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象征性敲响书房的门，不等应答就推门而入。
他爸叶远峰正在看一封文件，闻声顿时皱起眉毛: “出去。”
叶凌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叶远峰: “……回来！”
叶凌调转脚步，施施然躺进单人沙发，“叫我来干嘛。”
“你这小孩，”叶远峰气得好笑，“大半年不回家，难得喊你回来一次，就这个态度?不像话。”
“我有住的地方。”
“你住的地方，有你女儿吗？”
“……”叶凌撇嘴，“我现在就带她走。”
“孩子太小，离不开母亲。这里设施齐全，保姆和医生也都在。你回来住。”
这才是他爸喊他回来的目的吧。
叶凌深深吐出一口气，看向叶远峰: “结婚对象是你给我选的，我结了。您要alpha继承人，孩子也如您所愿出生了。答应您的事我已经全部做到了，现在我要做什么，您恐怕管不着我。”
“是么？”叶远峰面色平静，“那我说不许带他去见那孩子，你听话了吗？”
叶凌咬紧牙，“离不开我，就能离开他？您孙女是我一个人生出来的?”
“α类信息素的代替品多的是，你是oga，不一样。”
“我已经让人去调省外的信息素合成品了。”
“你留下。”叶远峰冷了语气，“你的房间一直有人收拾，就在这住到孩子满周岁。过了这段时间，之后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过问。”
“是么？”叶凌学着他的口气针锋相对，“要是我再去和那些alpha抢回我的东西呢?”
“我还没问你，”叶远峰用钢笔敲了敲桌面，“华棱那边的走账有问题，现在几个股东急得火烧眉毛，是不是你干的？”
叶凌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心虚，轻哼一声，“本来就是皮包公司，我戳一下就漏了。”董事会中跟他不对付的他都安排了人暗中监视，果不其然抓到了小辫子，“想在我眼皮底下玩空手套白狼？我偏不让他们得逞。”
叶远峰没想到他这么记仇，无奈道：“你警告他们一声也好。”
他话音一顿，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你缺席了上周的董事会，所以不知道。董事会已经决定把城南冶炼厂的地抵押给银行了。文书在这里。”
手机响起一串铃声。
谈越掏出来看清了来电的名字，看了一眼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对方报之一笑，站起身往旁边走了两步，按铃唤进一位女佣，请她送些茶水过来。
谈越点了接通，“喂。”
“今天是周末哟谈越，中午回来吃饭吗？”话筒那边传来轻快的声音，“有你最爱吃的山药炖排骨！”
谈越沉吟，中午的饭局似乎被叶小少爷预订了。
“我不回去了。”
那边的人明显失望地拖长了语调，一阵趿拉拖鞋声，应该是往厨房去了，“妈——谈越说他不回来吃——”
“为什么不回来——我辛辛苦苦弄饭——”清亮的女声连带剁菜板的声音响起。
对面的人依言传达她的话，谈越贴着话筒，“约了饭局，和一个……朋友。”
“诶，没听你提起过耶。真是的，这种事要提前说嘛，老妈已经做了你的饭了。”
谈越弯弯眼睛，“你把我那份也吃了吧。”
那边传来动筷子的声音：“已经在吃了！”
“嗯。你和贞姨说一声，我晚上回去。”
对面的人应了一声，过了片刻大声回他: “老妈说外面的饭菜不干净，让你少吃一点，家里给你留饭了。”
“好。”谈越又和他说了一些话，那边唠叨他最近忙了好多，三天两头不见人影的，换工作了难道不该更轻松些吗。
谈越正要说话，忽然头顶传来一阵沉闷的重物砸地声。
“呯——”
那边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谈越言简意赅：“等会打给你。”
很快，叶凌就怒气冲冲地下来了，先是看到了坐在小会客厅里的谈越，然后认出了父亲身边的beta秘书，“你怎么在这？”
beta秘书顿时肃立，“董事长让我来陪谈先生聊会天。”
叶凌看看他，又看看谈越，“他不让你进去？”
两人都没回答他，但看秘书的表情，他已经猜到了，二话不说攥过谈越手腕就要往里走。
beta秘书暗暗叫苦，一使眼色，旁边两个佣人顿时放下手中的活拦在门前，满脸紧张。
