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碰，扔掉！”周秩皱着眉，似乎对这莽撞的行为很不满，在这个世界任何生物都可能暗藏危险，像这个果子，谁知道会不会有毒。
“好，那我扔掉。”萧晟云把这东西扔到地上，这一路上他都是一个听话的队友，只有某些时候才会忍不住逗弄一下周院长。
这里太无聊了，对于一个热衷于社交的人来说，十天半个月不说话能将人闷死。
周秩读取了一些污染物的记忆，他们正沿着某个方向前进，越往前走，荒原逐渐减少，树木的数量也就越多。
这片土地上的生命力逐渐增加。
这对两个人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这说明他们的方向正确，也说明他们的敌人正在增加。
两人点燃了一堆篝火，枯枝绿叶是就地取材，火则是周秩手上的那没红色的源核产生的，那里面蕴含着大量的火系能量。
这次轮到萧晟云守夜。
他将一大片叶子扔进活力，看着它们被火舌吞噬，跳跃的火焰烘得全身暖洋洋的，他像是被蛊惑了，有一瞬间甚至想要扑过去。
那些荒原上的生物没有见过火光，在火焰升起的瞬间就纷纷逃窜。
“我曾经来过这里。”地上闭着眼睛的人突然出声。
萧晟云手抖了一下，措不及防被火焰舔舐，传来微微刺痛。
“你没睡着？”
“可能是睡多了，睡不着。”周秩睁开眼，头顶上没有明净的夜空和星星，只有一团灰色的混沌。
不信。萧晟云给了他一个怀疑的眼神。
这些天他们很少休息，两人分工，萧晟云杀污染物，周秩读取记忆，实在疲惫才会休息一段时间。
“我以前来过这里，”看着混沌的天空，周秩难得有了聊天的兴致，巨大的穹顶使他显得极为渺小，似乎只有与另一个人类说些什么才能找到一点真实感。
“怎么可能？”人类在这种环境下几乎不可能存活，更不要说完好无损地回去。
”那像是一场梦，我在这里走了很久，即使没有怪物，可能也会渴死或饿死，但我运气不错，来到这里没多久，就捡到了人类的防护服和营养液。”
“很难想象这里竟然有人类的足迹，但我没看到任何尸体，可能被怪物吞了。之后……”
周秩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有东西过来了。
那是一只蘑菇。
这小东西都这五彩的菌盖，应该是误入，它没攻击人类，而是像着那团火焰靠近。
这是一只被火吸引来的“飞蛾”。
萧晟云三两下将这个蘑菇处理掉，在吃掉的前一秒他犹豫了一下，是直接吃还是把这东西做成烧烤？
他吃完后追问：“然后呢？”
这个故事很吊人胃口。
人类的痕迹？他们的脚步已经延伸到这里了？
“然后就没了，后面的东西记不清了。”
萧晟云“……”
讲故事讲一半那不就是太监吗？
空气又安静了。
萧晟云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聊的，他这些年真“夹着尾巴做人”，小心谨慎，庸庸碌碌。
是讲当年用一篇名叫“我家的镜子突然会说话”的作文技惊四座，还是讲因为一口气吃了十笼包子把全小区的人引来围观？
周秩躺在离火焰不远的地方，他枕在交叉的双手上，看着混沌的天空。
他在想什么？
萧晟云有些好奇，一般情况下，他能理解人类的行为，包括他们的情感与选择，可是这个男人身上带着一丝谜团，只从微小之处露出一点真实的模样。
他想了一下哼唱起了一首歌，网上听来的一首烂俗情歌，旋律很轻柔悠长，他记不清歌词，只能哼出一点似是而非的曲调。
火焰跳起又下落，周秩听着这首歌，那颗飘荡的心似乎安静下来，他不惧怕死亡，但一个人类来到难以想象的世界，总是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人类需要一些具体的东西来对抗虚无，即使只是一首歌。
……
周秩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棕色的木质屋顶，或许因为太累，这一觉睡得很沉，等意识到这是在哪时他猛地起身。
屋顶？
他低头向下看，自己被柔软的枝条牢牢捆在树干上，这枝条极其富有韧性，像牛筋一样，勒得人动弹不得。
“醒了？我还以为你会睡到下午。”
旁边传来轻笑声，萧晟云也被以同样的方式捆着，但这人不但没有半分害怕，反而眼含笑意。
周秩有些恼怒，不是这人守夜吗，打不过为什么不叫他？
“这些是那颗树手底下的人，我们不用辛辛苦苦赶路了，好不容易才换到一枚车票。”
萧晟云示意他往外看。
