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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典之前的时间,早已背完写完祝祷词的我带着江如在活动现场围观帮忙。

    城郊有一处很大的空地,是我们用来举行祭典的地方。

    之前和维吉斯出城带回了好些干净的树枝,也不知道维吉斯怎么做到的,带回来一大堆可使用的柴火。

    据枝钦说,之前每年祭典所用篝火的木柴都是维吉斯带回来的。

    城郊空地有一处用水泥和石块堆砌而成的高台,祝祷者便站在这上方祈祷。

    与初代大陆不同的是,人们不用八方而立,在高台下方站立即可,因着条件有限,原本奢华大气的祭品被裹腹用的吃食取代,这是末世百姓所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

    祝祷者在台上祈祷,人们垂首聆听,待祝词说尽,便是篝火大会。

    最后,再议互相祝福的方式结束祭典。

    江如边看边听我介绍着,她说这很特别,与她那时候的祭典方式大有不同。

    枝钦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支棱着耳朵,眼巴巴地看着我。

    好的,我懂了,我可以是传声筒的。

    江如说鼎盛时代的住所环境不像现在这样,脚踏大地,抬头可见苍穹。

    鼎盛时代的世界气温达至圣西亚大陆最高,但又最为冰冷。因为前人过于激进,圣西亚大陆资源耗费过量,无法维持应有的平衡,在星纪1558年,大陆早有失衡现象。骤减的生灵,水患干旱频频出现,加之大量莫名浮在海面的死物,人们才意识到,圣西亚出事了。各国首领聚集一堂,派遣精英进行调查发现源头来自鹿遗海。这片琉璃被脏污侵蚀进内核,已是一块死物。再细细往下一查,谁都明白,但无人点破。可是,若不做出改变,圣西亚早有一日会不适合生存。

    如何生存,这成为了一大难题。

    有人突发奇想,地上不适合生存,那不如就在半空,以钢筋覆盖,可挡风遮雨,可抵洪荒之灾。就算有污染,人们位于半空,四面铸有铜墙铁壁,接触不到外界空气,灾害也临不到头上。现如今技术成熟,是时候拿出来用用了。灾害侵袭,人心惶惶,这可成为一剂安定人心的药剂 。

    那谁替人们挡灾呢?

    自然是地上存活的生灵。

    是的,它们会死。

    但那又如何。

    就在星纪1660年,圣西亚大陆出现了巨大的荆棘丛林,蜿蜒耸立半空。人们称其为“地表之躯”。

    鹿遗海完全腐烂,压在荆棘之下,发出的嘶吼再无人听见。灾难肆虐,热气蒸腾,生灵涂炭,一切化为乌有。这是圣西亚大陆日光最强的数百年。

    这时大陆的子民呢。

    他们在染血的荆棘丛里欢庆胜利。

    他们得救了。

    时间来到鼎盛时代,圣西亚大陆最强盛的时代。

    经过两百多年的沉淀,约莫在1900年,“地表之躯”已然达到最为完美的状态,一切活动皆在室内举行。包括祭典。

    祭典时,祭坛最高处,放置着只剩下上半身的那尊流传至今的白玉多林像,雕像下方围着一圈圣火。经过两千年的洗礼,与初代大陆不同的是,人们无需位列八方,而是按着阶层地位由内而外环绕神像。祝祷词也变了一变。各国首领站在圣火台下方,以圣西亚王朝为主导,依次传递助燃剂点燃圣火,圣火燃起,盛典开始。

    全场肃静,听各国首领念祝祷词,内容大抵包括讲述他们的丰功伟绩,讲述多年的成就,讲述他们的无尚荣光,最后再是希望多林的永世护佑。祝祷词结束后,各国列队游行展示各自强劲的国力,以此来稳定人心。游行结束后,圣火坛缓缓升起,直至多林像上方,而后随着一声巨响,圣火化为流星,绕着神像转了转,再向四周散开。

    这便是鼎盛时代的祭典仪式了。

    “我其实很好奇,千百年前的黎首是怎么愿意信多林的,多林到底为什么出现了?”江如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不可能单单只是为了造这个世界吧?”我也有些想不明白。

    “也说不准,可能牠无聊,也可能别有用心。不过,做一件事不一定要有一个目的。有目的很好,没有目的也很好。”江如笑了一下,又说,“这位天神的心思可真难猜。”

    我看了眼在一旁听了许久却未开口的枝钦,蹦哒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皮下挥了挥,笑道:“枝钦枝钦,快来说说你的感言。”

    枝钦抬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嘘,别吵,我在思考。”

    没过两秒,他说:“江如,你见过画本里写的那什么日光吗?”

