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城内，人潮攒动。
江暨倚在马车窗边，望着满街行人心不在焉。
方才城外那场“仇敌相见”的大戏，就是一场诈骗！剧情完全符合“开头是马，中间是骡，结尾是驴”的潦草走向，让人失望至极！
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对李绰时的问好，齐稚远只是从容落座，拿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更离谱的是，素来看谁都不屑的颜寂，被人无视了，也只是翻了个白眼，便也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起来。
三人就这样安静地喝完一壶茶，又沉默地起身离开。
奇奇怪怪的展开！
好在有了李绰时的引路，再没燎瞻堂门生来找麻烦，一行倒是顺利进了华阴城。
只是，江暨满腹狐疑，转头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齐稚远。他却有些头疼，怀疑自己看过的小说是本杜撰小说。可若真是野史小说，又为何会让他魂穿城书中的江暨？
太多想法在江暨脑中盘桓，却寻不到任何头绪，他开始羡慕曾经看过的穿越者了，哪怕给他一个无用的系统，他也能与人交流交流。
在江暨的天马行空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他们已来到李氏的客院门前。他乖巧地跟随着齐稚远的身影，与江尘光走进了他们居住的厢房。
“师弟？”一关上房门，江尘光就放下了行李，“你今日怎么了？”
“啊？”江暨不明所以。
“你很不对。”江尘光向来和煦的脸上，少见的严肃，“平时你可是精力充沛，今日你怎么一直望着街道无精打采？”
“……”江暨居然无言以对。今日他是有些魂不守舍，没有维持住人设。
“师弟要不要出去逛逛？”江尘光试探道。“这华阴城啊，可是天下修士聚集地。”
“好啊。”江暨双眼一亮。“那咱们快跟师尊打个招呼然后出去吧。”
“不急。”江尘光舒了口气，笑道，“怎么也需先把行李安置好了。”
忙碌完毕，二人禀明齐稚远后，便漫步在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上。
鳞次栉比店铺间，师兄弟二人在人流中穿行，偶尔在个小摊前驻足。打量着那些新奇的小物件，江暨沉重的心情倒是稍有好转。望着他笑容，江尘光也偷偷松了口气。
走着走着，一对正在交谈的师徒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师尊，我的本命法器会是什么样啊？”一个与江尘光年纪相仿的少年正兴奋的东张西望，显然入世不久，“这回不会又寻不到吧？”
中年修士身着一袭朴素却整洁的长衫，捋着胡须，满面笑容，“傻小子，这里可是燎瞻堂的大本营华阴，聚集着众多器修，定能为你锻造出趁手的本命法器。”
中年修士扫过满街店铺，目光落在一间店面开阔且装横奢华的锻造店，“走吧，我们先去这家看看。”
看着师徒两人走进店中，江暨拽了拽江尘光的衣袖，“师兄，我们也去看看？”
本命法器，自然是指契合修士本性的武器。它不仅能让修士斩妖除魔时得心应手，还能帮助修士提升修为。每个修士都想拥有自己的本命法器，而一个好的器修，能够根据修士的气性、修行方式以及神识帮助他们达成。
江暨并未在意什么本命法器。在清宴书院教导体系中，门生并不过分追求本命法器，门生对武器要求趁手即可。他只是好奇，一件本命法器是如何被锻造出来的。
江尘光点头表示可以，只是还未跟着走进店中，就见师徒二人被人赶了出来，“……材料费都不够，还想打造本命法器，走走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被推出的师徒二人，皆是一个踉跄。眼见就要摔在满是人流的大街，却被人扶住了。
“谢谢。”中年修士站稳身子，对扶住他的少年道谢。
少年江暨表示不客气，并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仙长，你为何一定要帮徒弟锻造本命法器？”
闻言，中年修士仔细打量了师兄弟二人一番，“小公子是世家弟子吧？”
“是的。”江暨犹豫了片刻，承认道，“我和师兄来自博陵清宴书院。”
“清宴书院啊……”中年修士神色怅惘，叹道，“那小公子自然不能理解我们这些散修的艰辛。你们拥有世家底蕴，总能从你们的武器库中挑选到适合的武器。而我们这些散修，一辈子可能就一件武器，自是本命法器更好。”
“为何本命法器更好？”江尘光追问，“若是一味追求本命法器，开始就需一次性拿出大笔钱财。为何不选择先用少许钱财，寻件趁手的武器，后续有条件换更好的……”
“小公子此言差矣。”中年修士露出一丝苦笑，“就算我们先获得一件顺手的武器，后续每次使用，磨损还是需要花费钱财来维修，这不比锻造一件本命法器消费的更少。”
江暨也跟着叹气。
显然，中年修士这种“全生命周期成本理论”消费标准，世家公子的确很难理解。毕竟他们只能看到购买成本和更换成本，很少能够想到维护成本和时间成本。
果然，初次听闻这种言论的江尘光呆滞了。他虽曾经困苦过，可有些事还是没有接触过。
“道长，”江暨关心道，“那你们后续如何？”
