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桐花愁雨 > 记忆
    闷热的五月初,雷电交加的夜,半透明的纸拉门窗上,雨珠砸的纸面闷响,同时庭院那棵老桑树,仿佛能听到蚕在啃食桑叶,沙沙……

    将一切收拾妥当,王姨带着雨伞按下门口铁门密码,大门缓缓关上。房内只剩下季柏涔和苏栩桐两个人。

    “刚才吃饭打断了,季柏涔,现在我们来玩点什么。”两人心照不宣的又坐回沙发原来的位置,前面超大屏的电视里正放着一部叫燃烧女子的肖像的法国片。

    Entreauretsouvenir,ilchoisitsouvenir”,“c’estunchoixpoétique.”在爱和记忆之间,她选择了记忆,这是一种诗意的选择。

    “你知道吗?季柏涔,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

    我们之间的记忆究竟是什么?昨天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意识混沌中感知明蓝不见底的深渊「深海水流灌入耳道」的压迫感,伴随一阵耳鸣季柏涔出现解离性幻觉。

    没发现身旁人的气息一点点靠近,从她手肘延至肩膀玩起了爬楼梯游戏。

    耳部传导神经被一股温热的气息刺激,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抓挠,手背却不小心碰到了苏栩桐的脸。

    转头瞬间,是两人相视,她眼中那片银河闪烁坠落到了她的眼里。

    机械的左手按了下右手手腕上的智能运动手表的按钮,表盘亮起,北京时间20:30。季柏涔又偷偷做了个吞咽动作“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从昨天到现在,换了睡衣,手机一直揣在她裤兜里,电早就耗完了,这电一点也不经用,她昨天正打算去手机店看看这手机最近耗电怎么这么快。

    谁知道她刚出店门,就碰到她以前打工花店的老板Psyche因为店员暂时不在的缘由,亲自出单送花。

    迎面从旁边咖啡店走出一对男女,男人右耳挂着耳机像是在打着电话,宽肩西装,垮裤,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身上混着薄荷爆珠残留和香氛洗衣粉的味道。

    女人发梢带着廉价洗发水的葡萄柚香,脸略圆,亚麻色长发之下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双手插兜。两人互不交谈,也不牵手,但女人略显不安,好几次忍不住掏手机查看。

    Psyche的手机突然响起“滴,您的外送鲜花已送达目的地。”Psyche不但是花店老板,同时也制作了自己的送花小程序方便提醒定位送达。

    不管三七二十一,Psyche把包装精美的花束塞到女人手里,“您的鲜花已送达,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麻烦给个五星好评!”

    没等女人说出一个“谢”字,看到两人身后几米处的季柏涔,她就径直向前去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季柏涔你还认得姐不?”

    怎么可能不认识,大学毕业的后一段时间里,季柏涔面试找工作,四处碰壁,屡遭拒绝。

    找不到工作,租房月付快到了,生活费也吃紧,绝望的她,一天在回租屋路上,碰巧看到附近一家花店的招聘广告,就碰运气鼓起勇气进去问了。

    才推开店门进去,季柏涔就看到Psyche,她正站在操作台前正娴熟的给客人咖啡拉花,身姿绰约但不臃肿,一条酒红长裙,微卷的头发。

    季柏涔心想:她应该就是老板了吧。

    她默默找了一个椅子坐下等着她忙完,时间一分一秒过着,让人感觉恍若隔世。旁边起到装饰作用静止不动的草龟,开始在池缸里攀爬找饲料吃。

    好半天季柏涔才跻身两个男人,站到Psyche面前。

    “你好,我看到你们店门口的招聘广告,想来面试。”

    一番交流,Psyche知道了季柏涔是她老乡,她没大她几岁,小姑娘人看着老实,人也长的清秀,听了她的遭遇,觉得她可怜就留下来了。

    接下来的日常就是8:50准时出门,9:15到店里面。9:40开始打扫卫生,扫地,擦咖啡机,拖地,休息一下玩会儿手机,就到十一二点出去吃饭,很多时候也是不知道吃什么。

    下午有订单就做订单,有外卖就做咖啡一般是早上有,下午没客人时偶尔趴在桌上小憩,给花材换水,检查有没有烂花瓣。有时候生意不好基本是玩手机玩到下班。

    但一到节假日,从早上基本忙个不停,泡花泥,做花,写卡片,送花,做咖啡。

    时间不是一根被拉直后可以回去的弹簧,可以倒退回去恢复原样。

    她不得不面对已经二十五岁的现实,父母生病需要钱,被下了多少次病危通知,每次住院医生谈话后,走回家的路上,亡魂失魄,撞到人,被人骂的挺脏也没感觉,半天才缓过劲。

    想起四个月一次住院,半夜都是心悸的能稍微睡一会儿就惊醒整个人跳起来,连续好个月,她都没能好好睡个整觉。

    她体会着心脏真的如刀绞的感觉,如果把所有的病理上的痛苦都安在她一个人身上就好了。

    如果让她倾家荡产换他们健康,她绝对愿意。她也不要结婚,也不要生孩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也很好,最起码不会给别人带来痛苦。

