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申城大学的这个讲座,说来话长。
虞家做的是珠宝生意,家中的老祖宗专给宫里皇帝妃嫔供应首饰珠宝,后来到了民国初年,又有些出彩的生意人顺应时代,引入机器开发量产首饰线,但也把传统手艺一直留存下来去做高端珠宝。
而后虞家也一直稳扎稳打地兴旺着。
到了虞予墨这一代,他上头还有个大几岁的亲姐。
虞家没有什么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虞予墨的姐姐虞予霖在管理方面比他专业,并且展现出相关的意愿,继承家业的事情就落在他姐头上。
虞予墨也只是在自家公司领个空职,三天两头去打打卡,潇洒滋润得很。
说是空职也不大准确,因为虞予墨是正儿八经的珠宝设计师,在业内的名气还不小,去年一件为某拍卖会纪念展创作的作品,落槌价直接刷新了亚洲的珠宝拍卖记录。
虞予墨在珠宝设计这一方面称得上是天赋异禀,但就是人不是很勤快,一年产出的制品数量不过两位数。
他的名号挺漂亮,所以又大学邀请他讲座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在众多名校间,虞予墨只接了申城大学的活儿。
原因无他,赖远能在申城大学任教,别人找上赖远能来请虞予墨,男友的请求,他也不太好拒绝。
好在任务也不重,比如虞予墨的上一场讲座还是在去年年初。
不过今年的对接方居然换成了学生会?
虞予墨也没太深究,大概就是学校决定放权,更好锻炼学生能力之类的事情。
虽然选择暂时已读不回,不过工作助理发的消息倒是提醒到了虞予墨:是时候该去一趟公司了。
最近他手上接了一笔私人订单,委托方是虞予墨多年的老客户,两个月前拍了颗颜色漂亮的大克拉黄钻,说什么都要虞予墨帮他设计,而且点名要做成圆形切割的戒指。
圆形切割对于钻石的损耗大,又因为形状问题聚色较难,虞予墨虽然这两天大概构思好了设计草稿图,但总归要先见一见实物再做考虑与调整。
跟客户沟通过后,这颗黄钻这两天已经安全寄送到他家公司,就等着虞予墨去了。
这么想着,虞予墨还是决定出趟门。
他今天心情尚佳,稍微收拾一番,又在车库里挑挑拣拣,精心挑选了辆跑车,轰地一下前往他家公司总部大楼。
一层的门童早就接到消息,说小虞总下午要来,老远听见这夸张的声浪,就知道该站在门口准备迎接。
就见那三叉戟标的亮色跑车迎面而来,在宽阔的公司前坪来了个漂亮的甩尾,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不小的动静,在空气中掀起阵阵波澜。
然后张牙舞爪的车门升起,于驾驶座下来一位气势不逊色这跑车半分的长发美人。
他腰细腿长,比例极佳,此时室外阳光正好,男人脸上毫无遮挡,长发也束成高马尾在脑后,让人得以看清那张漂亮得具有攻击性的脸庞。
路过的员工们轻轻倒吸了口冷气,他们小虞总的出场总是这么炫酷。
虞予墨早就习惯了大家的瞩目,他将钥匙丢给早就迎上来的泊车门童,迈着一双大长腿就径直往建筑物内走。
才进了室内,工作助理便急匆匆地跟过来,半步落在虞予墨身后给他汇报工作。
虞予墨边听边点头,迈进专用电梯内。
随着电梯“叮——”的一声到达目标楼层,助理翻到了日程表上最后着重圈画出来的一项:“虞总说,等您忙完上去见她一面。”
公司内部都用“虞总”和“小虞总”来区分他姐跟他。
虞予墨朝人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便直奔那钻石而去。
没过多久,他便出现在了顶层总裁办公室的门外,也不敲门,径直走了进去。
宽广奢华的办公室内,只坐着一个穿着修身黑色裙装的女人。
她卷发红唇,戴着无边框的眼镜,自带一股威严的气场。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只顾着坐在办公桌后批改文件。
虞予墨撇撇嘴,开口:“叫我来又不说话,要干嘛?”
虞予霖签完最后一笔签名,将眼镜摘下放在一旁,揉揉鼻梁,这才抬头看了过来。姐弟俩长得有七分像,冷白皮,深眼窝,眼皮很薄,在眼窝处凹出一线阴影。
只是姐姐的轮廓偏柔和,弟弟的五官更艳丽。
“昨晚住回自己那儿了?”
虞予霖虽然这么问,但语气确是肯定句:“今天开过来这辆玛莎,一直放在你自己的车库里。”
从小被管到大,虞予墨其实有点怵他姐。虞予霖有着可怕的记忆力,过目不忘的同时脑子又转得快,联想一下什么都能推断出来。
果然,虞予霖下一句就有些幸灾乐祸,道:“怎么,跟赖远能吵架了?”
