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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如闭关的第三百九十天。

    江如拒绝了常寻江岁二人陪同的提议,独自一人来到花房,看着二人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江如再三保证,要是真受不住一定会按下手环,不会逞强,江岁常寻这才忧心忡忡地前去参会。

    江如看着这座陪伴十多年的花房,还未进入,就有一股力量推拒着江如远离,江如的手轻按在胸口处,虽然呼吸缓慢,可从起伏极大的胸口处不难看出此时她已经开始呼吸困难了。

    甩了甩沉重晕乎又刺痛的脑袋,江如迈出了颤抖的第一步,接着第二步、第三步,光是来到花房门口,江如就出了一头的汗。

    很好,江如,你走到门口了,现在,打开门,打开门进去就好了。

    江如抬手在空中一点,封闭许久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响声。不等大门完全敞开,浓烈的香味瞬间涌至江如身前,将其围绕。

    江如脸色一变,踉跄着连连后退。

    大门再次关闭,隔绝了香气与江如触碰的可能。

    江如快步回到机甲的休眠舱,重重摔入黑暗。

    第一次重启实验计划,宣告失败。

    江如闭关的第三百九十二天,江如坐在银湖边发了一整天呆。

    明明坐在地上,可江如又飘在半空。她看着自己升空、坠落、升空、坠落,反复无常。最后江如只剩下一个念头:好无聊。

    江如揪了根枝叶拿在手中把玩,思绪在意识拉扯间扩散着,一下想到要去花房继续实验,下一秒昏沉的意识敲碎了刚堆积起的积极性,江如的腰弯的更低了。又想到除了实验好像还有什么很重要的要做的事情,江如想不起来了。

    江如任凭意识起伏,她转动着手中的枝叶,笑骂一声:“江如,你完蛋了。”

    第二次重启计划,宣告失败

    江如闭关的第三百九十五天。

    江如睡眠时间比以往长了一点,这次她走到了花房门口,不过她靠着门再次睡着了。

    “江如,醒醒江如!”急促的呼唤摇醒了江如,她有些发懵地看向满脸担忧的江岁常寻,想要说些什么,发现毫无力气。

    “怎么在这睡,会着凉的江如,回休眠舱休息。”常寻摸了摸江如的额头,见无异常后,松了口气,而后蹙着眉握住江如的手臂。

    半年多时间内,江如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皮肤上皆是成块的淤青、泛白的疤痕,还有密密麻麻的红点。

    谁都知道,谁又都不知道。

    “能起来吗江如?”江岁圈住江如另一只胳膊,伸手护在江如身后。

    “可以,我可以起来。”缓了半晌,江如才在二人帮助下慢慢起身,正要松开二人,晕眩感袭来,耳鸣声起,江如脱力,往下滑的身体被稳稳接住。

    “江如!”二人惊呼。

    江如机甲内。

    “江岁常寻,我好像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江岁常寻扶着江如龟速回到机甲休息舱后,江如看着依旧笑意盈盈的二人,只觉胸口卡着一口气,闷闷的。

    “你是我们的孩子,江如,你是活蹦乱跳还是生病无力,照顾你我们会感到很幸福。”江岁轻拍了下江如的脑袋,嗓音含笑。

    “我不喜欢,我好讨厌,好讨厌这样的江如。”江如神情有些崩溃,她摇晃着头,目光落不到实处,“好讨厌。”

    “我们喜欢,江如什么样,我们都喜欢。”常寻拥江如入怀,轻抚江如发颤的身躯。

    “我会好的,给我点时间,我会好起来的。”许久沉默之后,江如忽地抬头,看着江岁常寻,努力弯了弯唇角。

    “所以,江如殿下什么时候再次将我们两位助理召回呢?”江岁半蹲着,看向江如的眼睛,眉眼带笑。

    “很快,很快就可以了。”江如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坚定。

    第三次重启计划,宣告失败。

    江如闭关的第三百九十八天。

    江如在休眠舱内一连躺了三日,身体与精神的疲乏拖着江如无法起身。江如躺在柔软的被褥中,想阖眸休息,却又因承受着大脑传来的刺痛感不住翻身,而后蜷缩成一团。

    休眠舱内的温度一直处于恒温状态,再加上温暖的被褥包裹着,本该是舒适惬意的。

    江如侧躺着,正艰难喘息,模模糊糊间,似有一道暖流游遍全身,没等江如细细感受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暖意,下一瞬,江如竟是冷得直打哆嗦,那道暖流渗进江如骨血,严丝合缝贴紧后,十分迅速的化为阵阵寒气自江如体内散发开来。

    好不容易聚起的意识再度被击散。

    江如再度陷入昏迷。

    第四次重启计划宣告失败。

    江如闭关的第四百天。

    再次尝试进去花房可惜铩羽而归的江如此刻正躺在银湖边。

    鼻尖是令人放松的清新气味,耳旁环绕着微微荡漾的水声。这是个极佳的休憩之地。

    江如一闭上眼,两股意识又开始剧烈撕扯。就在江如觉得自己要从空中坠落的时候,一阵不知何处来的力量托举着江如的意识,将其轻放回体内。潺潺水声,滴落在江如耳畔,似有水流拂过江如的发间,缓缓退去,又瞬间涌上裹住江如。温润的触感拉着江如旋转,一切都在旋转。