    可是生活还得继续,Psyche把手搭在季柏涔肩上,她总是那么自来熟,让季柏涔多少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哟,这都多久没见姐了,小季你倒是性格一点没变。”“按现在那些年轻人的说法,还是那么i。”

    季柏涔讪笑着,被Psyche带着往前走,还要边听她说话,等那个女人接了个电话说她一个好朋友在一家冷门有格调的酒吧,如果她晚上没事的话,就邀请她一起去玩玩。

    等她们打车进去发现,这是一间飘着木质香的复古书局酒吧,与她想象的热闹与欢腾,让人心跳加速,耳膜刺痛的感觉完全大相径庭。

    bar台前只有三三两两的散客,大家在品酒,聊天。她想从书柜里随便翻一本书来看,却发现复古皮质下只是装饰用的空壳。只有黑胶,cd,磁带墙是真的。

    回到吧台上,Psyche在和她朋友闲聊,季柏涔变成了局外人,她告诉调酒师,让她帮她调出想喝的酒的口味。朗姆伏特加葡萄汁加冰在摇酒壶里摇晃片刻,一瓶养乐多先入酒杯,再加入混合好的酒液,酒名字是后悔药。

    干桂花,金酒倒入木姜子油混合搅拌分层,放冰箱冷冻一晚,咖啡滤纸过滤,干金酒,木姜子油洗金酒,干味美思酒按顺序倒入装满冰块的杯子就是浓郁柠檬香的马天尼。

    季柏涔啜着酒,在酒精作用下整个人头昏脑涨,季柏涔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倒在旁边座位刚来一个陌生女人的身上。

    她感觉到有人支撑住她后背,头晕到睁不开眼睛,再后来她感觉被人送入一辆宽敞的车内。

    头边传来带磁性的中低女音,她已经分辨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但是好听的让人充满安全感,她说了句:“好热啊!”就迷迷糊糊昏睡过去的她做了个从慢热的海潮到滚烫沙砾的梦……

    可是车里明明是个像天海佑希一样短发时期的帅气姐姐。

    季柏涔在那儿发呆,苏栩桐整个人稍后倾靠在距离季柏涔很近的墙体上,双臂交叉放于胸前,望着她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

    “季柏涔,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对,就是这个带磁性的中低音。”

    “怎么会是长发呢,明明就是短发。”

    “想什么呢你,想的那么入神。”

    “要不今天就在我这留宿吧,很晚了,你也看见了我房间里两张床带隔断式玻璃,我们可以分开睡,你睡你昨晚睡的那张,隔音很好,我们互不干扰。”

    季柏涔答:“好!”

    就这样,她莫名其妙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苏栩桐。这觉也不是第一次睡了,又不是要和她睡,有什么可怕的,她在适应环境这一方面还是很强的,最起码她不认床,倒头就能睡着。

    昏暗卧房内,苏栩桐在房间整理床铺的间隙,想起去厨房从冰箱拿出冰块和一瓶玫瑰冷萃将它们按顺序倒在冷冻过的金属杯中,然后连着木质底座移到季柏涔面前~

    “不喝酒的话来杯咖啡吧”

    季柏涔:“嗯?”

    “不过。”

    “不过什么?”

    “你那一身衣服刚才又弄脏了,再重新换一套,去洗洗,别一会儿再把我床弄脏了,我等会儿再找一件睡袍给你。”

    季柏涔不明白,这女人刚才她俩坐沙发时,都不嫌脏……

    现在倒是爱干净起来啦?可是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床也是人家的床,她还是能理解的。

    可又想想不对劲,今早醒来,她也没有衣不蔽体,她知道她睡哪,所以昨天是她送她进来睡觉的,季柏涔一时间大脑宕机。

    毕竟她是客,诸多疑问下还是照做了,拿起咖啡打算去院里纳个凉,之后再去冲个热水澡。

    结束了白日的喧闹,雨声渐小而歇,落在地上时,气味是一场缓慢的苏醒——虽看不到曾经十九岁时夜游外滩时透明雨伞下模糊的霓虹世界。

    但此刻周围花香馥郁,虫鸣四起,猫咪眼冒着光,喵~嗷一声,过来凑近她,翻出同样白皙毛绒的肚皮。

    “小猫咪乖乖,你叫雪醴是吧,来给姐姐摸摸。”

    她给它按摩,它便呼噜声直响,平复了她内心的潮汐。

    外面吹了风,单薄的睡衣让季柏涔一阵寒颤,于是她重新回到房间带上苏栩桐提前准备好给她的崭新浴袍就要去洗澡。

    浴袍上面有股淡淡的,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玫瑰香,让人闻着舒心。

    她到了盥洗室门口,才发现门被人反锁了,是苏栩桐刚刚进去不久。她发现自己没带换洗衣物,光想着给季柏涔准备了,这回完了。

    难不成要穿脏衣服出去,总不能裸着吧,不行不行,她根本忍不了,让人看见多不好。

    她不经意朝门底缝隙飘了一眼,下面出现了黑黑的类似拖鞋的东西一闪而过。

    “季柏涔是你吗?”

