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焱找到杨天罗的时候,他正缩在被窝里不愿跟人说话。
司焱给他倒了一杯水,安慰了几句,杨天罗终于开口:“下午我就不去了,我想睡会儿。”
司焱离开后,杨天罗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人温和的声音:“是罗罗啊,怎么啦?”
杨天罗擦了一把眼泪,吸吸鼻子:“没什么,白姨,你身体好点了吗?”
白心语:“好多了好多了,不用记挂我,有你爸陪着我呢,你好好学习昂。”
杨天罗:“白姨,我好想你。”
白心语笑了:“才开学几天就想家啦,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要学会照顾自己昂,要是在学校里受了什么委屈你只管跟白姨说,别一个人憋在心里难受。”
杨天罗点点头,又和她聊了几句,内心才安稳下来,挂掉电话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迎新的时间有两天,第二天杨天罗照样早起值班,已经恢复得跟个没事人一般。
今天的任务还算顺利,没出什么岔子,但跑了一天也非常劳累,杨天罗便挑了个人少的时间坐在长椅上休息。
这里是一条林荫道,一抬头就能看见满树葱绿,上面还坠着不知叫什么名字的果子。
如果可以,他真想躺在长椅上睡一觉,最好能一觉睡到下辈子,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就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了。
或者永远也别醒来……
杨天罗闭眼享受着清风拂面,脑袋逐渐放空。
突然,一个冰凉的东西毫无预兆地贴上脸颊,他猛地睁开眼睛。
原来是一瓶矿泉水。
“谢……啊,是你啊。”
杨天罗僵住动作,他还以为是司焱,瞳孔聚焦后,才看清竟是白浩桐。
白浩桐今天穿了一件清爽的白T恤,他也在长椅上坐下来,拧开瓶盖后把水递过去,说:“学长辛苦了。”
杨天罗犹豫两秒才接过水喝了一口,清甜无比,道:“还好吧,只是没想到今天比昨天人还多,也好,正好把昨天翘的班补上。”
白浩桐看着他:“学长昨天翘班了?”
杨天罗面露难色,解释道:“嗯,昨天回去后什么也没干,在寝室里睡了一下午。”
白浩桐试探着问:“是因为我么?”
杨天罗立即否认:“不是因为你,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肠胃不好吃坏了肚子。”
说完他站起身:“好了,不能再偷懒了,我得去接待新生了,回头见吧。”
“好。”白浩桐又一次望着杨天罗远去的背影。
他独自在树下坐了一会儿,盯着地上忙得团团转的蚂蚁,自言自语:“为什么要躲我呢。”
杨天罗一直忙活到晚上九点,在司焱等人的软磨硬泡之下答应一同去吃饭,不然他的责任感能驱使他干到直至最后一名新生入校。
劳动过后的食物是最美味的,几个青年为了嘉奖自己这两天的辛苦付出,点了一桌子美味佳肴,火锅啤酒一样不少。
他们边吃边抱怨这几天的工作,聊着聊着又变成了自己接待了多少美女。
杨天罗很佩服他们给新人解说了一整天居然还有力气说闲话,而他已经累得今晚都不打算开口了。
他安静地啃着烤串,吃得满嘴是油,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唤道:“田螺学长?”
杨天罗下意识回头,看见一位高高瘦瘦的白衣男生就站在不远处看这边。
白浩桐冲他笑:“真的是你,好巧呀,田螺学长。”
杨天罗迅速把头转回来,拿纸擦净嘴巴才又转回去:“是啊,好巧,哈哈。”
白浩桐往这边走来,而司焱注意到他后抬起手臂拦住,说:“等一下!哈哈内个,白同学,我们这桌已经满了,你找别桌吧。”
白浩桐眨眨眼睛,环视一周,发现每桌都有人。
与这桌相邻的一桌上坐了两个女生,她们看到白浩桐为难,便笑着朝他招招手:“同学,来我们这桌吧,还有两个位置。”
白浩桐顺势走过去,两位女生热情地给他推荐这家店里的菜,而他只会不停地点头说谢谢。
杨天罗看到这一幕,没忍住轻笑出声。
一个室友问:“田螺,你们认识他吗?怎么没见过?新生?”
司焱抢着说:“新生新生,一个非常让人不爽的小子。”
室友:“咋的了四眼,嫉妒人家长得比你帅?”
司焱怒而起身,把啃完的鸡腿扔进他碗里,但又被对方扔了回来,场面一度混乱。
杨天罗叹了口气,提醒朋友:“你们悠着点,这是在人家店里,不是咱们寝室。”
室友道:“那你说说那小子到底怎么得罪你们了?”
杨天罗:“没有得罪,是我的问题。”
司焱非常不甘:“放屁,就是得罪了老子!一开始就是他害我差点摔倒,我怀疑他就是故意的,田螺你没看见他当时那个眼神,他在鄙视我!我真是无语了。还有去食堂的路上,每次我跟你说话他都要插嘴,他什么意思你说?最后就是他对你说了那句禁语!”
