暻王妃稳稳落在军鼓上,一舞结束,欠身作揖。
皇后鼓掌称赞,‘好,不愧是名门贵女,剑鸣鼓震,婀娜飒爽,给夫人们开得头彩。丽嫔的点子果然妙,如此这般,宴会才有意思。
既然大家看得尽兴,哀家再来添把火,李嬷嬷去取金铭鸾步摇来,此步摇乃是哀家入宫时先皇亲赐,哀家年纪大了,就从今日的表演中,为它寻觅一位新主人,令它再放异彩,接下来就看各位夫人们的表现!’
太子起身举杯,‘还是母后想得周到!儿臣也出一好物,名为丹宸珠,由南海深水蚌孕育百年所得,作为此次表演第二名的彩头。’
暻王干杯后,‘母后和大哥都出了,怎样也得凑个前三来,第三名就由儿臣献上张之为名作《白鹤晴峰图》,为今日助兴。’
皇后冲暻王微笑点头,‘不错,把屏风呈上来,哀家抽取第二位。’皇后抽取后交给李嬷嬷打开诵读,‘第二位,李平候夫人,姜莺。’
裴砚临凑近魏青冥问道,‘夫人可知李平候夫人擅长什么?’
‘听说擅长茶道,不过也不表演最擅长的,你知道有何用?’魏青冥疑惑。
‘这不是看个热闹,自然要知道原本擅长的,才能在投票环节酌情。后面每一个你都和我说说。’裴砚临对着魏青冥嘀嘀咕咕咬耳朵。
魏青冥斜他一眼,‘坐直了,好好看,你怎知我晓得?’
‘夫人在夫君眼里自然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裴砚临调皮地挑挑眉。
魏青冥白他一眼,‘少来,开始了,莫要打扰我看表演。’
二人嘀咕两句话的时间,庭中已搭好十尺见方的小高台,姜莺身披戏袍,腰间玉带坠着十二枚银铃,脸上画了简易妆容,缓步登台,随着乐器奏响,一声唱腔破空而起。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开音如新雪初融的山泉,字字清亮,只是随着故事渐渐展开,山泉化作枯草,化作金戈铁马,越发凄凉婉转。
最后只瞧她抽出一把剑抵住咽喉,泣声哽咽,断若游丝,"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一声闷响,剑坠于地。她踉跄后退三步,倒在台中央。
所有乐器戛然而止,唯剩观众席中的抽泣声。
‘好一首《霸王别姬》!美哉壮哉!’太子站起来鼓掌,他向来是个爱听戏的,不得不说这李平候夫人唱演俱佳,就是去戏班子里,大小也是个名角。
皇后轻咳一声提醒,太子注意到自己失态,再次举杯邀请大家共饮,‘来,第三个!’,李嬷嬷念道,‘徐小公爷夫人,陆墨婷。’
魏青冥见裴砚临歪头期待的看着他,扶额无奈道,‘此人擅长书法。’
此次庭中道具简约,只在中央摆了一架古琴,陆墨婷坐在庭前,玉指撩过琴弦,泛音浮起,声音像从寒潭深处涌出,古老而深幽,别院一下子安静下来。
琴声荡开,犹如白纸上晕开一圈圈墨色涟漪,沁人心脾,通过音波,带领众人进入琴中世界,观众正在享受这份恬静舒适时。
突然指甲划过丝弦,铮鸣声渐起,低高音来回切换,激荡人心,低音沉厚,如同佛钟共振,高音迸裂,犹如玉珏坠地。
指尖在琴弦上揉出三揉□□,快如残影,密集得犹如簌簌而下的雪花,雪片里裹着断戟残甲,让人仿佛置身战场,四面楚歌。
琴音又如自天而来的洪流,奔流不止,海浪滔天,似那神兵天降,将战场冲击得四零八落,最后自缓缓褪去,余音绕梁,众人久久不能醒过神来,意犹未尽。
许久后,翰林院大学士,沈从文感慨,‘徐夫人所弹可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偶闻其中几个片段相似。’
‘妾身不才,在家无事时喜爱抚琴弄墨 ,依着感觉,补全了这名曲空白。’陆墨婷起身行礼回复。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夫人们个个这般出众,倒让我们这些观众为难,实在难评!’丽嫔感慨。
‘拿奖是次要,大家此番大展身手,别说名动京城了,名动全国也不是不可能,定会家喻户晓,成就一番美谈!’薛贵妃平时低调少言,此番兴致也被带动起来,称赞道。
‘母妃说得是,巾帼不让须眉,若不是这次祭祖,还真没机会见识这么多才华横溢的女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必定名声大噪。’暻王应和道。
皇后看向坐在身侧的薛贵妃,‘妹妹说的极是,我大梁重文尚武,人才济济,这才是该有的景象。来,下一个。’
......
