁链缠上天秤左端。右端的铜盘突然显现裴执的虚影,他眉间朱砂痣渗出荧蓝血珠,坠入盘中的刹那,满地债契残片腾空而起。
"再加十根。"曲玲珑的金算盘突然裂开,九枚玉珠射入火盆,"我要看潮汐历法的全貌。"
令仪的后槽牙紧紧咬着,几乎要被咬碎,她的手颤抖着,又扯下了十根白发。这些白发在她手中显得如此脆弱,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断裂。然而,当这些发丝被扔进火中时,却发生了惊人的一幕。
火焰瞬间吞噬了发丝,紧接着,二十道星纹如同闪电一般从令仪的头皮蔓延开来,迅速爬过她的脖颈。这些星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与她的身体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令仪的右眼突然脱落,露出了里面的晶石瞳孔。这颗晶石在空中悬浮着,投射出一幅破碎的星图,仿佛是宇宙的某个角落被撕裂开来。
五更天的寒风吹过,带着盐粒打在令仪的脸上,刺痛着她的肌肤。而在另一边,裴执手持玄铁剑,劈开了冰封的井口。随着井口的破裂,一股强大的力量喷涌而出,潮汐纹顺着剑柄爬上了他的手腕。
副人格的笑声在风中回荡,与冰晶碎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你听见了吗?她在卖你的命……”
裴执的目光被井水倒映的镜界景象吸引住了,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在镜界中,他看到令仪的白发正被一个巨大的天秤吞噬着,而天秤的另一端,竟然浮着他自己的生辰八字。
这惊人的一幕让裴执的心跳急速加快,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突然,潮汐纹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然暴起,沿着剑身迅速蔓延。裴执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挥动起来,玄铁剑如同一道闪电,直直地刺入了井沿的青砖中。
随着剑身的刺入,青砖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纹,从中渗出的星砂迅速凝结成了一只狼首的形状,张牙舞爪地对着令仪。
“杀了她……”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裴执的脑海中响起,仿佛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命令。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现实中的令仪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口黑色的鲜血。她的星纹左臂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猛地插入了火盆中,紧紧抓住了即将燃尽的债契。
与此同时,素商的银针如同闪电一般,准确无误地贯穿了令仪的掌心,将最后十根白发牢牢地钉入了虚空之中。
“时辰到了。”素商的声音在寒风中回荡,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燃烧的往生笺残片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着,在空中迅速聚拢,仿佛它们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眨眼间,这些残片便拼成了一幅完整的潮汐历法图。
这幅图上,二十八宿的星轨交错纵横,形成了一个复杂而神秘的图案。然而,在这星轨交错的中心处,却赫然缺失了心宿二的位置。而那个空缺的形状,竟然与裴执眉间的朱砂痣分毫不差。
“原来如此……”曲玲珑染血的指甲轻轻地划过星图,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国师一脉的朱砂痣,竟然是历法阵眼。”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心口处,突然扯开了衣襟。令人惊讶的是,在她的胸口,同样浮现出了与星图中心空缺处一模一样的星纹。
“你以为我为何要收债三百年?”曲玲珑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就在这时,令仪那已经石化的右眼突然滚落下来,露出了里面的晶石瞳孔。而在这瞳孔中,映照出了一个令人骇然的真相——在曲玲珑心口的星纹深处,竟然埋着半块狼首铜符。
刹那间,历代户部尚书悬梁自尽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令仪的脑海。每具尸体的胸口,都插着同样的铜符。
“青蘅断我家族龙脉,我便毁她星轨。”曲玲珑的声音冰冷而决绝,“用你心上人的命,换这残局如何?”
说罢,她手中的金算盘如同一条毒蛇一般,紧紧地缠住了令仪的脖颈,越收越紧。
素商那如银瀑般的白发,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紧紧地缠住了天秤的两端。而就在此时,裴执的潮汐纹如同一道汹涌的海浪,猛然穿透镜界,狠狠地撞击在天秤之上。
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秤盘像是被一股无法抵御的力量猛然撕裂,瞬间炸裂开来。那历法图的碎片,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令仪的白发却如同一条灵动的白蛇,迅速地裹住了最后一片星图。与此同时,她的晶石右眼突然射出一道猩红的血光,如同闪电一般,在虚空之中刻画出一个完整的朱砂痣形状。
“不——”曲玲珑的尖叫声响彻整个空间,与铜符碎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她心口的狼首纹路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突然暴起,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将那片星纹撕成了无数碎片。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裴执的玄铁剑如同鬼魅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了曲玲珑的后背。那潮汐纹顺着剑身迅速蔓延,如同一群饥饿的蚂蚁,眨眼间便爬满了星图缺失的地方。
当历法图终于补全的那一刹那,整个镜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燃烧着的债契,就像是被一阵寒风吹过,同时熄灭,化作了灰烬。而这些灰烬,却在瞬间凝结成了三百颗泪滴状的星砂,如同流星一般,坠入了令仪那空洞的右眼眶之中。
清晨,雾气弥漫在浣衣局的井口,使得整个井口都被一层厚厚的冰晶所覆盖,宛如一面晶莹剔透的镜子。这面镜子在微弱的晨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芒,给人一种神秘而冷冽的感觉。
令仪站在井口旁,她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已经愈合的右眼,感受着那股久违的温暖。然而,尽管伤口已经愈合,但在她的瞳孔深处,却依然浮动着那朱砂痣的残影,仿佛是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
曲玲珑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井边,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冷僵硬。她手中紧握着的金算盘,缺了整整十九颗珠子,这些珠子散落在井边的地上,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而剩余的那些玉珠,却在这一刻像是被某种力量所驱使,自动排列成了一个卦象。令仪凝视着这个卦象,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这个卦象是【履卦九四,位正当也】,它似乎预示着某种命运的转折。
与此同时,裴执站在不远处,他的潮汐纹已经褪至耳后,原本光滑的玉笛上,此刻却爬满了细小的裂纹,这些裂纹如蛛网般蔓延至他的脖颈。当他望向井中的倒影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朱砂痣的位置竟然赫然浮现出一幅微型的星图。
而令仪的右眼里,正映出素商立于星穹下的冷笑。那笑容中透露出一种冷漠和嘲讽,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