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秦从最先醒过来，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平躺着，一条腿碰到了林听曲起的膝盖，忽然睁开眼，才反应过来昨晚林听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林听还维持着昨晚面对着自己侧躺的姿势睡着，也不知道中间有没有换过睡姿，短裤下面裸露的膝盖上方都是蚊子叮出来的红包。
林听睡得比较沉。昨晚的雨带来了一些凉意，帐篷里比较冷，所有人都睡得安逸，被窝里很暖，秦从就赖着不起。
就这么赖着，未免太无聊了。
他就去看林听。
少爷并不是菀菀类卿的长相，但的确算得上眉清目秀。立体的五官，健康而不羸弱的身体，性格活泼却不幼稚，给人很靠谱的感觉。
林醒和方淼的独子啊，天生的少爷啊。
……嗯？
他也不差啊。
他是浙江富商和法国杰出女性的儿子，论身份一点也不比林听差。
不过，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下扫了一眼，薄红却饱满的唇。
“高阳也喜欢男的。”
秦从触电似的收回目光，撑住床坐起来。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对着空气发了会儿呆。
也没有喜欢男的吧。
这只是一起拍戏的导演还是能玩儿到一起的朋友，对吧？
就和迟谨一样。
最近怎么回事儿，怎么老想这些，精神有点不太对劲了都。
正想着这些，腰上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秦从回过头，林听也醒了过来，正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沙哑着声音说：“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都不叫我啊？”
“刚醒。”秦从说，“你要起来吗？”
林听平躺着，伸了伸胳膊，刚伸出去还没怎么用力就立马收了回来，“我靠我右边肩膀要塌了一样，疼死我了。”
“你昨天晚上一直就这姿势睡的啊？”秦从看着都觉得疼。
“大概吧。”林听坐了起来，揉着自己的肩膀，嗷嗷叫唤，“好疼啊，还好没落枕，不然今天的戏都拍不了了。”
秦从抬手碰了碰他肩膀，很坚实的肌肉，骨骼清晰可见，真瘦啊。
他收回去，说：“贴个暖宝宝试试，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帐篷里寒气大，你还一直这么睡，当然疼了，”他垂眸看了眼林醒，他好像快醒过来了，“你要不问你爸看他们有没有带暖宝宝？”
林听扭过去看瞅他爸。
按照平常的作息，林醒总是起得最早的，今天怎么还在睡啊。
对视几秒，他做好心理准备，抬手推了推他爸：“喂，起床了，你有没有带暖宝宝啊，我肩膀疼。”
这生硬的语气啊。
还是不是他亲爸啊。
秦从掀开被子，“我去洗漱了。”
穿好衣服和鞋，他在帐篷里支起的炉子上接了水，凉水扑在脸上，身后的人渐渐都醒了过来，开始说话。
林醒的嗓音听着沙哑，说：“你怎么了？肩膀疼？”
“嗯，你有没有带暖宝宝？”
“有带吗？”林醒大概是冲梁恩问的。
梁恩很明显靠谱得多，说：“有，来，听听，过来我看看。”
到底谁是爹啊。
秦从这么想着，也洗完了脸，接下来就听见高阳迷糊地问林听：“你和秦从昨天晚上说啥呢？吵死我了。”
原来他没睡死啊。
虽然他没听清楚，但秦从有点紧张，他没回头，但他能感觉到林听在看他。
“……没，没说啥啊，”林听说，“睡不着瞎聊呢。”
高阳刚睡醒，加之也没听清楚，就当是林听为了和秦从加深感情地瞎聊，挥了挥手，起来下床去洗漱，“我去看看乔麟。”
秦从松了口气，他抓起毛巾擦脸，新的毛巾，还是昨晚林听递给他的。
蓝色的，毛茸茸的。
……
神经啊。
秦从把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感受清除出去，搓了两把脸就把毛巾搭在了一边，然后去帐篷外刷牙了。
牧场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会儿已经不下雨了。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啊蓝得轻盈。
