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倒是体谅人，下午的锣声一响，就飘起了小雨，既没有耽搁刚插好的秧苗，也带给了大家一丝凉意。
雨水与汗水混杂在脸上，沈玖抬手抹了一把，记挂着他的藿香正气水，在濛濛细雨间搜寻习青云的身影。
习青云总是把自己藏得很好，刻意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好在村里人跑得都快，沈玖站在田垄上看见不远处同样在静默着的人影，抬起脚向他靠近，布鞋黏上泥泞的泥土路，有些难走。刚动脚不远处的身影也朝这边靠拢，不一会儿，两人就面对面，声音隔着雨幕传来，有些模糊不清，“在找我？”
沈玖拉着他往外走，“废话，你走过来干嘛，白费力气。”
他们的家和马三沟大队是截然不同的方向，意外地顺路。
也许细雨给所有东西蒙上了一层白蒙蒙的雾，习青云不必担忧自己与沈玖接近被人发现，顺从地被人拉着往前走。
两人都淋了雨，可沈玖却比他更烫些，手腕逐渐和贴着的掌心一个温度，一路被牵着往前走。
沈玖时不时地回头，疑惑着今天怎么那么安静，开口道，“好多了没，怎么感觉你都不说话？”
没听见回话，牵着的手却开始动作，指节处被强势地嵌入，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一愣，疑惑地侧头看向十指相扣的双手。
沈玖在犹豫，犹豫要不要甩开，毕竟实在太怪异了，掌根的软肉被狠狠挤压，严丝合缝。
习青云看着紧紧相握的双手，风轻云淡地说，“没事，口比较干，怎么停下了？快走吧，待会雨下大了就不好回了。”
这种紧迫感再次让沈玖忘记刚刚的不适，拉着人趁着雨小赶紧回家。
先到了习青云的家，沈玖想撒手离开，习青云拉住了他，好言相劝，“在我家先吃个饭，等雨小点再回去。”
沈玖想了想挺好的，顺着他的力度回了习青云那。
陈芸在门口等着他们，视线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又移开了，招呼着，“来来来，先喝口就姜汁，驱驱寒。”
姜汁用碗盛着，特大一碗，热气腾腾的，沈玖捏着鼻子一口干了，一股热意顺着喉咙传到胃里，很是暖和。
陈芸催促着，“快去洗个热水澡，免得着凉了。”
沈玖抬手随意抓了抓头发，好似这才意识到汗衫湿淋淋地黏在他身上，难受得紧，烦得甩了甩头，像小狗一样，甩得到处都是，又抓了抓汗衫下摆，试图让汗衫不那么紧贴。
习青云掌心贴上他的后颈，刚被姜汁碗壁暖和的掌心此刻贴着湿漉漉的后颈，那里掺杂着雨水和汗水，往日的洁癖似乎已然消失，“不许乱甩头发。”
沈玖僵住了头，就像是被捏住要害的小狗，听到后抬头向陈芸告状，眼神满是幽怨，“知道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摸我这？”
陈芸别开了视线，表示爱莫能助，再次嘱咐热水在锅里后回了屋子。
习青云离开前捏了捏他的后颈，“哪有老是？先去洗澡，你先洗我先洗？”
沈玖又被带偏了，看了看两人同样糟糕的处境，“一起洗？”
外面下着雨，肯定不能在外边洗了，屋子奶奶没准会出来，只能去习青云房间里洗了。
习青云一愣，侧眼扫了他一眼，“行啊。”
因着两个人同时洗，沈玖和习青云提了一大桶水进屋子，水刚放下，屋门还没关呢，沈玖就急着脱去碍事的衣服和裤子。
习青云抬腿关了房门，“毛巾都还没拿，你那么快脱光干嘛？”
沈玖半蹲着捧了一把热水浇在脸上，“就在你床边，你拿一下不就行了，身上黏糊糊的，烦死了。”
屋子本就不大，还隔出了两间房，陈芸那间屋子更大一些，因为要特意隔一个洗澡的地方。
但习青云洗澡通常在外边院子洗就成，屋里不经常用，所以洗澡时泼出的水花都得控制一下。
下雨天色暗得快，习青云只看得见他大概的轮廓，敛下神色后把毛巾落在了水桶上，不一会就湿透了。
