冽前天从火山区回来了，据他说更远的海岸已经结上厚厚的冰霜。
姜岁手里编着一张巨大的海藻网，臭藻经过高温只留下可以接受的青草味，结构也更加有韧性。这张是送给冽的，他因为这些臭藻，路上都没人鱼搭讪了。
据他所说，一世英名尽毁。
海底空地上已经有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裹，是姜岁整理的行李。人鱼一般是轻装上阵，路上所需的物资都可以在前往希瑟兰的路上得到。
焉和焱虽然不理解幼崽在做什么但他们尊重幼崽，而且背着小包裹的幼崽很可爱。
当霜雪蔓延到这片海域时，家长们带着幼崽前往希瑟兰。
此次前往希瑟兰共9条人鱼，其中6条成年人鱼，3条人鱼幼崽。
其他人鱼各有各的玩法，潮、汐、岩等出去寻找自己的领域，冽在上次闯火山区交了个陆地朋友……来年没有收获，家长依然会宽容的拥抱他们。
海底是现在最温暖的地方，洋流隧道里有着千奇百怪的动物。
比如绵延数海里的管水母群构成生物灯塔，每只水母的发光器内共生着冰藻，触须上悬挂着结晶的鱼卵灯笼。当迁徙队列靠近，水母群就会自动裂开通道，舞动明亮的触手，整个通道都是流动的荧光。
又忽然所有生物暗淡下来，头顶传来悠长深邃的叫声。
“珍珍，快看是你亲戚。”姜岁拍了拍身旁的巨鲸说到。
姜岁最近抽条的很快，细伶伶的，背上有稀碎的浅色伤痕，是从上次围剿巨齿鲨留下的。
焱和焉将姜岁养的很好，浅蓝色的头发富有光泽，将背上的伤痕全遮住了。
珍珍长得很快，宽阔的背部足够坐下这一行所有人鱼，姜岁的行李全绑在珍珍身上。青青长太大了，游的也不快，留在聚集地陪辙还有其他长辈们了。
他们随着高度的上升，温度越发寒冷，有光束微微透下，照射在摇曳的巨藻上，形成翡翠般的宫殿。
这些藻类叶片厚达手掌，表面凝结的冰晶将阳光分解为七彩光斑。叶片间有半透明的水母虾游荡着，它们以藻类分泌的糖霜为食。
缪用贝壳稍微刮下些碎片，递给幼崽。“试试，很多幼崽都爱吃这个。”
姜岁拿了块放入嘴中，是甜的！冰块融化带着甜意流到舌尖。幼崽们睁大了眼睛，纯粹的甜意很快俘虏了幼崽们，连珍珍都大口吃着叶片。
肥厚多汁的叶片，带着甜味的浇头和偶尔误入巨鲸口中的水母虾，好吃的让珍珍打起了小喷嚏。
姜岁从旁摘下叶片放入珍珍背的海藻网里，计划着回去的路上带点尝试在领地附近种植。
苍翠的绿藻林是这段路最高的，叶片蛮横地向上生长，连珍珍在林间游走都像误入了小人国。
耳边只有水母虾啃食叶片的簌簌声，队列穿过巨藻林晃起一阵波浪又快速平静。
“我们不休息吗？”岸家的幼崽拽了拽家长的手。
虽然11月到20月是长久的极夜，但是人鱼的生物钟告诉幼崽该睡觉了。
“你要不仔细看看呢，傻小子。”
岸家的幼崽闻言就近拔起一颗巨藻。但是没拔起来。
即使如此也翻出一堆白骨，鲸的鲨的各种不知名生物都混在一起，空旷的头骨黑洞洞的。
幼崽们不敢再说话，跟着家长无声的游出了巨藻林。
姜岁回头看见幽绿苍翠的巨藻林远去，偶尔晃起一道波浪，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里已经看不到巨藻林了，人鱼们吃了打来的猎物简单休息，他们在等一道洋流，这道洋流能让他们安全的到达下一个目的地。
姜岁是在珍珍的嘴里醒来的，旁边还有两只幼崽。很久之前他们就发现了这个玩法，家长们怕幼崽睡丢了，就把幼崽塞珍珍嘴里了。
珍珍缓缓游在家长旁边，温顺地舔舐着姜岁的尾鳍，其他两只幼崽也倚靠在珍珍身上打哈欠。
人鱼是变温动物，加上这里比聚集地冷太多，人鱼们都比平时更加困乏。
而珍珍是这里唯一的恒温动物，宽阔的灰蓝色背脊是唯一的暖源，三条人鱼幼崽紧贴着这移动的堡垒。
家长们在前方破开凝滞的寒流，他们要尽快到前面的管状隧道去，长久的低温即使是成年人鱼也扛不住。
一进入隧道，人鱼们就长长舒了一口气，这里依旧寒冷但比外面好太多。姜岁暗暗估算过，这里在地球上大概是十分靠近北极或南极的区域。
抬眼一看，所有幼崽都吓了一跳，珍珍背脊上的发光纹路好久才下去。
“这里是上个灾难形成的隧道，以前这里还是一片火山区，这是辙告诉我的。”说着焉从某处墙面上摸出几只水母。
“这个吃起来像冰霜，很有意思。”
姜岁抬眼看去，隧道内的景象令人窒息。
远古生物冻结在冰层中，却生动地保持了生前的姿态：口器大张的旋齿鲨、蜷缩的菊石群、甚至还有保持游动姿态的巨鲸。
珍珍背脊上的生物光被冰晶折射，整个通道忽明忽暗，仿佛穿行在巨兽的脊椎骨间。