周秩这才意识到他们是在一辆摇晃着的木头车里，车窗外，一群绿油油的菜担任着护卫，车底不是用着轮子，而是一团藤蔓在来回运动。
“是新的品种！”
“不知道好不好吃，好想偷偷啃一口。”
“这可是献给神的贡品。”
看来换了个地方，这棵树依然需要人不断祭祀，不过一堆蔬菜兴高采烈讨论问题的样子有些搞笑，他们似乎误入了一个奇奇怪的童话世界。
“你确定能打赢它，外面这些东西不是很强，但要是见了本体，我们想跑都跑不了。”
萧晟云觉得自己也是疯了，敢把身家性命押在另一个人身上。
要不是没有源核，他也不至于这么束手束脚。
“七成把握，但需要你配合。”
车停下来，一只很矮的蘑菇走进来“你们乖乖听话，成为祭品是你们的荣幸。”
说完，它转过身“你们进来，把祭品送到宴席上。”
进来的是也是两只蘑菇，它们把两人的绳子解开一部分，将人和身后的树分开，然后萧晟云的衣服脱干净。
食材不需要什么外包装。
“等等？”在蘑菇即将扒下它的内裤时，萧晟云终于忍不住阻止。
“你为什么只扒我的？”
他脱个精光，旁边这人还衣衫整齐。
“他没有外皮，可以直接吃。”蘑菇回道。
萧晟云：“……”
菌丝从蘑菇身体生长出来，一团团将两人围起，很快就形成了两个白色的茧。
这两只蘑菇将茧抬—
没抬起。
太重了，萧晟云只剩下两只眼睛，看着被压弯的菌杆，怀疑这东西的腰会被折断。
好惨，怎么污染界也有社畜。
“你其实也想吃掉我们吧，为什么还要献给那所谓的神明？”
这些蘑菇能力很强，但是傻乎乎的，萧晟云想试一下，看能不能先把蘑菇策反。
蘑菇那布满菌丝的大脑一下子烧了。
对呀，他们取了食物为什么不自己吃，而是要分出去？
它想了想：“因为神明大人会分给我们能量，要是没有神明大人的能量，我们就要饿肚子了。”
“可是这些能量来自于你们献上去的祭品，比方说你们今天献上去两个祭品，它给你们的能量可能还没有一个祭品多，剩下的不久全被它占有了吗。你们要是离开他，不久能独享这些祭品了吗？”
“好像也对”蘑菇傻傻点头。
“这样，你们把我们带到神明面前，我们可以帮忙除去它。”
萧晟云眯起眼，显得极其温柔，他没有说的是，这一大片生态区全是以母树为核心的，一旦除去，这里的环境会进一步恶化。
“可是……”
蘑菇们瞪大眼睛，似乎步入一个全新的领域，它们依靠母树生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被抬到了一大片湖泊中心，中间一颗参天大树屹立着，青翠欲滴的枝叶四处生长。
可在绿叶地下，累累尸骨堆成一个个小山丘。
“神明大人，祭品带来了。”
对于萧晟云那番话，蘑菇们也不知应不应该同意，但对方如果能除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只茧被放在湖心中央。
透过菌丝的缝隙，他们可以看到湖中心的庞然大物的全貌。
这颗树的样子远没有在外界的那颗可怖，萧晟云屏住呼吸，看到这东西的第一眼，他就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就像蚂蚁看到人类,就像人类面对宇宙，由于自身的弱小甚至生不出一点反抗之心。
这种本能刻在基因里，羚羊不会与猎豹对峙，面对食物链的上一级，只能垂死挣扎。
树缓缓摇动着枝叶，一粒种子落下，化为一个个人形。
没有五官，脸上是一团绿色。
它们解开两个茧，像削去食物的外皮，下一步估计就要煎炒烹炸了。
“你在等什么？”萧晟云递过去一个眼神。
等上菜？再等下去他们就变成菜了！
在菌丝拨开的瞬间，周秩将一个东西从口袋中拿出，直接扔向母树的方向。
八面骰子，这是从一个a级污染物身上弄到的，经过进一步改良加工形成的源武器。
就像远古人类杀死猛兽后将他们的牙齿做刀刃，污染物身上有不少有用的零件，可以研制出具有特殊能力的武器。但比起生命领域的研究，武器研究院的理论成果和应用成果都不算多。
这骰子算是最强大的武器之一了。
只见骰子的八个面分开，成倍扩大，最终形成八个面的牢笼，将母树困在其中。
这个笼子合并的那一瞬间，熟悉的空间波动传来。
“这什么东西？”萧晟云有些诧异，科技已经这么发达了？
“你还记得我说过，为什么碎片比本体弱小很多？”
“因为空间维度不一样。”萧晟云下意识回答。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降低维度就能弱化污染物，那么为什么不能在本体上故技重施。
母树的根系在笼子中疯狂挣扎蠕动着，萧晟云将源质凝聚成刀，用力刺向母树，绿色的汁液如同人的血液流出，他抓住机会，尽可能将它的根系斩断。
