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颓倦

    最可怕的不是自我放弃,而是铺天盖地的舆论和尖酸刻薄的冷言冷语。

    无数网友将矛头指向失常的谢君欢,并扬言要在电竞圈内封杀她,故意发挥不好。

    恶意随时在改击她,让她被虐得体无完肤,无所遁形。

    那是她一生最难熬的一段低谷时期。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很少再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善意,

    深陷在网络暴力的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她浸在痛苦、不甘与愤懑的世界中。

    江遥也不再是能救赎她的光了。

    那些年网络越发普及,但网络立法没有严惩不贷,网络竟真的成了法外之地。

    网络是把双刃剑,网安有待提升。

    习城正赶上了十几天的梅雨季。

    那些天天气总是很闷热,潮湿又恶心。

    江遥疼在心里,看在眼里。

    她想为她挽回点儿什么。

    终于,她忐忑不安地敲开了谢君欢家的门。

    见到她的那一刻,她眉头紧皱起来。

    谢君欢也不再是她。

    她的神色冷淡而麻木,面无表情。

    谢君欢有气无力地道:“进来吧。”

    厨房落了一层灰,那里,她们常在那里打闹。

    入门的玄关处的毯子像蒙了灰,客厅茶几上堆了几瓶酒,还有一瓶喝了一半。

    江遥心痛到沉默。

    她几乎感到室息的压抑感。

    谢君欢黑眼圈深重,双眼无神而涣散,脸色苍白。

    网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谢君欢如同行尸走肉,与之前判若两人。

    她别过头,背对着江遥,沉默异常。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

    哪怕是江遥,也不行。

    往日最钟爱的吉他被扔在阳台,孤零零的。

    琴弦甚至已经生锈,闪烁着古铜色的光。

    江遥突然就后悔了。

    当年她鼓励她勇敢地去追自己的梦。

    她说等她高考完她就去。

    然后她真的去了。

    结果局面就成了今天这样。

    她有不安与自责。

    是不是如果她不说,她就不会这样?

    她很轻地叹了一声,准备将桌面收拾一下。

    刚开始,就见了一堆烟盒和一个烟灰缸。

    烟灰缸上堆着许多支烟头,还有一支刚被点燃的烟闪着火光,不停地热灼,散发着难闻的烟草味。

    而它的旁边,是被丢在一边的戒指。

    一模一样的戒指,她想。

    但她只是笑得苦涩,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谢君欢学会抽烟了。

    她抽得厉害,一支接一支。

    她闭了闭眼,看着荒芜的地板,深吸一口气,继续弯腰收拾。

    谢君欢终于听见声响了。

    她转身,将那支快要燃尽的香烟的烟灰掸了掸,掐灭在烟灰缸里。

    她俯身时,江遥闻到的再也不是檀香和薄荷的味道,而是浓烈炝人的烟味。

    “哐——”的一声,烟灰缸被不留神间碰得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江遥不由得下意识叫了一声。

    她手被划破了,血在不停地渗出。

    她幻想着,谢君欢会像以前那样冲过来,帮她止血,边贴创可贴边训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

    但她没有,她只是淡淡地用余光扫视了一眼。

    用极轻的,用近嘶哑的声音对她说:“别动了。”

    以前她的每一寸温柔都被侵蚀得荡然无存,让人陌生。

    她再也不是她了。

    江遥喉间又堵,眼睛酸涩。

    她想张口说些什么,但最终她纠结了许久,低声细语地劝告:“别抽太多,伤肺。”

    谢君欢轻轻一嗤笑,语气冰冷发颤:“我让你失望了,对吗?”

    江遥脸色一沉,“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她冷冷地打断她,干巴巴地往下说:“我太废物了,不是吗?我连……”

    “那不是你的错,我相信你……”

    江遥急忙说道,她不自觉地往前了一步,语气有些激动。

    “你相信?你相信又有什么用?”

    “恶意太多了,我摆脱不了。”

    谢君欢一连串地说完,语气起伏不平。

    她红了眼,试回挽回:“我和你一起面对,不好吗?”

    她声线颤抖,几乎声嘶力竭。

    谢君欢拔高了音量,算是低吼出来:“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无能,嗯?”

    她在质问她。

    江遥从没见过谢君欢冲她发火。

    她眸中隐晦,全身怨气可怕得吓人。

    江遥不再说话了。

    她低头看着渗出来的血,默不作声。

    屋子里沉默了许久。

    半天,江遥没缓过来冲劲。

    大概是仅存的一丝情感唤醒了她。

    谢君欢机械地冷冰冰地说:“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待一段时间。”

    江遥几乎挪不动步,她手疼心更疼。

    谢君欢没有更多的耐心,她有些烦燥,“我让你走,听懂了吗?我不需要你体谅。”

    江遥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个眼神,十分悲凉。

    是被爱人伤害的难以置信和无能为力。

    谢君欢想开口再多说几句。

    可门关上了。

    她的一切都让她陌生和不安。

    一夜之间,突然态度转变。

    真真正正的让江遥心寒。

    那天,江遥被赶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

    怎样在雨天,

    怎样一个人徘徊在路上,

    怎样狼狈地回到宿舍,

    怎样无助地深夜发烧,

    怎样无力地一个人心从热变冷。

    一切无所谓了,她想。

    她痛,她更痛。

    她也明白她的痛苦。

    可却只能眼睁睁看她陷落,看着她愈发憔悴,却束手无策。

    江遥的心情在那一段时间内也变得波动起伏,她烦燥却不知道在烦燥些什么。

    很久很久,对话框里的文字只停留在一个月前的“晚安”上。

    谢君欢从此一蹶不振。

    梅雨天阴潮,江遥本来就体质不好,再加上那天淋了雨,感冒居然断断续续了近半个月。

    也许,她在她的心里,还没有一道伤口深。

    此生的寂静与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