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本是流窜在缺牙山那一带的山匪,此人出身于在当年也算小有名气的一个江湖世家,被仇家寻仇之后活下来的人就四散天涯了。
他自小争勇斗狠,很是会些拳脚,又有些小聪明,很快就在那帮子亡命之徒中脱颖而出被山主注意到了,慢慢就混到了二当家这个位置。
那天他带着几个弟兄在红花楼喝花酒找乐子,有一道上的兄弟喝多了给他透了个无比诱人的消息。
李三与他说,汴州城内有一盐商的夫人与那管家有私情,被当家的撞破私情之时,那奸夫给了他一刀,连夜卷了府中大半金银细软跑了,据说光那银票就少了腰高那么多!那当家的命大捡回一条命,现在正和道上的人谈抓人回来的报酬呢。
那人呲起一口黄牙眯起眼睛色迷迷地说:“那夫人一扎细腰可真真是夺命的弯刀......”
纪景佳听得心中直犯恶心,忍不住过去抬手抽了他几耳光,巴掌从那人的脸上穿了过去,毫不影响他继续挤眉弄眼地向赵成说:“那当家的只是抓两个人罢了,竟然能开出千两黄金,听闻她们往你们缺牙山那边方向逃了,赵老哥?”
纪景佳听明白了这恶臭之人的意思,他想图谋那千两黄金的赏金,但又人生地不熟,带着消息来找了地头蛇赵成来合作。
而赵成早在听了个开头的时候就把已经主意打在了那夫人卷走的那些财宝上了。
千两黄金,呵!
这盐商在战乱之前一直都是皇商,自秦不疑带头起兵之后,各路商贾纷纷携家财相助,自他登天后论功行赏,贡献最大的几位皆在这盐路上分了一杯羹。
这天下的银钱若是分十分,只盐商手中就握了三分,富得流油。
只是抓两个奸夫□□罢了还特意要留活口,不就是为了找回被他们卷走的财物吗?既能开出千两黄金的天价,想必这两人是搜刮走了远胜于千两黄金的金银财宝......
赵成眼底逐渐燃起贪婪的火光,这一票若是干成了,这天下何处不任他逍遥,就算是想当官都能立马捐出个县太爷当当,他心中越想便愈发激荡,眯起了眼睛轻蔑地看向了李三。
这李三怪不得混了这么多年现在连花酒都快喝不起了,干他们这一行,哪个不是脑袋天天别在裤腰上,一个趔趄,脑袋就不知道丢哪去了,这人贪财好色却胆子小又脑袋不灵光,也就只能看见那一点吊在嘴边的肥肉。
赵成虽打心眼里就瞧不上他,但想要事成还须得他知道的消息,面上装出一副被千两黄金勾出的兴奋劲儿,先是恭维的话左一句右一句哄得李三飘飘然,后又手上一杯接一杯地给他倒酒,待榨干了他所知的消息,夜里就着人将那李三灭了口。
纪景佳一句不漏的听了个完全,这其中真的是有很大的漏洞,这番话到底能骗过谁啊?
连她一直在山中都知晓这世道艰难,流匪四起,有些能耐的草寇早都自立山头且规模不小,怎么轮也轮不到这么一个酒囊饭袋的草包来赚这千两黄金。
自古以来,钱权之间向来没有分过家,那盐商又得了秦不疑的封赏,不可能毫无手段,若他真是庸才,怎能在战乱之时既有胆识又有眼光去投靠一个土匪头子。
但那赵成完全被即将到手的财富蒙蔽了双眼,连夜就打发了兄弟沿着他们的寨子散向了四面八方,终于探得有用的消息。
消息上说发现了有一车队很是可疑,赵成亲自带人暗中尾随了两日,那妇人确实如李三所言那般生得花容月貌,身边也有一小白脸贴身相随处处照应,瞧着举止之间亲密无间。
那妇人行动笨拙已是临盆之态,赵成心中暗嗤了一声,怪不得这对鸳鸯破釜沉舟搏上一搏,豁出性命来也想要远走高飞,那当家的帽子戴得也是有够绿的。
截了这么多年道,世面也算见了不少,赵成自然磨练出了不少眼力,这两辆马车都是由得那檀木所造,坊间一截木头都能倒卖不少银钱,眼下各处详情也都对得上,待他认定这二人之后当即决定到了骆围坡就动手。
车队中的人都不堪一击,正要得手之时,突然从高处跃出来一个执剑的蒙面男子,赵成以为是来截胡的同行,一声令下调转枪头先对付此人。
这人不好对付,一手剑花开在哪,哪就开始死人,赵成有些怕了,财宝虽重要,那也得有命才能花,转瞬之间,老大已经被那人一剑抹了脖子,一线寒芒即将到他眼前之时,那妇人一声惨叫把蒙面男子勾了过去。
也对,那妇人死了这钱谁也拿不到,赵成趁他调头去看那妇人之时想要逃走,一转眼看见了缩在车底瑟瑟发抖的奸夫,眼珠一转,这男子定也知晓财宝藏在了何处,抓了他也是一样。
一把从车底把那人拽了出来拎在手中,打了个哨子招呼兄弟撤退。
结果白忙活一场,抓了那男的也是没一点用,那男人压根就是个没根的,根本就不是奸夫,他什么都不知道!
