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排位规则,段位上七阶后最多只能双排。这段时间钟明西基本都找队内的几个队友自由组排,主要为培养默契和配合。其他人同样。
第五人格的游戏特色之一,在排位模式使用某个角色会因为游戏胜负而致使该角色认知分加或减,角色认知分累积到一定数量会在角色榜上进行排名,保持到周日定榜前即可获得相应的牌子。s牌是认知分前1-10名,11-100名为a牌,101-300名b牌,301-500名c牌。
由此衍生出了本游戏一项热门业务:代打。不骗人,玩吊五真的能赚钱。很多玩家为了给自推拿牌子或者养漂亮号会去找主播和职业选手代打。
这赛季钟明西只接了一单,单主要求打到调酒师的s牌,他早在冲排位榜的时候就完成了,且努力拿了s1,算是完美交差,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读书时老师布置的寒暑假作业,他一般会熬几个通宵全部写掉,然后立刻约同学出去玩。后期同学狂补作业,他狂打游戏,别人越急得焦头烂额他越开心。
钟明西特别享受这种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感觉。虽然每次被骂得六亲不认,他也乐此不疲,下个长假继续。
游戏里,调香师转身下了块板,珍珠质纱裙拖尾灵巧地随风摇曳,虚幻蝶影萦绕其上,更添几分神秘。
美不过三秒,没有飞轮的香水女子在开门战比玻璃易碎。跛脚羊一个笼子罩住,打出恐惧震慑。挂上调香传送落地,另外两人早已在门里等好了。无奈之下监管只能用为数不多的怨力把他们赶走。
那边风行点开大门后,卡了个极限距离没给耳鸣,监管刚传走就去偷下了椅子上的调香,套上最后一个搏命,时间足够一起冲大门。等跛脚羊赶回来已是无力回天,就算再高大的监管,站在两边大门敞开的的庄园前也显得手足无措。
退到结算页面,演绎得分第一是他,一人牵制监管156秒,好险没被囚徒超了。
时间来到九点零三分,他闭闭眼,点开调香榜,排名定格在第9名。钟明西如释重负般丢下手机,跑去敲开隔壁:“我们做到了!”
“我们做到了!!”风行和他相拥而泣。他在打的这个号实际是风行接的另一个单子,原本计算时间会刚刚好,却忽略了香榜的卷生卷死。钟明西心有余悸地甩甩手,腕处传来一阵隐痛。以后万一有调香的牌子来找,他可能要犹豫一下接不接了。
队服到了,璐璐在群里发消息叫他们去试。钟明西想起来刚刚那把机子特别慢,他要去看回放。打开回放发现监管名字很熟悉,递给风行看:“这个叫什么泡芙的是谁?”
风行思考几秒:“好像是折思的大号。”
门外响起一点动静。隐约能听到丁香的声音:“你俩干啥呢,怎么还不下去?”
一起去开了门。手上拎着杯洋气小资咖啡,一身黑的林哲斯盯着钟明西似笑非笑:“看我干嘛。”
其实他现在心情很复杂。钟明西犹豫了几秒,还是说:“你刚是不是打了把羊?”
平时训练能看出来,林哲斯双男鬼强度还是有的,人队哪一个不在状态或者失误了一般都能多抓。他也相信林哲斯的目标绝对不止于露个脸,可现在居然被非职业非四黑的队伍四跑了。但愿是累了随便玩的。
林哲斯自己看上去也很在意,表情有点挂不住了:“你是调香?”