瞧着她弟的臭脸,无疑是回答了一切。
虞予墨皱着眉毛,大概讲了讲昨晚的事,总结说:“他就是太应激了。”
“倒也怪不得他应激。”
虞予霖嗤了一声,她知道些内情,但不做太多评价:“赖远能这人你自己掂量吧。”
虞予墨沉默,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至门边,就听坐在一直办公桌前的那位提醒了一句:“这周六记得回家吃饭......爸妈年纪大了,换辆稳重点的车回来。”
虞予墨掏掏耳朵,加快脚步走开了。
心里想着,他姐真是年纪轻轻一把年纪的,就爱瞎操心。
离开这顶层办公室,虞予墨又回自己工作间里琢磨完善设计图纸。
待到修改得差不多满意,准备乘着电梯下楼回家,与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动向一致,这才发现自己正巧赶上了大家的下班时间。
耳畔是此起彼伏“小虞总”的招呼声。
虞予墨微笑着朝他们点头回应,可嘴角保持的弧度却在见到意料之外的身影时放了下来。
对方原本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穿着驼色大衣,有几分书卷气。
见到他的出现便站起了身,要迈步迎上来,脸上带着的笑容像是两人从未发生过争吵一般。
虞予墨的脚步停顿住,可赖远能却已经走到面前,一只手很是熟稔地帮他拿过手里的杂物,语气亲昵:“终于下班啦?”
对方刻意放低的态度让虞予墨皱起的眉头稍展开,他语气放缓,回了话:“嗯,你怎么来这儿了?”
“来接男朋友下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赖远能用空余的手牵住他,往大门外走去:“我订了樟沿路的那家怀石料理,赏个脸一起去吃吗?”
四下人来人往,路过的员工们不乏有些八卦份子,不带恶意地好奇望向他俩。
这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虞予墨没有拂赖远能的面子,跟着他往外走去。
已经是下班时间,硕大的地下停车场里车辆停留得并不拥挤,角落处有辆车亮着车内灯,却并没有发动,远远望去,隐约能瞥见前排坐着两位气度不凡的男士。
两人也是进到车内才算有了私人空间。
虞予墨今天将头发扎得十分利落,是一般人很难驾驭的发型,可偏偏与他适配无比,他头型饱满,五官又极其立体。侧顶撒下来车内的灯光,不过分强烈,经过五官,在脸上留下深深的阴影。
他并不说话,坐在副驾驶,低头无声刷着手机,没带什么表情,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赖远能叹了口气,用一句“对不起,那天是我没有控制好情绪”,开始了这次的谈话。
他最后一句话是:“这个地方给我留下的记忆实在不太好,我也是过于关心你,都快ptsd了......”
赖远能话没说完,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虞予墨,顺势将对方的手握了过来,眼里有几分真诚。
虞予墨被勾起了几分回忆,面色也缓和了不少,许久,没有把手抽回来。
樟沿路的这家料理味道确实不错,两人会时不时来尝试随季节上新的菜单,一来二去,跟主厨都混了个面熟。
刚进到室内,虞予墨就听到热情的招呼声:“虞先生,好久不见了。”
今天赖远能包了场,当下便只有他们两位客人。
室内暖气充足,虞予墨把脱下的大衣递给一旁的服务人员,又伸手去跟主厨虚虚地握了一下:“最近工作有点忙。”
主厨是日本人,虽然来华数年,但说起中文来还是有些拗口。
他跟一旁的赖远能握着手,话却是对着虞予墨说的:“上次赖先生跟别人来,我就在问,什么时候能再见你呢。”
虞予墨本来在整理头发,闻言视线放在了赖远能身上:“是嘛,什么时候的事情?”
看着男友漂亮的眸子,赖远能定了定神,他坐在虞予墨旁边,笑着解释道:“就上个月,跟院里的同事一起来的。”
虞予墨点点头,并不太在意,心思甚至更多花在了面前呈来的第一道料理上。
见对方没有深究,赖远能松了口气,但男友的漠视却让他暗暗咬紧了牙关。
食不知味的一餐下来,又被主厨送至门庭前再三道别,待到旁人走远,赖远能才试探地开口问向身边人:“今天还回家吗?”
“不了吧,”虞予墨知道对方指的是两人同居的地方,他下意识皱眉,拒绝道,“我这几天工作忙,回自己那儿比较方便。”
这其实是借口,两人同居的这套别墅在装修时就给虞予墨的工作室留了位置。
跟赖远能同居两个月有余,虞予墨总还是不太习惯。
思来想去,他将原因归结于自己过重的私人领地意识,受不了有旁人在自己的私人领域里,哪怕是他的男友。
于是这晚,虞予墨还是如愿回到了自己家。
他从地下车库准备乘着直达电梯上楼,余光瞥过了前两天停过来的那辆宾利。
想起他姐的话“换辆稳重点的车”虞予墨的脚步又倒退回来。
他打开车门坐进去,四下看看,觉着这辆应该够稳重了。
手散漫的搭在方向盘上,虞予墨在车内随意环视一圈。却猝不及防,在后座发现了一把已经干了雨渍,收拾得整齐的黑色长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