魏青冥欣赏着一个接一个的精彩演绎,作画的,吹箫的,唱诗的,目不暇接,各位夫人们可谓十八般武艺,各展神通,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再过一刻钟,宴会也该散了,那屏风上的折纸,也才抽取半数,老天保佑别抽到他,做个观众挺好。
‘夫人看过这许多,觉得哪个好?’裴砚临瞧魏青冥眼睛直勾勾的,心里不是滋味。
‘都挺好,各有特色。’魏青冥无所谓道。
‘那非要你选一个呢?’裴砚临盯着魏青冥的脸,想要看出端倪。
‘非要选一个的话,于我而言,还是暻王妃印象深刻。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别人就不一定啦!’魏青冥如实回答。
裴砚临听到暻王妃三个字时,气得牙齿有些痒,恩公真是个呆子,都不知道骗骗他。凑到魏青冥身边小声说道,‘我觉得夫人你才是最厉害的,无论你表演什么,我都投你一票!’
希望躲过一劫的魏青冥,身子往后倾远离他,‘我谢谢你啊,你就不能盼着别抽到我!’
俗话说得好,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今天抽取的最后一位,瑞王侧王妃,白酩。’随着李嬷嬷的嗓音,魏青冥希望破灭,瞪了一眼裴砚临。
裴砚临掩饰地摸摸鼻子,他随口一说,谁知道真能抽中啊,不过能看恩公表演,他还是很期待的。
‘就依前言,还请继续抽签!’魏青冥起身回应。
李嬷嬷在屏风最下排四朵牡丹花中,随意抽取一个,读道,‘舞蹈!’
前面的夫人各显神通,跳舞得都有四五个,全是不同的舞种,魏青冥不求惊艳,但求别让人看出破绽端倪。作为无相阁最擅长伪装的密探,琴棋书画,舞蹈弹唱,不说样样精通,但涉猎甚广,做做样子还是难不倒他。
不一会儿庭中响起骨笛吹奏声,节奏明快,犹如烈日下自由翱翔的鹰鸣,羊皮鼓找准时机跟了上来,一段抓耳极具异域风情的音乐在耳边响起,仿佛置身大漠。
异域美人从殿外旋转进场,黑发飘散,额戴一圈小金珠,手举赤霞纱半遮脸,糯白的足尖轻点墨石地面,金铃在踝间随着音乐,配合飞舞,发出灵动脆响。
石榴色的流苏,随腰肢回旋,左右晃荡,腰间的一抹细白若隐若现,右臂如蛇游过耳际,五指忽而收,整个人犹如沙漠玫瑰,既神性,又魅惑。
鼓点骤急时,他猛然仰面后折,纱尾扫过裴砚临的席前,裴砚临下意识将酒器抵在了唇边。
魏青冥看向裴砚临,赤霄纱从指尖滑落,从肩上取下第二层冰绡纱,银纱随着舞蹈,缠腕绕颈,透如蝉翼的素纱下透出第三层孔雀石色纱衣。
魏青冥突然回身旋转,纱衣鼓胀如西域船帆,发间金珠簌簌抖动,忽又顿足凝立,唯有鹅颈缓缓波动,眉飞色舞,夺人心魄。
琵琶声进音时,整个人向后弯折成满月,足弓绷直挑飞了两层纱衣。
随着琵琶声越来越紧凑,肢体快速幻化出十六种姿态,犹如在世飞天,婆罗降世,身上的薄纱也伴随着动作一层一层褪去。
显出金色绸裤,镂空从侧跨延伸至脚裸,被金丝腿链覆盖,随胯部摆动奏出玉泉般簌簌声。
足跟与指尖同时击打节拍,金铃与腿链共舞,随即仰身飞旋数圈,最后一层纱衣飞扬至半空,落地的瞬间,纱衣遮盖全身,双手合十,戛然而止。
裴砚临后悔了,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只想将魏青冥藏起来,关起来,谁都发现不了,只有他自己能看,只有他自己能摸。
他恨不得将今天所有看过这场舞蹈的眼珠子都挖出来,喂狗。
若他早知道今天恩公表演这场舞蹈,说什么都不会同意,他看了一圈在场男人的表情,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裴砚临将外套脱下来,起身盖在魏青冥身上,将人半搂在怀中,看向皇后,‘母后对今日的表演可还满意?’
众人此时才回过神来,别院内的人一直在京城,西域的舞蹈最多接触过胡旋舞,如此异域风情浓重的,还是头一次观看。
暻王无意识地舔舔嘴唇,右手指敲着大腿,看向裴砚临怀中人,不知在想什么。
皇后慢慢鼓起掌来 ,轻笑道,‘当然满意,尤其是老七你的侧王妃,这一舞不知让多少公子王孙着迷。不愧是漠北人,如此与众不同。’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们不是说我以色侍主,不表现得特别点,岂不是对不起你们,以后就这么看我。]魏青冥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