钟明西默认。没成想他反倒嗤笑一声,语气欠得值得挨十顿螺旋鞭:“还以为你是骑士呢。第一刀就破香了,彼此彼此。”
这下林哲斯是房东他也忍不了了,恰好钟明西那张嘴堪称稀世之贱,脑子不用转都能回敬一句:“原来我破香之后你砍空的那十几刀都是想打我啊?还以为是看我太菜把我佛了呢,大善人。”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钟明西低头发现是个塑料盖子,不用想都知道林哲斯现在表情有多精彩。
风行察觉气氛不对:“算了算了,一把游戏能说明个屁,快下去试衣服去。”把两人一起往楼下推。
人都在,不好再发作,给互相都留点面子。璐璐丢了件有围裙那么长的外套给林哲斯,阿梅穿上印了他名字的队服,在落地镜前面照来照去,拍了好多张不同角度的照片发给老婆报备。
钟明西也拿到那件属于他的队服,再普通不过的的运动装款式,只是左胸前印了他们的队徽,一块镂空雕花样式的黑曜石。远远看上去是一颗闪烁在黑雾里的金色心脏,缠着藤蔓的骑士剑直穿中心,无端卷起千里凛冽朔风,锐不可当。
回房间后,他想了想,还是将它单独挂了个衣架,收进柜子。一面旗帜即将远航,它崭新,它年轻,是他在这本书里落下的第一笔。无论如何,他都由衷希望它能陪他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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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晨,钟明西在车上连打八个哈欠,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各个脚步虚浮像幽魂一样上了车。
丁香瘫在座位上:“我昨晚三点睡的……今早七点被叫起来……我是在上高中吗……”
“没那么夸张,我们高中七点记迟到了。”璐璐说。钟明西看过去,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素颜,戴着眼镜,已经打开了第五人格客户端。
恐怖如斯。钟明头一歪,睡了。
拍摄地离家很远,路上又遇早高峰,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到。化妆师姐姐轻车熟路地把钟明西领到镜子前坐下,开始往他脸上拍水和乳:“平时记得多保湿,在广州像你这么干的我真没见过几个。”
谈话间隙又来人了,钟明西闭眼在画眼线,听到另一个化妆师说:“你这脸上也太干了,上了三层保湿还卡得这么厉害,你是我见过皮肤最干的人。”
钟明西笑了,终于能睁眼,对面端端正正坐了个熟人,云雀。
云雀已经打过两次深渊,论经验肯定比他们多得多,人一点架子没有,经常陪钟明西单练。
“这是谁呀。”云雀冲他笑。钟明西化完了,还没轮到他拍摄,坐去云雀旁边开了把斗地主。
云雀开始画眼妆了,眼睛见不得光一样使劲闭着:“玩啥呢。”
钟明西调大音量,超级加倍抢下地主。云雀说:“今晚吃饭,去不去?”
“晚上不是和我们训练赛?” 他记得早就约好了。
“夜宵啦,我们老大请客,吃高级烧烤。”
钟明西没什么兴趣,刚准备拒绝,云雀又加了一句:“有黄油、大提琴他们。哦,好像禁言也去?我记得你是不是喜欢他来着。”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钟明西把话咽了回去:“还好吧。在哪?”
“京名,可以准备了。”工作人员来叫他了,在门口等着。
云雀笑了笑:“等会微信发你。”
钟明西摘掉耳机,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排位结束后无缝衔接了个bo3,差点没给他累死在桌上。快速冲了个澡,找出一件新外套披上。
临出门,突然想起早上化妆师告诉他的,回去翻箱倒柜找出来一瓶他妈给的临期保湿水,好像还挺贵,一个外国牌子的。他也不心疼,倒了满满一手涂在脸上,这下总够湿了。钟明西一身香香地出了门。
出租车把他送到一个看上去像洗脚城一样的会所。电梯间也黑咕隆咚的,钟明西有点发怵,老家有很多洗脚城,听说晚上老做不太正常的生意。不是吧?别这样,一般的不正经服务可能跟他硬件不匹配。