赵成差点咬碎了一口牙,损失了这么多兄弟连根毛都没得到,气得脑袋发懵一刀砍了那弱鸡,连夜带人又折返了回去,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蛛丝马迹。
一番搜罗之下,倒是也捡了些便宜,赵成有些不甘心,还想找找什么线索摸摸那黑衣人的底,这个亏绝对不能白吃!
结果线索没找到,找到了那妇人高高挂起的尸体,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孩。
赵成本想把这孩子交给盐商泄愤,看能不能换些钱来,就带了回去。
兄弟死了大半,都是喝过酒拜过天的把子,光埋就埋了两天。
第三日要抱着孩子下山时才发现缺牙山四周已被人暗中围了起来。
那带头的三人着黑金圆领长袍,定睛一看,被惊出一身冷汗,这天下能着黑金飞鱼服的还能有谁!
赵成被金银裹缠住的脑子此时才清醒了过来,想起拎着那男人回来的时候,他说他怕得肚子疼要上茅厕,他还大声笑他软蛋。
可不就是软蛋吗?宫里没根的东西能硬到哪去,这消息想必就是那会递出去的。
不然他们不可能来得这样快!这妇人究竟是何身份,赵成把要掐死孩子的手收了回来,若是他逃不掉这孩子可是个护身符,反正所有人都要死光,要说什么话还不是由得他编。
想明白了之后,赵成再也顾不得什么兄弟情谊,循着小道回了密库带了些金银细软从后山的密道中偷偷溜走了。
一直隐姓埋名到第二年,才从一个说书人那听来了贞宜皇贵妃的事迹,左右一合计,那妇人应该就是那什么劳什子皇贵妃了。
他恨那黑衣人,若不是他出来搅局,就算阴差阳错截了那皇贵妃又如何,两三天之后他早就没入茫茫人海了。
但他更恨那李三欺骗与他,可李三早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心中再恼也没有办法。
自己手上这个正咿呀学语的孩子哪是什么护身符,明明是个催命的,就转手把他卖给了人伢子。
纪景佳随着他的话语来回飘,场面变换得太快,差点吐出来。
那就是明夷的母亲吗?明夷可真是像她,所相像的不只是长相......
这么一番话编出来,漏洞多得简直没耳朵听,偏得那县太爷听了进去。
赵成向县太爷编了这套故事,描述得绘声绘色,还着意往那黑衣人身上泼了不少脏水,想来他是真的很恨父亲了。
这赵成不是头一回犯事了理应是有案记录在册的,县太爷连夜动身去了缺牙山所在的郡,确定了他的身份后才决定上报。
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杨云起闻讯而来,倾全力在一夜之间找到了当年的那个人伢子,在一处学堂里找到了正在院中扫地的明夷。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皇城,秦不疑在看到明夷的时候,落下了两滴不知真假的眼泪,叹道:“你可真像你的母妃。”
流落在外的皇子一朝寻回,在望都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朝中有一半的人持皇家血脉怎可流落在外,应尽快择一良日让他上玉牒。
另一半的人则持他的血脉存疑。
两相争执不下,秦不疑高坐龙椅,不露声色地听着他们吵来吵去,最后指了持疑一派的秦相,让他安排验明正身的一切事宜。
杨云起知晓秦修远找的是谁,是太医院中最难啃的那块骨头,既然难啃那就换一块骨头来啃,杨家的死士趁夜潜入了刘府,刚摸进内院,就发现那刘宏的小妾拿着把染血的匕首瘫坐在门口又哭又笑。
那刘太医是个高寿之人,已经到了古稀之年还贪恋年轻鲜活的身体,能得此下场也并不令人意外,杨云起觉得老天都在帮他们,此事可成。
成了。
明夷摇身一变成了西秦的二皇子,赐居西三所。
纪景佳有些累,任明夷走远了也迈不动步子继续跟了,闭上了眼睛缓缓放松了身体倚靠在了宫墙上。
“月儿。”
纪景佳眉心一跳,闻声睁开了眼睛,早已转过街角的明夷正站在拐角处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叫她:“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