    “日光?你是说红日吗?见过一次。”

    “那你能和我说说是什么样的吗?。”枝钦颇为欣喜地朝我身旁看去。

    “对呀对呀,江如和我们说说嘛!”没见过红日的我同样眼巴巴的问江如。

    “你们不觉得‘日光’这个词听着就很舒服吗?我也想体会一下日光照在身上的感觉。”枝钦陶醉地闭着眼描述着。

    “被红日照着可不舒服,恰恰相反,对我们而言,红日是灾祸,一切曝光在红日之下的活物都无法存活,裸露的肌肤只需稍一接触那日光就会冒起青烟,紧接着全身起火,暴毙而亡。”江如娓娓道来,“但它真的很漂亮。烈日垂挂云端,散发着耀眼的金光,就像,你的眼睛一样。”江如说到最后,目光径直撞进我的眼底,赞叹一声。

    我微微一愣,呆了片刻,挠头笑得腼腆:“嘿嘿,嘿嘿。”

    “希望以后有机会我也能亲眼瞧一瞧,一眼就好。”枝钦仰头美滋滋地念叨着。

    我看着枝钦,他好像比前段时间瘦了一点,轻声开口:“会有的,会有那一天的。枝钦,你能等到的。”

    “不说这些了。”枝钦摆了摆手,头朝我身旁探去,兴冲冲地开口:“江如,你再和我们多讲些鼎盛时代的事吧,我可太好奇了!”

    我在一旁也是重重点头。

    “刚醒来看到这种场面,很割裂,对我来说只是短短一瞬,却早已过了好几百年。我们那个时候,没有这么冷,也没有圣书上说的‘山脊摇叶影,清风抚花开’,我们见到的几乎是冷漠的机械设备,甚至很多都不需要人了。鼎盛时代盛的不是人口,而是科技。鼎盛时代之所以叫做鼎盛时代是因为,一件事。”

    “提问!”我举手示意,“一件事是什么事?”

    江如默了片刻,说:“太久远了,我记不太,记不太清了。”

    “提问!”这次轮到枝钦,“你们吃啥穿啥?”

    “我们那时候用不着吃东西了,必要时喝些营养剂,或是打营养针就行。我还蛮喜欢现在这种烟火气。你们也知道,鼎盛时代是圣西亚最热的时候,有人员检测过室外的气温,是任何一种活物能蒸成干的程度。我们一直在室内生存,室内温度终日保持在舒适的阶段,所以我们衣服并不像你们一般厚实,而是较为轻薄。再加上当时出行工具是飞行器,衣料更为贴身,方便操控。”

    “那你们天天生活在室内不会闷吗?”枝钦疑惑。

    “不会,虽说当时生活在室内,它内部空间极大,能罩着当时整个圣西亚半空的建筑,承载数国百姓,那肯定是十分庞大的。我们有自己的娱乐方式的。比如数百家大型室内游乐园、各种极限运动什么的,怎么刺激怎么来。”

    “啊对了,在圣西亚王朝皇城中心,存在过一条人造银河,在当时可受欢迎了。这是真的吗?”我有些迫不及待问道。

    “是存在的。它并非人造,是纯天然的。”江如点点头,复又摇头。

    “天方夜谭,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枝钦听着下巴听掉了,啧啧称奇,“我这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唉,做人本来就够不幸的,做个生来遭罪的活人,那简直是不幸中的不幸。”

    “那条银河能摸吗?”我弱弱提问。

    “这河怪得很,碰不得摸不得,深渊巨口,什么碰到它它就吃什么,来者不拒。但,总有例外。”江如笑着解释。

    “枝钦,我非常认同你前面说的话。”我伸手,对着空气就是一拳,“致这个操蛋的世界。”