沈玖在这洗澡的次数不多，今天是第二次，不过一起洗倒是第一次。
毛巾是他自己用的，整日要拿出去洗干净晒了的。
洗澡不会很奢侈地一直泼在身上，而是简要地冲了一遍后，打湿毛巾搓干净全身。
沈玖捏着那块毛巾朝还站一边的习青云说，“快脱啊，待会水都凉了。”
说话间又给自己来了一下，热气腾腾的，舒服多了。
习青云这才动了起来，两人的泥鞋乱七八糟地停在了屋外，赤脚走了上去，大概的轮廓逐渐成了形。
沈玖比较了自己和习青云的身材，暗自得意，还是他更男人一些。
又奖励似得给自己来了一泼水。
习青云抢过那条毛巾，沈玖心虚地不敢说话，以为他发现自己偷偷用了好多水。
“先洗澡，待会我帮你洗头。”
沈玖想了想锅里剩下不多的水，摇摇头，“不了，待会我回去自己洗。”
况且他姐肯定不愿意他麻烦别人，知道了又要说他一顿。
“你的收音机今晚能修好，会比较晚，还回吗？”
斩钉截铁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不回了。”
……
沈玖穿着上次留在这的一身衣服，虽然是长袖，但早晚温差大，穿着睡觉刚刚好。
地上还是被溅湿了不少，吃完晚饭都还没干，两个人都坐在床上。
沈玖盯着习青云修理着他的收音机，看得眼睛都发酸了，打了个哈欠，“还没好吗？”
习青云看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你先睡，明天还得上工。”
沈玖把枕头垫在腿上，试图睁大眼睛，“不行，我要看到它完成。”
习青云放下手里的收音机，把唯一的枕头从他腿上拔了出来放在一边，“你先睡，快完成的时候我叫你起来。”
沈玖话都没回直接躺了，睡前嘟囔着，“一定要记着啊。”
雨势已经变小，逐渐停了，风一吹，还有点冷，习青云下床拿了件薄毯盖在沈玖身上。
在第n次沈玖的腿搭上他的手后，习青云终于快完工了。
推了推睡得乱七八糟的沈玖，没醒。
又低头恶作剧般地在他耳边说话，“你的收音机坏了。”
沈玖迷迷瞪瞪地坐起身来，“坏了你得赔我一个。”
习青云把收音机放他手上，躺下后占据了唯一的枕头，沈玖困得不行，摸了几下摸不出哪里坏了就又躺了回去，熟稔地蹭到习青云的脸旁边，“明天再看，记得赔我一个新的。”
习青云轻笑一声，侧头吹灭了蜡烛，没告诉他其实没坏。
他都快要睡着了，八爪鱼般的沈玖猛地起身，推搡着他，“要给我修个新的，听到没？”
习青云眼皮跳了跳，把人扯了下来，箍在身下，“没坏，骗你的行了吗，快睡觉。”
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习青云眼底乌青乌青的，沈玖早已起床摆弄着属于他的收音机，连只是滋滋声都让他欢喜。
“那么喜欢？”语气满是不爽。
喜欢到睡着了还能吓他一下。
“收音机谁不喜欢。”
声音里都是压制不住的高昂。
沈玖这才从收音机里抬起头，转过身去冲习青云笑。
习青云认栽，下了床，“起来吧，吃点东西。”
沈玖忙把收音机放床上，跟了上去，“先放你这，我的藿香正气水也放你这，你帮我收好，我以后要用的。”
习青云给他舀了一碗白粥，是陈芸提前起床煮好了的，“给谁用啊？”
给心上人陈青羽吗？
【不许说！这个不许说！】007猛地提声，任何关于任务都不许说。
沈玖支支吾吾半天，“就是给你们啊，不要问了。”
你们包括谁？
习青云是个聪明人，可是越聪明的人越会钻牛角尖。
习青云理所当然认为沈玖把陈青羽纳入考虑范围。
今天没有甜粥喝了。
沈玖砸砸嘴，心里暗骂自己太过分了些，怎么还嫌弃起白粥了。
屋外已经停了雨，放了大太阳，沈玖怕习青云追着问，催着他快点吃完。
习青云垂下眼帘，掩盖下眼里莫名的神色。
他倒要看看这些藿香正气水到底是要给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