牢笼出现一条缝隙。
原料是a级污染物制成的源武器，能撑十几秒已经可以了。
母树破笼而出，祂似乎意识到了眼前生物这个不能硬碰硬，几十条藤蔓向着萧晟云身后扑去，后者迅速将刀变成子弹，可是打到藤蔓上不疼不痒。
或许是被虫子们的反击惹怒，地面迅速摇动，大大小小的沟壑出现在土地上。
伴随着大地裂开的巨大轰响，一只巨兽从泥土中显露出来，它有巨大的脊背，母树的根系深深扎在巨兽褐色的壳上。
树下还有活物？
萧晟云躲开一轮攻击，看着驮着大树的巨兽从土中显露，祂瞪大眼睛，似乎刚被从美梦中吵醒。
当这个巨兽张开张开嘴时，他看到了源核，在口腔最深处。
巨兽长着巨大的壳和黑色的凹凸不平的皮肤，在壳下的裙边部位，一条条细小的触手伸出，它们活泼地舞动着，像是打招呼。
“源核在祂的嘴里，我可以拿到。”萧晟云跑到周秩的身边。
不好拿，因为藤蔓形成的围墙将母树和巨兽围在正中央，他们必须穿过围墙，才能到达核心区域。
“我来烧掉藤蔓。”
“为什么往中心去，去湖边！”萧晟云操纵丝线远程将那些藤蔓斩落，护送着周秩往前，很快发现方向不对。
然后他看见了一点火光。
微弱的火焰迅速在最中心的位置燃起，母树没反应过来，火焰就迅速沿着藤蔓烧到了树干上。
噼里啪啦的响声传来，那是藤蔓被烤焦变脆后破碎的声音，萧晟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周秩不是在湖边点燃而是在最中心的位置，他不确定点燃的藤蔓能否将火焰传递到树干上，中心才是成功率最高的地方。
这家伙不要命了吗？
他很想冲进火焰把人带出来，但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当防护墙消失，巨兽的头颅尽在咫尺，脊背上传来的灼痛使祂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在巨兽张大嘴巴的间隙，黑色的触手迅速进入，缠到那枚源核上。
怪物闭上了嘴巴，一截触手留在了口腔里。
一阵疼痛顺着神经传来，如果污染物有神经的话，萧晟云躲过怪物的牙齿，纵身一跃跳到了巨兽的脊背上。
他可能比人类皮糙肉厚点，断了根触手也没什么大碍，除了有些痛。
他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可以喘口气。
脊背上四处散落着焦黑的枯枝，被火焰加热过的空气扑面而来，脊背像是个小型岛屿，萧晟云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向远方地一片狼籍。
周秩死了吗？
他不确定，对方死在这种地方显得有点讽刺，又很合理。
萧晟云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周院长真的是个能“舍己为人”的傻瓜，他似乎一直有着某种自我牺牲的精神，甚至肩负起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无论是为了研究导致自身污染也好，三番四次救人也罢，这人看起来冷静，抱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样子，可莫名能察觉出那颗滚烫的心脏。
萧晟云甚至希望他能自私一点。
远处的母树还在颤动，大火焚烧了祂的树干，祂将根扎得更深一些，从巨兽身上汲取养分。
萧晟云翻身而下，他的时间不多，在巨兽张嘴的一刹那，他直接跃入巨兽口中。
很莽撞，很危险，很不符合他贪生怕死的行事原则。
大概是被某个人传染了。
怪物的口腔漆黑一片，有大量液体涌上来，学术点大概是唾液，不学术这东西叫口水。
这种液体有强烈的腐蚀性，萧晟云没管这些东西，一把抓住源核，然后用力往下摘。
口腔是巨兽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当源核被摘的一瞬间，祂剧烈挣扎起来，一大股气从下面涌起，直接将萧晟云吹了出去。
连同他手上的源核。
萧晟云的身体迅速伸出一条条黑色丝线，借力落下。
在母树的最高处，层层绿荫之下，周秩扯了一下缠在身上藤蔓，扯不动。
“还活着？”一道声音从头顶响起。
萧晟云正坐在上空，眼中带着怒意，现在两人身上都破破烂烂，狼狈地在污染物上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