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进房间的时候,司芜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是房间的香薰,原主喜欢的味道,他知道这是到了他的卧室。
下一秒,他被黎野随意地甩到床上。
好在床够软,摔得不痛,但在一片黑暗中被突然扔下的未知感还是让司芜皱起眉。
他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一句话,就被一只手掐住下巴。
黎野常年玩飙车的手并不柔软,掐得又用力,司芜的下巴瞬间红了一小片,他只能被迫仰起头,雪白而修长的脖颈一起暴露在猎狗一样的男生眼前。
眼前这个比他还大几岁的青年看起来如此柔弱,不堪一击。
黎野毫不怀疑,他只要伸出另一只手,就可以轻易掐晕司芜。
手指上传来司芜皮肤的细腻触感,还有那股若有若无一直缠着他的浓香,细白脖颈上的青筋,都让黎野英挺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真想怒斥眼前人睁开眼看看清楚,自己不是他那个色/欲熏心的老爹,别对着谁一副这种样子。
但黎野又想到,司芜是个瞎子,就算睁开眼,也看不到。
弱得让他厌恶。
黎野手上的力度更重,阴森森地盯着司芜,语气轻嘲:“你命倒还真是硬,老家伙克死了妻子,你却把他克死了,别以为你还能留在黎家,他走了,你什么都不是。”
司芜从短短几句话判断出,这又是家庭问题导致的小可怜,年轻的男大学生就是冲动,光放狠话有什么用。
“疼……放开我。”
黑发的柔弱美人声音似乎带上了哭腔,那双始终紧闭的双眼也泛起红,长睫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哭。
黎野眼中闪过不耐,一副生怕被眼泪烫到的样子,甩开了手,转身忍无可忍朝着门口走去。
身后却又柔柔的传来一声:“你要走了吗?”
黎野此时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到了极限,再多一点就会爆炸,他一回头,便看见司芜坐在床边,下巴还泛着红,一张妩媚英气的脸冲他招摇。
他眉骨压低,更怒了。
掐着他他不爽,放开了又问他是不是要走,一拉一扯的,把他当狗吗?!
“你刚刚在外面似乎不开心,现在是觉得比起跟外面那群人待在一起,跟我这个小妈待在一起更难忍受吗?”司芜的声音很轻。
黎野眼中流露出凶光:“别自称是我小妈,你以为你是谁?”
“你哪来的自信我会想和你待在一个房间?”
想到外面的那群乌合之众,和眼前的青年,他一时还真分不清哪个更令人讨厌。
非要说的话,眼前人好歹还有张漂亮皮囊,而外面那群人,他只想挖了他们探究的眼睛。
黎野带着一身怒气,再次准备离开,又听见床上的人轻飘飘开口:
“可是我还在中暑,如果我有不舒服的地方,没人来服侍我,我又看不见,会出事的。”
黎野差点被气笑,怀疑司芜的脑子和眼睛是不是一起坏掉了。
他冷漠道:“所以呢,你想把我当仆人?我看你是没搞清楚状况。”
“这个家姓黎,不姓林。”
更何况只是中个暑而已,哪有男人这么娇气的。
黎野瞥了眼床上坐着的司芜,一身白,皮肤如冰似雪,唯独脸上那抹被晒出的不正常的红还未褪去,看起来病怏怏的。
娇娇弱弱的,真是看得就碍眼。
司芜继续装可怜,细声细气地开口:“我没有,只是所有的管家和佣人都去忙葬礼了,只有你和我闲着,我才想拜托你。”
他抬起脸,朝向黎野:“毕竟我也算你半个小妈,你照顾我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小暴龙又要生气了。
果然,黎野的脾气又一次被点炸,怒声道:“我说了,别,自,称,是,我,小,妈!”
哒。
哒。
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声音,黎野的步伐都带着怒气,快步走回床边,眉骨压得极低,如果司芜能看到,就会看见男生阴云密布的俊脸。
“这也是你的花招?”