“咳……谈先生还是留步吧。”秘书上前一步，似乎也是很尴尬这样的局面，生生把人家亲生父母当成来抢孩子似的。
这叫什么事啊。
他跟在叶远峰身边多年，深知叶凌脾气，自然不敢触他的霉头，只能心中暗暗祈祷刚刚一番明言暗示多少能被谈越听进去。
“我数到三，你给我滚出去——”叶凌拧着眉毛，恼怒攀上临界值之际被人扯了一下袖子。
叶凌立刻转头看过去，谈越神色淡淡，“我在外面等你。”他挣开被紧握的手腕，朝一脸如释重负的beta秘书微微颔首，转身沿着来时方向走去。
近郊的绿化率远非繁华的市中心可比，银杏和香樟枝丫覆着莹白的雪，几位园丁扫出一条窄窄的石子路，直通到远处小坡的观鱼亭。
红砖大宅巍峨屹立在细微飘雪中，每处微小的设计细节都流露出矜贵的气息。
谈越不禁想起那个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的小少爷，他刚刚那样抽身离开，叶凌一定是失望的吧。
虽然签下合约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但谈越还是存了点微弱的祈盼，祈盼有微乎其微的概率逆生殖腔成结时近百的受孕率发生。
可谈越从不是受命运眷顾的人。叶凌怀孕了，他父亲的秘书打电话给谈越，告诉他合约第四条生效，他要定期抽时间去一趟医院信息素科，萃取定量的性腺原液保证叶凌肚子里的孩子能正常生长。
由于工作性质经常出差，谈越只能辞职，换了另一份薪资较低却足不出市的工作。
叶凌说“这些不够补偿你的损失？” 这话直白也不留情面地伤人，他父亲则高明得多，除去谈越开口索要的东西，还额外往他卡里打了一笔不菲的金额，恰恰是谈越一年的原薪加上年终奖。
所以他的生活质量并没有多少变化——这恐怕也是叶凌疑心的地方。不是金钱权势，还有什么能买断一个alpha对他后代的抚养权?
何况他们是一样心高气傲的人。
叶凌出来时差不多过了半个钟头，女助理跟在后边，递给他一个文件袋，两个人在门口说了些什么，叶凌摇摇头，目光往远处巡视了一圈。
谈越降下车窗，慢慢开到他们身边。
“我晚上打给你。”叶凌对助理小姐说道，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后视镜中红砖建筑徐徐被抛下，只有女助理高挑消瘦的身影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叶凌坐进来也没说话，闭目养神。谈越调出去秋水湾的路线图，放了点舒缓的纯音乐。
车渐渐开上高速，风也大起来，呼啦啦打着头发，谈越刚要把车窗升上去，叶凌忽然开口。
“别关。”他说。
“会感冒的。”
身后的人就沉默了。
谈越专心开车，偶尔瞥一眼后视镜，叶凌靠着颈枕，冬日的太阳从云后探出来，在他侧脸镀了层流转的光影。
他以为叶凌睡着了，其实并没有。车停稳之后叶凌睁开眼睛，递给他那封牛皮文件袋，简短地说：“给你的。”
叶凌走后谈越发动汽车，引擎轰鸣一声又停下了，谈越想起自己应该先打个电话。
“喂，昭昭。我现在回来，帮我热下饭吧。”
挂了电话，谈越目光移到那只扔在副驾的文件袋，沉思了一会儿，伸手拿了起来，抽出来的居然是一叠相纸。
他呼吸一慢，似有所感地翻了个面。
那间未曾踏足的房间里，叶凌拍了十几张照片给他。主角无不例外都是刚满月的小姑娘。小婴儿长得奇快，比起恒温箱里红皱的一团，她长开了许多。头顶长出软软的发丝，双颊粉润，圆眸带笑，被保姆抱着，白藕似的小胳膊伸出来，做出一个要搂镜头的姿势。
谈越猜测她是想拥抱叶凌。
却仿佛也在拥抱他一样。
连着翻了许多张，正面照和侧面照都不少，最憨态可掬的是一张搂着小熊玩偶的，一岁之前的婴儿都有口欲期，她显然很喜爱那个小玩具，口水糊了小熊一脸。
谈越微微笑起来。
下一张，抱着小婴儿的人换成了叶凌。
恐怕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入镜。那是一个模糊的侧身镜头，叶凌背对着落地窗，小姑娘躺在他臂弯中，因为角度的关系，只能看见他轻轻拍着小姑娘后背，侧脸浸在午间朦胧得近乎失真的暖光中。
真不知道这样一张构图凌乱的相片是谁拍的，又怎么粗心大意地夹进相片里。
谈越摩挲着相纸边缘，封闭的车厢内漂浮着浅淡的奶香味，朦朦胧胧沾在衣袖，在冬日暖阳的蒸腾下化作馨香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