今天拍摄的戏份需要化妆，化当地人的妆容——粗糙的高原红。还需要穿上当地少族的服饰，戴上当地少族的宝石耳环。
“哇。”
林听坐在一边，看见全副武装变成异域少年的秦从目瞪口呆，怎么会有人这么漂亮？
秦从从镜子里斜眼看了他一下，笑了一声，问：“好看啊？”
林听讪笑一声，说：“嗯。”
秦从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蓝色宝石耳环，剧组真舍得买，这宝石还有火彩。
少族人天生的深邃眼睛和高鼻梁和他这样混血有点像，他这样的一身装备，穿上倒毫不违和，反而显得鲜艳多彩。
真挺好看的。
“我给你拍张照吧？”林听兴奋地拿起相机，抓起他的胳膊就要把他带出去，“我们去河边……嗯，不行，光拍那儿也太单调了，花海和松林都不错，还有雪山啊，好多景啊，梁恩哥，你选个地儿呗？你说在哪儿拍好？”
梁恩扫了眼秦从的妆造。
的确很好，那张脸就是天生用来拍电影的，他一出镜，观众都觉得画面突然一下就亮起来了。
“我觉得啊，都拍吧，不要浪费机会和造型啊，”梁恩说，“你说呢，醒哥。”
林醒捧着一杯咖啡在喝，闻言，抬眸看了眼秦从。
秦从有点紧张。
林醒的一双眼神沉而深，看人时毫不掩饰地打量，叫人心惊肉跳。
他本不是最先被林醒选定的演员，是林听选择了他，拍了这么多天的戏，除了第一天的交流之外，就没有过多的接触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不来找自己，说明目前自己的演技在林醒眼里是合格的。
但还是期待着得到认可。亲口的认可。
他在镜子里毫不胆怯地和林醒对视，林醒静静地看着他，很长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这在其他人眼里成了对峙。
林听后背都出了一层汗，高阳凑近沉声问：“你爸最近都不搭理秦从，他是不是生气了啊？”
郭子凡也问：“也没有找我们。”
乔麟倒很乐观，“不会吧。”
半晌，寂静的毡房里，林醒才出了声，说：“不错。”
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不过……”
所有人都提了一口气，看向他。
梁恩也是，他低头看椅子上的林醒，问：“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醒哥？”
“拍照什么时候都能拍，戏拍完了再说吧。”
吓死他们了。
林听笑起来，坐回去放下相机和秦从约定道：“那我们拍完再去。”
小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从笑着答应下来，说：“好。”
陆风林东奔西走为居麻求医的镜头后期会补拍，到时候剪进正片就可以了。
陆风林多处求医无果，暂时借住在招财家里——自己搭了个帐篷的，并非在招财家里。
也就是在这里他又遇见了方若枭。
方若枭的出现为他带来了希望，同时也带来了毁灭。
陆风林拎着挤奶的木桶走出毡房，走进羊圈，挑选了一只肥硕的母羊，蹲下来，把捅放在了准确的位置上，没挤到半桶，就听见一阵摩托声。
一开始，他没搭理，只是摩托声越发的近，才引起了注意。
他站起来，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正在靠近这边。
方若枭也看见了他。
在他的羊圈外停下来，问：“怎么巧啊？你这一身打扮是入乡随俗吗？”
陆风林打量着他，方若枭的服饰没有变化，还是内地人的打扮。后面绑着一个白色的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我借住在这儿，”他说，“你来这儿干什么？”
“探亲啊，还能干嘛？”方若枭吊儿郎当地说。
“探亲？”他并不相信这个理由。
“是啊，不能吗？我远房亲戚在这儿，叫我来给他放羊，这不刚一只丢了，骑摩托来找，很小的一只，白色的，你看见了吗？”
方若枭这时候说话的语气又非常笃定，不像是随口胡说，陆风林有点拿捏不准，他回想了一下，说：“没有。”
方若枭似乎并不着急寻找那只走丢的羊，还在和陆风林聊天：“话说你咋借住在这儿啊，当上门女婿了？”
他话刚说完，招财就出了毡房，高声问陆风林挤好奶没，当看见方若枭这个陌生人时，突然一下就噤了声。