黎野嫌恶地看着司芜。
“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司芜不为所动,依然是温顺的姿态,嗓音平静:“你是不是想多了?”
“接下来是冷餐会,雨下大了,所有人都会进来,如果你出去就一定被他们拉去寒暄,而我想,你应该不喜欢应付他们。”
“你留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就当顺便看护我了。”
司芜闭着眼,瓷白的脸上还是泛着红的,是暑热的痕迹,他心很稳,因为差不多能猜测到黎野的反应。
在黎野面前要扮演的人设并不难,一个伪装很好的娇弱白切黑,再加上那么点体贴,就能留住黎野。
留住之后,接触和引诱的机会就不会少,骗一个黎野,他手到擒来。
19岁的男大学生,还叛逆,几乎没参与过什么豪门斗争,上流社交,会被他骗得团团转也是情有可原。
大颗大颗的雨珠打在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明明外面的闷热不会影响房间内的舒适温度,此时却有一丝令人更难忍耐的沉默蔓延开。
皮靴的声音再次响起,司芜根据距离能判断出黎野去了沙发。
“我会留下来,不是因为你。”
冷而低哑的嗓音响起,黎野脸色还很难看,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但总有一种被眼前人拿捏的感觉。
一定是错觉。
他绝不可能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的话。
司芜理解地说:“我知道,你只是需要留下来而已。”
几个小时后,和已经开始的冷餐会上的热闹不同,房间里十分安静,黎野坐在沙发上反复地翻手机,那股浓香还淡淡的绕着他的鼻尖。
莫名的,他有些烦躁,却又不知道烦躁些什么。
黎野甩开手机,百无聊赖地瞥了眼窗户的位置,飘窗的台子上铺了层白毛软垫,司芜正蜷缩着躺在上面,双足搭在台沿,肤白胜雪,他今天衣服刚好也是白的。
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鬼使神差的,黎野觉得眼前这人躺在那,像是只长毛的波斯猫。
醒着的时候就有种冷媚感,睡着的时候又很安静。
像这样的小宠物,一旦主人死了,只会面临被抛弃和流浪的结局,这么弱,这么小,他现在甚至可以直接趁司芜睡着把人扔出去。
反正这种娇弱的小宠物,也爬不回来。
这么想着,黎野站起身走到飘窗边。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司芜的脖颈,只要他伸出手,就能让眼前的人立刻露出恐惧和求饶的神情。
但不知想到了什么,黎野的表情忽然变得自我厌恶起来。
司芜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眼前站着一个人,当然,必要的时候系统Z也会提醒他。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对他的特例,但司芜很受用。
“怎么了?是要吃饭了吗?”
青年的声音响起,依然是细弱的,有些冷的嗓音。
司芜也不管黎野现在什么表情,只仰着脸,理所当然地开口:“我睡得太久了,好像还是有些晕,阿野抱我去餐厅吧。”
一声嗤笑响起。
黎野像是恶狼那样磨了磨牙齿,漠然伸手,再次用力掐住了青年的下巴。
细嫩的皮肤很快再次变红,他这个娇弱的小妈却神情不变,眉头都没蹙一下。
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
黎野最厌恶司芜这种表情,他冷声道:“你再叫我一声阿野,我就把你扔出去。”
黑发的美人轻轻嗯了一声,不恼也不怒,像是很好欺负,还歪了下头。
那张艳丽的脸上浮现出无辜的表情。
“好,我不叫,所以现在能抱我去了吗?”