    季柏涔刚要走就听见苏栩桐喊她。她用平常自以为说话的最大音量答道:“是我!有什么事吗?”

    “我没带浴衣,你能去卧室从我的衣橱里帮我找一套出来递给我吗?”

    季柏涔答应着好,拿到苏栩桐的浴巾折返到盥洗室门口朝前敲了敲门,摆出一个向前递的动作。

    同时她手里还不忘抱着自己的浴巾,接连被骤降的气温弄得她不停打喷嚏“阿嚏,那个浴巾我帮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栩桐迅速打开门一个足够钻人的缝,一把拽了进去,和下午捞她起来的时候同样蛮力。

    “我看你快感冒了,没关系,我们都是女孩子,不如一起进来洗吧。”两人坦诚相见,淋浴间的空间不大不小,刚好够容纳两人。

    但苏栩桐这一举动快把季柏涔逼到玻璃上,害羞着不敢看她,在氤氲水汽中渐渐模糊视线的两人却不知不觉缓缓挨近,直到轻微的气息进入季柏涔耳朵,酥酥麻麻,令她浑身发软。

    “你现在为什么不敢看我,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白天吻我都是假的吗?其实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很早就认识?”

    自带冷光的黑色眼眸对上惊慌失措但纯粹无害的透亮眼珠,冷冻冰霜下的心也会随雪水化开,原本被掐红的脖颈,也刑满释放般得以自由喘息。

    一滴滚烫的泪,是咬了一口青梅后酸性发作后的清醒,却被淋浴下的水珠掩饰。

    因为小时候经常挨饿,苏栩桐喜欢在洗澡前偷拿家里供盘里的果子进浴室,然后趁机填饱肚子。

    本来她家祖上是世家大族,家规森严,但她爸不争气,读书时交友不慎染上毒瘾,祖父母嫌丢人,把他送到戒毒所,就发誓再也不管他的事,很早就和这个儿子断了联系。

    后来她爸从戒毒所出来后遇见她妈,再后来有了她,虽然一心想改邪归正,努力赚钱,但是耐不住狐朋狗友教唆,又染上了赌瘾,整天对她妈和她打骂撒气。

    最后一家人被有一次上门追债,在逃命过程中她爸像是良心发现,不知道从哪提前写了个纸团在紧要关头递给她,里面有祖父母的联系方式,父母为了保护她,最终双双命丧黄泉。

    可能是小时候受太多刺激了,她精神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再者说那时苏栩桐才七岁,她逃跑中并没有看到父母被害的过程。

    祖父母早已搬离原来的地方,等警察找到年幼的她时,她按她父亲说的,摊开被手汗浸湿的纸条给警察看,还好号码字迹还能辨别得清。

    她记得那天是一位姓李的警察联系的她祖父母,当时祖父苏华明没接电话,李警官又给祖母林韫打了座机,时隔两分钟倒是接通了。

    李警官给林韫说了大致情况,告知她儿子儿媳已经死亡的事实,凶手还在追查中,让她来处理相关手续并带走苏栩桐。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林韫踩着黑色短靴急匆匆踏进警察局,因为天气热,气喘吁吁的她,把灰格纹大衣搭在手肘处,藏蓝高领毛衣袒露在外。

    在和警察交谈过程中,虽然在墨镜之下,疲态严肃还是写在脸上,每当警察和林韫谈到苏栩桐时,目光汇聚,总让苏栩桐感觉到温柔的雾霭下是凝结冰霜的寒窗。

    当时因为她是个女孩,加上他们和父亲断绝了关系,不待见她也正常。

    林韫办完相关事宜后,从警察局出来就没再牵苏栩桐的手,阴着脸自顾自一直往前走。

    苏栩桐小跑着跟在身后,她沉默着来到一辆黑色轿车前解锁,回到驾驶座,关上车门,车子即将发动,苏栩桐费了好大劲才拉开车门,爬进后座坐好。

    她在家族一众长辈和平辈冷嘲热讽下长大。虽然苏华明和林韫让她住进了老宅,但依旧对她情感漠视,少言寡语。

    在这十多年期间,她十分感恩他们能够让自己上学,像无家可归的鸟有了栖息地。

    祖父母要踏入耄耋之年,依然在管理企业的艰辛。

    十八岁那年,发奋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她,发誓一定考上好的大学以后工作替他们分担,让他们安享晚年。

    老宅里,苏栩桐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间,一间很久没人打理,布满灰尘,不大不小的书房堆满了各种医药古书典籍。

    一张旧桌椅,临时搭建的一张简陋的木板床,陈旧霉味的被褥。尽管如此,她依然庆幸自己不用过颠沛流离过街老鼠的生活。

    可每次她都记得与她年纪相仿的堂兄弟苏韩宇来家里小住几天时,他浑身上下都是得体的名牌,住的也是宽敞明亮的大房间。

    林韫会亲自给他准备丰富的餐食,房间的床铺每天派专人打扫一遍,等他离开时又重新打扫,用一块块白布把每个易积灰的角落重新遮盖保存好……想想这些她心里多少有点不平衡。

    祖父母虽然上了些年纪,但依旧在外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