听到细微的声响，四面八方震出一堆小动物。
一朵朵半透明的“小蘑菇”飘浮在水中，伞盖内部好像有光在流动，没有致命的触须，只有伞盖下垂落着无数细长、近乎透明的触手。水母缓缓摇曳，如微型的钻石星辰，簌簌洒落，在冰冷的海水中形成一条缓慢移动的、闪烁着微光的星河带。
幼崽们好奇地追逐着飘落的水母。姜岁伸出手，抓起一只水母，瞬间融化成一点冰冷的水滴，散发出极淡的薄荷气息。
“怎么回事？”姜岁惊奇地问。
“他们惧怕高温，连人鱼皮肤的温度都不能接受。”焉解释，紫色的尾鳍小心地拂过飘洒的光带，避免惊扰。
“这种水母在极寒中休眠，被细微的声音震醒就会随水流飘荡，寻找温暖的缝隙苏醒繁衍再死去。”
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循着水流震动传来，“跟着它们走，能避开最深的冰隙。”
出了隧道，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森林”。
但构成森林的，是无数巨大、扭曲、形态各异的黑色石笋。这些石笋并非岩石，而是某种深海巨珊瑚的骨骼化石，人鱼的墓碑。
换而言之，他们正游在别人的坟上。
这种珊瑚经历了亿万年的沉积和挤压，呈现出狰狞怪诞的姿态。
石笋森林中，流淌着浑浊、散发着刺鼻硫磺气味的热泉河，河水滚烫，翻滚着白色的气泡。
河水蒸腾起浓密的硫磺雾气，形成朦胧的帷幕。在这帷幕之下，生命展现出令人瞠目的韧性。
靠近热泉口的黑色石笋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断蠕动的橙红色苔毯。那是由无数细小的管状生物——“硫磺虫”构成的共生群落。
它们像微型的烟囱，顶端喷出细小的气泡和微量的硫化物，身体则贪婪地吸收着热泉中的化学能量。
苔毯表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荧光蓝蕨，它们叶片细长，散发着幽幽蓝光，利用硫磺虫代谢的微弱热量进行着独特的光合作用。
湍急的水流中，悬浮着无数巴掌大小、近乎透明的菱形生物。
它们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的风筝，身体边缘有节奏地扇动着细密的纤毛，维持着在激流中的稳定悬浮。
它们的身体内部，闪烁着流动的、彩虹般变幻的微光，仿佛包裹着融化的宝石。
就像地球上的栉水母一样，它们以热泉口喷涌出的超微型浮游生物和矿物质为食，身体是这片极端水域里最梦幻的灯塔。
人鱼们游地很小心，安静且迅速地穿过这片森林。
这片人鱼墓地是前往希瑟兰最温暖的地方，前方有一片人鱼聚集地供他们休息。他们会和这里的人鱼一同前往希瑟兰。
珍珍庞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悬浮的漂亮水母，隧道里一碰就化的脆弱水母它还记得。
缪引导着幼崽们靠近一处相对平缓的热泉口边缘。泉眼周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白色棉花糖般的保温菌毯。
菌毯上，生长着一簇簇形态奇特的海藻——下半截是炽热的橙红色肉质茎，顶端却冰晶般剔透。
“这就是它们的家，”缪轻声说。
“焉家的人鱼，你说我们的墓场怎么没这些东西呢”缪家的人鱼挠头围着海藻转来转去，喜欢极了。
姜岁侧过头，他好像看见了一道绿色的影子。
正当幼崽们被墓地的奇景吸引时，岸突然发出一种低沉、悠扬的叫声。
雾气缓缓搅动，如同幕布被无形的手掀开。
另一群身影出现在朦胧的热雾之后。
为首的一条人鱼缓缓游近。他的眼睛是清澈的浅水蓝色，目光沉静，让姜岁想到阳光照耀下的湖水。
是这里聚集地的人鱼智者询。
“你们今年来的刚好，我们明天就出发了。”询说气话来整个人就鲜活了，他刚上任是海底最年轻的智者。
询身后的成年人鱼不多，但幼崽比较多。这个聚集地的成年人鱼热爱单身生活，追寻着自由，多是暖色系。
一条条红的橙的的人鱼身后，一条绿色人鱼就很显眼了。应该是姜岁刚刚看到的那个影子。
即使以姜岁的眼光看，这个幼崽在美人众多的人鱼里也是出类拔萃的。但应该是上个繁衍期的幼崽，无他，太大只了，比岸家的幼崽大了一圈。
询带着一行人进入聚集地，这片区域很安全，他们能好好休息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