杨天罗:“你把人想得也太坏了吧?我作为他的领路人当然有责任回答他的所有问题,倒是你一路上只会嚷着吃什么,而且禁语的事他又不知道,不能怪他。”
“什么禁语?”
突如其来的另一个人的声音把他们吓了一跳,众人视线上移,只见白浩桐端着饭盘停在杨天罗身后。
司焱白他一眼,不想搭理他,他们的寝室长就出来解释道:“哦哦,小兄弟,是这样的,我们小田螺有个毛病,他听不得那句话,呃,就是昨天过节会说的那句话。哈哈哈哈,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别往心里去哈。”
白浩桐听到那句“我们小田螺”时双手握紧盘子,沉默几秒后微笑:“这样啊,谢谢。”
然后低眸看向杨天罗的发旋:“对不起,田螺学长,昨天是我冒犯了。”
杨天罗嚼着烤肉,平静答:“多大点事儿,用不着这么正式,还有,不要被他们带坏了,不许叫我‘田螺学长’。”
白浩桐笑弯眉眼:“好,那以后就叫田螺哥哥吧。”
一听这话,杨天罗一口肉卡在嗓子眼里,呛得他猛灌半瓶饮料。
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大家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要烦恼的只有杨天罗,因为他的室友们都喝醉了,而他肠胃不好只喝饮料,是唯一一个保持清醒的人。
他一个人扶不起三个人,好在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于是他像往常那样把室友们的胳膊两两互相搭上,自己则扶着最右边的司焱,然后喊着口号指挥四个人一起走。
一开始效果还不错,成功走出十几米,然而下一秒不知是谁的脚被地上的坑绊了一下,四个人齐刷刷地倒下去。
靠!
杨天罗的脸离大地越来越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感到自己的腰部被一股力量及时捞住。
看着滚乱在地的室友,杨天罗放开了司焱,站稳脚跟抬头一看,一句“谢谢”卡在喉咙里。
……怎么哪哪都是你。
白浩桐拍拍他身上的灰尘:“没事吧?”
杨天罗尴尬地应一声。
白浩桐帮他扶起室友,说:“这么多人你一个人怎么扶,我帮你。”
“谢谢。”
说真的,杨天罗有一瞬间觉得对方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就这样,两人搀扶着三个酩酊大醉的家伙一步一步地往宿舍楼走去。
约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十号楼楼下,杨天罗回头说:“就是这里了。”
白浩桐抬头看了看:“这栋楼吗?那我们离得也不远嘛。”
杨天罗将司焱拖进大门,对他说:“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然而白浩桐不听,坚持帮他把人都抬上床,弄完后也不急着走,而是观察他们的寝室:“也是101寝室呢。”
杨天罗累得呼呼喘气,擦了把汗说:“嗯,我入学那天也来得早,就分配到了小号寝室。”
白浩桐看着他脱下西装外套,道:“我以后可以来找你玩吗?”
“可以啊,”杨天罗把吃脏了的西装撇到一边,说,“幸好这套衣服是寝室长多出来的便宜货,不然我可赔不起。”
白浩桐听着床上那几个人的呼噜声,扬起眉头:“田螺哥哥跟他们关系很好吗?”
杨天罗用湿巾擦脸,回话:“嗯,他们帮了我很多忙。”
擦脸的时候把额前的碎发全掀了上去,露出一张干净清爽的脸庞。
白浩桐靠在门边,盯了几秒后开口:“娃娃脸呀。”
杨天罗看他:“啊?”
白浩桐捂嘴:“啊,不好意思,我又乱说话了。”
杨天罗笑了:“没事,我家人也觉得我长得嫩。”
白浩桐补充道:“你挺帅的。”
杨天罗解开腰带想换裤子,但犹豫一瞬又重新系上,转手拿起一本书,说:“谢了,你也又高又帅。”
本是一场无情的商业互吹,但落到某人心里直接开出了花。
屋中安静了一会儿,白浩桐又道:“嗯……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杨天罗随手翻书,头也不抬:“只要不是骂我的话就行。”
白浩桐笑了笑,问道:“那句话为什么会成为禁语呢?”
杨天罗放下书看他:“也没什么,就是在我小的时候,有一次中秋节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在那之后我家就不过中秋节了,也不再提跟这个节日相关的东西……是不是很奇怪?”
白浩桐摇摇头:“不奇怪。”
杨天罗笑说:“你不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白浩桐再次摇头:“你不用勉强自己,从你昨天的反应来看,那件事对你的伤害肯定不小吧。”
“还好吧,”杨天罗看向天花板,想起之前室友们好奇追问的场景,松了口气,“跟聪明人相处就是舒服。”言罢,偏头朝对方笑。
白浩桐接收到他的目光,后背立马离开门板,站得笔直。
杨天罗被他的反应逗乐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睡觉吧,今天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白浩桐看一眼手表,已经十一点了,宿舍楼即将关门,于是说:“好,那我先走了。田螺哥哥晚安。”走时还不忘带上门。
杨天罗发了会儿呆,突然又想到什么,迅速从椅子上弹起,趴到窗边喊:“你还是叫我田螺学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