-
正在餐桌前摆放餐具的佣人听到脚步声,敏锐地放下手里的盘子,向来人行礼,尽管她经过严苛的培训,但抬眸时,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惊讶。
“少爷……还有夫人,晚好。”
黎野虽然臭着脸,但还是抱着司芜下来了,只不过脸色已经黑的像是锅底。
司芜听到了椅子拉开的声音,接着就感觉自己像是被甩出去,落在了椅子上,这不是床,即使有软垫也比较硬。
司芜皱起眉,开口道:“你摔到我了。”
黎野大剌剌坐在了离司芜最远的位置,瞥了一眼司芜,心里念叨:娇气。
他笑了:“所以?你真以为你是什么黎家夫人吗,我现在没把你直接扔出黎家已经在忍耐了,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说完后,黎野不爽地切起盘中的牛排,叉子用力划过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内格外突兀。
又想起什么,黎野对佣人说:“别叫他夫人,黎家现在没有夫人。”
他的眼神很冷,佣人也知道这句警告意味着什么,立刻规规矩矩道:“是,少爷。”
被这么指着鼻子骂,司芜也不吭声,还是很温顺,在佣人的帮助下自顾自用起餐,听完佣人的介绍,司芜选择了一道汤品。
奶油蘑菇汤。
一小盅,可以直接端起来喝。
司芜端起来后,并没有直接喝,而是先吹了吹气,接着像是小猫喝牛奶那样,每喝一口,就要用舌尖舔去唇上沾着的汤。
“系统哥哥,黎野在看吗?”
系统Z:“你说得对,他在看你。”
“而且,表情很不爽。”
“没事,他不爽的话,我就很爽了。”
司芜在心里对系统Z笑着说。
黎野不是那种“我讨厌一个人所以我会无视对方”的类型。
相反,他是那种讨厌一个人就会越关注那个人的类型。
更何况此时他们离得那么近,黎野一定会观察他。
黎野的眉头压得很低,脸上几乎是阴云密布,手里七分熟的牛排被他切的零零碎碎,已经不好吃了。
他的注意力全在坐在边角的司芜身上。
青年吃饭很安静,喝汤都没有声音,漂亮的脸蛋在这时因为低头少了几分攻击性的美,多了分娴静,他会把碗抵着下唇,但这样汤免不得沾到唇上,乳白色的液体在红艳的唇瓣摇摇欲坠。
下一秒,被粉嫩的舌尖慢慢舔去,偏偏做这个动作的人又什么也看不见,全然不知自己动作里的引诱意味有多重。
如此几次,黎野实在受不了了,哪有人这么喝汤的。
他看司芜不顺眼,连带着看他吃饭也不顺眼。
“我不吃了。”黎野把叉子一摔,发出叮呤哐啷的声音。
司芜捧着碗,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缓慢地放下碗,对着声音的来源方向细声道:“那可以请你轻点吗,虽然黎青山不在了,但餐桌礼仪不能忘记。”
听到黎青山,黎野眉头拧紧,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神情散漫地往椅子靠背一倒,英挺的眉眼间流露出凶戾,语气不善:“是吗?但他死了,现在的黎家他什么规矩都不算数。”
“我说了算。”
“你吃饭的样子让我很倒胃口,以后不许上桌吃饭。”
司芜抬起脸,抓住重点:“意思是我可以留在黎家了?”
黎野这才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他砰的一拍桌子站起来:“我没这么说!”
黑发的柔弱美人不回话了,黎野以为自己终于压了司芜一头,轮到对方来讨好他了,但司芜什么也没说。
可他看见了眼泪。
透明的泪水顺着司芜闭合的眼角滑落,他一言不发,纤长的睫毛很快被打湿,像是翅膀沉重的蝴蝶。
刚刚还鸡飞狗跳的氛围忽然寂静,黎野本该高兴,此时却不知为何觉得心里压抑又烦躁。
怎么搞的。
他没想到司芜这么柔弱,被说一句都能掉眼泪,明明下午也没这样,怎么突然就……
烦躁。
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做法,他现在立刻把人扔在这里离席就好,但或许是因为周围佣人还在,在他人的目光下,黎野不想当个一走了之的混球。
司芜已经低下头,脸庞模糊,只能通过不时抬一下手的动作判断,他还在哭。
黎野啧了一声,在原地转了一圈,最后咬了咬牙,行,真行——
下一秒,黎家的混世太子走到司芜的身边,像是高中时期调皮的男生惹祸后那样,弯下腰,生疏地开口道:“喂,你真的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