    “话说,常年不见光的话是不是人就会很白啊?”枝钦再次提问。

    “是的,鼎盛时代一眼望去全是白皮。这并不是说白皮就是好事,相反,有很多人是因白皮而死的。”

    我看了看自己蜡黄长茧的双手,叹了口气。

    “怎么了,小精灵?”江如问道。

    “不好看。呐,你看。”我双手举到江如眼前,可怜兮兮地说。

    “小精灵哪哪都好看。”江如抬手轻轻抚过我的手心,语气里带着认真。

    好奇怪,明明碰不到,可我却觉得手心热热的。经江如这么一说,我缩回手,再次打量起那宛若蛇皮状冒着道道口子糙的不能再糙的手,好像也不是很难看的诶。

    枝钦在旁边笑得奇奇怪怪的。

    不懂。

    大半年的时间里,我除了写记祝词外,和江如枝钦二人翻变了两本书,致力于寻找多林的秘密。

    遗憾的是,什么都没发现。

    “维吉斯,我要像其他祝祷者写差不多的祝祷词吗?能自由发挥吗?”某日,我翻看着祝词试着动笔思考祭典该说什么,思绪翻飞,握笔的手怼了怼身旁的维吉斯,问道。

    “随心而动。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维吉斯递给我一碗热腾腾的小面汤。

    “果然要喝点热的才舒服。”我接过汤,试了下温,一口闷掉小半碗,随着热汤下肚,我舒服得喟叹一声。

    “你之前说不管是不是信徒,都会来,所以,现在这里的人不全是信徒是吗?多林会选择去接受他们吗?太奇怪了,犯错了能得到原谅,能重新再来,可是他们是无辜的,惹怒天神的不是他们,是前人,那为什么他们也要受罪呢。不该是他们受罪的,维吉斯。”我翻着书,看着眼花缭乱的文字,握着笔迟迟写不出半个字。

    “是个让人苦恼的问题。或许这只有多林才知道吧。”维吉斯揉了下我的脑袋,语气温和。

    “维吉斯,你说我们算牠的信徒吗,如果不是信徒,那这祝祷词该由信徒来说才对。如果是,我又为什么是呢?啊啊啊好烦好烦完全没有头绪。”我有些崩溃地趴在桌上。

    到底什么才是相信,什么才算相信。

    “江如江如,快来帮帮我!”见维吉斯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想要帮我的想法,我瞟了一眼安静在旁边翻书的江如,开始了我的骚扰。“我觉得那些一心向神的人都好厉害,没有原因没有怀疑,就这么相信牠了。”

    “是嘛,我倒是觉得小精灵是最棒的!”江如笑盈盈地接话。

    我宣布,江如真的是太可爱了!

    嘻嘻。

    我正要继续骚扰江如,身边的维吉斯重重一咳,我又重新泄了气老老实实和白纸干瞪眼。

    祭典当天,我站在台上说祝祷词,看着下方虔诚的众人,我不禁想他们又是为什么相信。只是为了能够安身立命吗?

    视线环绕一周,对上江如,我有一瞬失神。

    江如,也是个谜。

    “你可否为我停留,哪怕一眼、一息。这圣地已不尽人意,雾霭要将山吞没,浪潮要将地啃噬。我窝在这小小一隅,不见黑夜,不见白天。我渴望初升的晨曦,要那橙红的光笼罩你;我渴望温暖的潮湿,要这严寒畏惧你的靠近。当我望向你,祝福就会来临。我期许你的出现,又懊恼自己脸上的风霜。谷物依旧生长,我仍旧呼着热气,大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惟愿圣地,喜乐安宁!”

    俯首祈祷之际,耳畔传来篝火想起的细碎声音,我突然想到梦醒后那日,维吉斯对我说的话。

    “小精灵,不要轻易相信你身边的人,任何人,任何话,都不要信。”

    身边的人吗?

    盛典结束,被大家夸了,嘻嘻。

    说我祝祷词说得好,说我很沉稳,诸如此类。

    低调低调,身为王储,身兼重任,这是我该做的啦~

    我转头朝维吉斯和江如蹦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很厉害,小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