招财的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扫了大概三秒，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
这个人陆风林认识。
陆风林立刻向她解释说：“这是我老乡方若枭，来这里探亲的。这位是纳尔加码。”
——招财是诨名。
招财“哦”了一声，走过来，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方若枭不回答，反倒上下将招财打量了一番，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风林，果然啊，本性难改，还真是来当上门女婿来了。
他发动摩托车，头也不回立刻扬长而去。
陆风林就知道他误会了什么。
招财问他这个朋友怎么了，他说不知道，招财突然严肃道：“我爸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带他去医院是行不通了，你去找医生也没有找到，现在怎么办？”
陆风林顿感压力山大。挤完奶，他去放羊，在上坡上又遇见了方若枭。
——他在挖虫草。
方若枭很慌，要求陆风林保密，要不然就把他在老家干的事儿，告诉那个女孩儿。
陆风林答应下来，大概是遇见了老乡，他道明了真相，方若枭说他认识一个名医，但需要他回去。
陆风林考虑了很久才答应。然而，等他回来，却听说，招财被人强迫了，被那个四十岁的布措。
招财的肩膀上都是淤青，布料都一缕一缕地挂在身上。
三天的戏份就这样结束了。
秦从一直穿着少族的衣服，林听见到他总是笑，还不停地拍照，监视器关掉之后，他走过去，就见他还是摆弄他的相机。
“怎么了？是不满意自己的作品吗？”秦从问。
他顺便凑过去看了眼屏幕，屏幕上的自己穿上少族服饰骑着马，在夜里的星辰下，眺望远山，神情孤寂而有神性。
怎么说呢？
林听的拍摄手法倒是很高级。
“不错啊，怎么了，呆呆的，”秦从伸手戳了一下林听的脸，“爱上我了？”
说完，他就愣住了，什么啊，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一定是最近演戏演得太好自己得意忘形太高兴了把脑子也昏掉了。
林听听到爱这个字眼猛然回过神，抬起头，继而转过来与秦从对视。
他刚说了什么？
爱？
爱啥？
他自己刚才在干嘛，看秦从的照片？
哦。
他知道了，秦从问的是爱上他了？
这是个开玩笑吧。
林听继续讪笑装傻，“没有，我就是觉得我拍得可真好，将来如果不做导演了，当摄影师也一定能有口饭吃。”
“……”还好还好，他没有在意这个玩笑，秦从轻咳了两声，问：“哦，那你打算拍什么？”
咋还真问起来了，我哪里知道要拍什么啊。
“嗯……”林听在心里使劲憋，“……山啊花啊草啊了的啥的，祖国这么大，多到我拍不完啊，那我也不会被饿死了，阿门。”
秦从：“哦。”
一听就是现编的。
不过秦从没计较，他现在才发现林听好像挺可爱的。还没等他笑及眼底，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等等，他自己突然一下就跳到这个思维层面上了？
秦从浅浅地蹙起眉，移开视线看向剧组。
剧组已经在收工了，高阳被林听戏弄地吃酸奶疙瘩，到现在还小气地憋招要还回来，而不和林听讲话。
乔麟和郭子凡在一边玩挑起，杨数在边上看着，却不见林醒和梁恩两个人。
他最近怎么神经兮兮的呢？
“哎你说，这陆风林对招财到底是什么感情啊，值得他大老远从上海跑到这里？”林听和他聊起来，“是爱情吧也不见得，友情么又好像越界了？”
“是爱。”秦从想也不想地回答，“要不然他不会跑到这里，还要遭人非议。”
“按照陆风林叛逆的性格，应该是。”林听这么说，他机灵地观察着秦从的状态，发现他还算正常，就追问：“那你呢？如果换作是你，你会为了你喜欢人这么做吗？”
秦从蹙眉看了他一眼。
如果换作是自己？
还真没想过。
童年亲情的缺少让他在长大会更加珍惜亲情，如果类比是其他感情，特别是爱情，他想他也会比较珍惜吧。
“当然。”秦从说。
林听的脸上出现了细小的表情变化，他突然咬了一下唇，说：“那你真是个好人呐。”
“给我发好人卡呢？”
“不是不是，”林听说，“我是说，是说，”他憋不出来了，只能实话实说，“我是说谁要有你这个男朋友，简直是三生有幸啊，太好了，太幸运了。”
秦从哭笑不得：“那我谢谢你啊。”
怎么还有点不好意思呢，林听说：“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