小徒弟满脸羞愧，低着头，声若蚊呐，“师尊，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中年修士无奈地看了眼徒弟，“刚才只是试探，我们初来咋到，总要摸下底。”随后便又继续寻找合适的店铺。这一次，他选择了一家门面朴实的小店。
“师兄？”望着师徒两人消失在店内身影，江暨转头看向依旧若有所思的江尘光。
“无事。”江尘光摇了摇头，温和一笑，“走吧。”他们也随着师徒二人走进了店中。
店内空间不大，内饰布置如同外表，简单但却干净整洁。墙上挂着几件武器，质朴而又沉稳；每一件下面都挂着块小木牌，写明材质和特性。
店主是位朴实面容祥和的老者，见到客人上门，热情地迎了上来。听完师徒二人来意，他认真地打量了小徒弟一番，便仔细询问起小徒弟的修行方式和身体特质。
看着店主专业的提问，江暨不禁暗赞：果然，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就需交给专业人士解决。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店主就已摸清了小徒弟的习性，并为其定好了本命法器的大致方向。在师徒二人欣喜中，店主面露难色，缓缓开口说道：“这位小友体质特殊，若要打造一件真正适合他的武器，老朽可能力所不及。此外，还需使用一些稀有材料……”
师徒二人一听，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瞬间熄灭了。气氛一时沉默，少年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其实……”看着他们那失望的模样，老者犹豫片刻，"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人或许能帮到你们。"
中年修士急忙道：“请老丈指点！”
“你们可以找下李大公子李方回。”老者压低声音，“此人痴迷炼器，对各种珍稀材料更是了如指掌，而且为人慷慨大方，常常会免费为一些有天赋、有潜力的修士锻造武器。你们不妨去试试，说不定他能看中这位小兄弟，愿意帮忙免费锻造。”
江暨与江尘光作为两个局外人，自然都注意到，老者提到“李方回”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而中年修士却面楼难色，迟疑道，“我们与李氏亲眷素不相识，……”
老者笑了笑：“实不相瞒。你们先前所去‘神兵坊’隶属李二公子所辖，本店则隶属李三公子所辖，而不远处的‘百炼坊’隶属李大公子。每半月他们都会到店巡视，五日后就是他们巡视的日子。若你们愿意等……”
师徒二人听后，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们连忙起身，向店主道了谢，便离开了店铺。
离开店铺时，江暨忍不住回头望去。透过敞开的窗棂，他看到老者正悠闲地喝着茶。燎瞻堂的门生也不全是莽夫。
“师弟，”江尘光小声说，“还想去其他地方逛逛吗？”
“不了。”江暨犹豫着摇了摇头，笑道：“咱们回去找师尊一起用饭吧。”
两人转身的瞬间，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直直朝着两人撞来，他黑色衣襟上的蓝色火焰清晰可见。
被撞的江暨，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他紧盯眼前的燎瞻堂门生，犹豫着要不要打上一架。
“看什么看！”壮汉神色傲慢，鄙夷道：“人小就躲远点，别在大路上傻伫着。”
“对。”江暨怒极反笑，“我是人小，自是比不过有的大人一身蛮肉，却有眼无珠。”
壮汉怒目圆睁，低垂着头，紧盯着江暨。江暨毫无畏惧，回瞪过去，只可惜他只有十五岁的个头。比不过对方魁梧的身形，仰视的模样终是弱势很多。
江尘光摇了摇头，“算了，师弟。”他按住了师弟肩膀，正要拉他离开，一阵清脆澄澈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燎瞻堂现在连小孩子都要欺负了？”一柄朱红油纸伞突兀地横在双方之间。伞柄后，是张明媚娇俏的脸。
女子云水色纱衣被风吹得翩跹，腰间坠着枚莹润通透的玉佩。她收回伸出的红伞，笑盈盈道：“这位大哥，要不要也和我对视一下？毕竟我的眼睛更大。”
壮汉脸色瞬间涨的通红，“姑、姑娘说笑了。”转身就想离开。
女子却用红伞将人堵在了墙角，口吐芬芳，戳人痛处的话语滔滔不绝，从“你脸上两个窟窿看不清楚道路，本姑娘可以帮你挖出来”到“一身肌肉了不起啊，本姑娘可以帮你重新塑形”，骂得对方额头青筋暴起却无法张口或动手。
师兄弟二人皆是目瞪口呆。待到女子骂累，终于收了红伞，壮汉已是满头大汗，随后连滚带爬的快速消失在几人眼前。
“多谢姐姐解围。”江暨轻咳一声，赶紧上前施礼道谢。
“小事。”女子随意摆了摆手，“姐姐只是觉得你很有趣，稍稍出手罢了。”
江暨尴尬一笑，暗自吐槽：这也叫稍稍出手？抬头的瞬间眉尾微颤，只见江尘光依旧呆愣着，直直盯着女子出神。
撑开的伞面下，女子“噗嗤”一笑，红伞倾斜：“小面瓜，记住了，有些时候，不是你退一步就会海阔天空。”
红伞消失在人流之中，江尘光耳尖悄悄晕染上了红色，像被伞面映上了颜色。
“师兄，我们走吧？”江暨无奈道。
江尘光神情恍惚，如梦初醒：“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