好在里面是正经地方,装满了小龙虾和烧烤的推车来来去去,外面的顾客吃得满嘴流油,味道估计不差。
领班上来迎他,钟明西报了包厢号,被带到走廊尽头的一间。钟明西还在做心理准备,万一人都来齐了怎么办?不料领班直接帮他推开门:“请进,就是这间了。”
钟明西近视二百度,但特别不喜欢戴眼镜,因此看什么都雾蒙蒙的。下意识眯起眼,云雀他们全队到齐,职业队的黄油、烟里里,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经理之类的人。
“小钟来了。”说话的是云雀他们队老大,一位前职业,钟明西不怎么看比赛,对他不是很了解。老大又高又壮,脖子上金项链足足绕了两圈,肉都勒下去一公分。听说特别有钱,家里开公司的,“随便坐,别客气哈,都是自己人。”
钟明西应了一声。云雀招呼着让他坐过去,他坐在最右边,钟明西在他身旁坐下,左边又空了出来。
云雀把菜单递给他:“爱吃什么就点什么,反正归老大请。”
老大在他们对面,胖手撑着脑袋,一脸慈眉善目的笑:“对,对,合眼缘的就点上。多好的小孩,瘦成啥了都。”
此时此刻,钟明西眼里的老大俨然已成为了一尊举着盆红烧肉的弥勒佛,让人口水和眼泪一起流下。盛情难却,拿笔钩了道蒜蓉茄子。
钟明西叫了开水,问其他人要不要烫碗,大家纷纷表示已经弄过了。他烫掉自己的,犹豫片刻,动手把剩下空位上的餐具都拆了,挨个烫一遍。
包厢门再次被推开,钟明西手上还拿着筷子,整个人微乎其微地抖了一下。他甚至不敢看向那个方向,只敢用余光瞟。很快他听到来人说:“老大这局攒得可以,都到了,很热闹嘛。”
不是他印象里那个冷淡的声音,很特别,仅仅听一次他就记住了。钟明西扬起头,打招呼:“松哥。”
“京名也在,稀客啊。”松哥游戏id大提琴,和阿梅关系非常铁。目前效力于职业战队TOT,背靠全球五百强企业,同时也是去年ivl秋季赛冠军、ivs冠军,风头正盛。
松哥走过来,钟明西内心疯狂祈祷,别坐,别坐下。幸好他只是过去和云雀队友合照。
云雀小声和他嘀咕,马上要抽签了,紧不紧张。钟明西搅动碗里的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后面还说的什么他都没听到了,关注点一直挂在还没坐下的松哥和门口上。
松哥和小粉丝合完影就坐去了老大那边。路过钟明西还拍了他一下,害他差点把碗打翻,大哥哥们,别吓我了,其实我有心脏病受不了。钟明西想假扮服务员去门口站着,只有这样才足够他反应。
门突然又开了,一个餐车推了进来,服务员开始上菜。
老大说:“先吃吧,不等他们了,有人请客还迟到,等会来了我非要揍他们几下。”
于是大家都动起筷子。今天在座没有女生,其他人也没有这方面的讲究。趁没人动,钟明西先用自己的干净筷子夹了两筷子炒粉在碗里,然后再没夹其他的,专心往外挑葱花和豆芽。
一直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在振动,云雀推过来一张名片。
“我们队小帽,坐我旁边第二个。想加你,自己不敢来。”云雀说。
钟明西直接申请添加他为好友。小帽留一头长发,乍一看以为是女生,正低头剥小龙虾。经队友提醒,小帽终于发现钟明西在看着自己,连忙摘掉手套,拿起手机通过了他的申请,发来id和几个表情包。
没懂,这有什么怕的,他这么平易近人乖巧伶俐聪明活泼英俊潇洒,难道是觉得他面相不善?钟明西悄悄打开前置摄像头左右看了一遍,自我感觉良好,而且因为刚保过湿,显得皮肤很水灵,这样帅气的男孩不多了。
当然现在重点不是这个。钟明西发过去自己的id就锁了屏。这份炒河粉里有好多葱,够他忙很久了。
包厢里冷气足得像北极,桌上的菜渐渐不再散发热气。松哥说要不拿去热一下,总不能让没来的人吃冷的。
老大摆摆手:“你们快吃,等会再点一份就好了。”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剩下的全上了吧,朋友有事来不了了。”挂断电话,老大跟旁边站着的服务员交代。
钟明西听见这句,才刚选出来的两根豆芽重新落回了碗里,软趴趴的,形状扭曲,尾端因粘上锅里日月累积的污垢而微微泛黑,让人看上去食欲全无。
大半夜出门,千里迢迢赶到的这顿饭,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