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宣姒,要和你萧烆和离!”
我喊出这句话,萧烆还在抓着我的肩膀,争论我不应该明知道崔羡对我心怀不轨,但还是私下与崔羡见面,当他听到我歇斯底里地喊出来和离时,他愣住了,嘴里的话卡到一半也不说了。
萧烆还以为自己耳朵有毛病,问我:“你说什么?”
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把他的手撇开,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和离,我要和离,我要和你和离!听清楚了吗,我要和你和离。”
足足四遍。
萧烆听得脸都绿了。
黑了又绿,绿了又黑,集愤怒、委屈、伤心于大成,比蜀中传过来的变脸戏法还要精彩百倍。夫妻生活七年,哪次吵架他落了下风,竟然有一天我能看到这位尊贵的太子爷吃瘪,真是爽翻了天。
大约他觉得自己脑袋上可能也绿绿的,也不问我为什么要和离,却又揪着崔羡不放,他质问我:“为了区区一个崔羡,你要和我和离?”
我摇摇头,这人真是没救了。
脑子大约是石头长的,居然以为我是为了外面的男人才下定了决心,我们的婚姻都摇摇欲坠了,萧烆还是没有反思过自己。
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才答应了赐婚。
萧烆一出生就成了东宫太子,从小锦衣玉食,千娇百宠,反观我呢,身份就有些尴尬。
按理来说,我的老祖宗是百十来年前还存在的南国,被大梁太祖打下来后,南朝王室正统后裔就剩下个还在襁褓里的女娃,干脆就抱回来封了个有名无实的公主,省的旁支打着南朝旗号琢磨造反。
一代传一代,到我已经是第八代了。
母亲走得早,我从小在皇宫里被陛下抚养长大,她只有两个儿子,小儿子还早夭,故而对我视若己出,赐我了和帝子规格相当的封地和宅邸。
我和萧烆自幼相识,他比我大三岁,我们除了吵嘴打架,从没有相亲相爱的时候。
我嫌他眼睛长在头顶,看谁都用鼻孔,自以为是,卖弄风骚,是大梁脾气最差的男子,他厌我除了长得好便再无优点,脾气火爆,娇气爱哭,是大梁最难伺候的女子。
终于是相看两厌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我十三,他十六,我还好奇萧烆能娶回东宫一个什么样的太子妃,却不想这事居然砸到了我头上。
数来数去,就我指着萧烆的鼻子骂过,若是我去了东宫,萧烆一定会把我折磨死的,我当然害怕了,就去太极殿大哭,可是陛下她却说我是最合适的人。
七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陛下她用温暖的手抚摸我的额头,说:“我的阿姒嫁给太子以后就可以一辈子在长安了,未来国母的位子只有你坐,我才最安心,若是以后他待你不好,阿姒也可以找我,我允你和离。”
陛下与我而言比亲生母亲还要亲,那时候我打定了主意,要将太子妃这个位子坐的像是宫中女官一般,兢兢业业,克己复礼。
东宫的事我打点好,和萧烆这个丈夫相敬如宾,克制着自己不再和他吵闹,他的同好幕僚们送来姬妾我也笑纳。
却不知道哪里碍了这位太子爷的眼,说我管得多,还每次都要和他冷着脸,在他嘴里,我就是个冷脸管家婆,第二天我就撒手不管,乐得清闲,专门摆出一副客气的笑脸给他,可他又不高兴了,自己跑去书房睡。
萧烆可真是太难伺候了。
让这份差事见鬼去吧,这太子妃谁爱当谁当,我还去做我的长乐公主,跑到封地花天酒地,也好过受他萧烆的窝囊气。
萧烆双手从我肩膀上滑落,长眉拧在一处,化不开的忧愁。从前吵架了,只要他开始这样示弱装可怜,我便会心软主动示弱,但是我现在也不愿意退让,也懒得把自己的委屈解释出来。
“从未有过太子和太子妃和离的先例,陛下不会答应的。”
萧烆强硬地否定了我,把袖子一甩去书房看奏折。愿意做个甩手掌柜,真是想得美,反正都要和离了,我才不管什么礼仪姿态,抓起裙摆就追着他去书房。
本来等在书房里的两个幕僚看到我气冲冲的模样,胡乱找了个借口就跑了。萧烆假模假样地提起笔在奏折上勾画,我把他的笔抽走扔到一旁,他便换一支,我将奏章拿走,他就翻起书。
我听见自己牙齿咬的嘎吱嘎吱响的声音,装作看不到是吧,我抱起来花瓶,作势要摔下去,萧烆这才看我,我挑眉,举高手臂,他说:“这是陛下赐的。”
我沉默片刻,把花瓶摆回原位,擦了擦不存在的灰尘。
一旁的青玉莲花烛台也十分名贵,我抓起烛台的柄,就要冲萧烆砸过去,他握着笔端指了指这烛台,道:“这是你的好姐妹上官珞送的,那把玉如意是裘琅樱送的,还有……”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我不砸就是了,不就是和离吗,去陛下那一拍两散得了呗,你还是不是男人,怎么这么墨迹。”
从前没来东宫的时候,我气性恨大,和萧烆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肯让步,嚷着嚷着抓住对方的头发不松手,他把我的脑袋揪秃了一块,我看到他手里的长发,也不争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就是我们。
像两个火炮,一点就着,炸得噼里啪啦地像。
我还以为萧烆又要和我吵翻天,可是他没有,只是静静地坐在那。
他望着我,问:“是不是从始至终,你只是因为陛下才答应嫁给我的。”
我正矫揉造作地抚摸着从发簪垂下的流苏,萧烆这样质问我,我该做的只有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地承认下来,可是我却在心里捕捉到一点点刺痛,约莫是被戳破的心虚和恼羞。
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希望妻子爱慕自己,更何况是萧烆,大梁的储君,未来的陛下,但偏偏我就是不像其他女人那样对他痴心一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笑了笑,说:“确实。”
如果他不是太子,是陛下的孩子,就算是他日后登基,我也不稀罕做个皇后。
萧烆垂下眼睫,笑得十分苦涩,我用指甲掐了掐手心的肉,男人装可怜最容易了,如果就这么心软,还谈什么和离。
他猛地站起来,拉着我的手就往东宫外走,一路上看也不看我一眼,语气十分生硬:“你要走,我成全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