    待急促的心跳归位,江如猛然睁眼,那只白瞳正和江如脸贴脸。

    江如后撤几步,远离了白瞳散发出的灼热温度。她朝四周望了望,果不其然,在江如的右手边,放着一张躺椅,而自己,正躺在那里。

    没有了高山的遮挡,也没有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仪器警报,这里只有江如自己。

    定了定心神,江如迈步上前。

    她看着这张熟到骨子里的脸,莫名生出一丝陌生感来。

    “江如。”江如启唇轻唤一声。

    “江如。”

    “江如。”

    “江如,醒过来。”

    “江如,醒过来。”

    无休止的呼唤在这方小小的空间响起又消散,这声“江如”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许久之后,躺椅上的人睫毛轻轻抖动,江如对上那双与自己无二的金色眼瞳,原本黯然无光的金色擦去浮落的尘埃,恢复原本耀眼夺目的光彩。

    “江如。”江如再上前一步,唤道。

    “救、我。”她看见自己在说。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周遭一切散去,怼在江如眼前的是悠然晃动的藤蔓枝叶。

    这是圣西亚王朝。

    江如盯着漾起水波的湖面,许久,起身离去。

    她对自己说:“江如,你要自救。”

    江如闭关的第四百一十天。

    经历十来天的强制开机与入睡,以及断断续续的专注力训练后,江如来到江岁常寻二人的房门前,慢吞吞地敲了敲门,对着里面的二人歪头笑着:“我有点,缺助理。”

    “江如,要不你裹层纱布把鼻子堵住?”江岁有些担忧地看着站在花房门前脸色难看的江如,说道。

    “或者我去拿个防毒面具给你?”常寻在一旁思索着。

    “不用不用,戴着这些我就没法辨别气味了,我总要克服的。”江如摆了摆手,以示拒绝。

    关闭许久的大门再度打开,浓郁的香味顺着缝争先冲出来。

    江如面色一白,没忍住弯腰干呕。

    常寻快步来到门口,打开排气开关,调至最高速。她目光在花房内转了又转,触及到坑坑洼洼的墙壁和桌面时,常寻一僵,转身后又若无其事地对着江如柔声说:“香味很快就散的。”

    江岁扶着江如慢吞吞地往操作台走去,期间江如一直干呕不停。待江如行至操作台前,屋内浓郁的气味也散了大半,只留下一小部分融在空气之中。

    常寻将之前用藤蔓枝叶研磨而成的块状物递至江如鼻尖,清淡熟悉的味道带回了江如的几分意识。江如艰难咽下卡在喉咙之中堵塞的郁气,朝二人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我进来了。”

    常寻江岁二人听到这几个字,不由眨着发酸的眼眶,对着江如重重点头:“我们江如真的很棒。”

    三人慢吞吞地擦拭完操作台后,江如就没了力气,席地而坐,江岁看了眼昏昏欲睡的江如,提议道:“我觉得今天的任务完成的很不错了,要不明天再继续进度,江如殿下,是何想法呀?”

    “那就明天,明天实验就能重新开始了。”江如眯缝着眼,而后头一歪,睡了过去。

    第五次重启计划,成功进行。

    江如闭关的第四百四十一天。

    “江如,现在是要进行第二个环节了吗?”江岁拿起台面上一个放着许多拇指大小颗粒的器皿,好奇问道。

    江如头晕得有些厉害,加上耳鸣,没能反应过来江岁在说什么:“什么?抱歉,我,没听清。”

    “我看了一下显示屏上的步骤,上面写着‘出现成拇指大小颗粒状的物体后,切换下一目标——成结。’”江岁将手中器皿轻放至江如面前,“喏,是这个没错吧?”

    江如晃了晃沉重的脑袋,看着显示屏和器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的,是到下一环节了。”

    “‘成结’是什么?”常寻低头看着器皿内又绿又黑的东西,十分不解。

    “‘成结’,‘成结’是,是,”江如“是”了好多次,茫然地看向二人,答道:“我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一激动,江如抱头蹲下,刺痛的神经顺走江如全部意识,她沉浸在崩溃之中,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好痛好难受,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好难受,呼吸、呼吸、呼吸不了了。”江如的胸膛起伏不断,神智不清地抖着手接过常寻放在鼻尖的块状物,呼吸重而短促,卷走藤蔓枝叶的香味。

    江如半躺在二人怀中,渐渐安静下来。

    她盯着一处看了许久,似是在游神,泪珠从脸颊滑落,江如小声说着:“我不记得了。”

    江常二人死死抱着江如,二人沉默着,没敢打扰江如,生怕有出现一丝一毫的闪失。

    只见江如点了点胀痛的脑袋,继续说着:“我能记起来的,我一定能记起来的。”

    或许是一个小时,又好像过了更长的时间,江岁常寻听着江如一直念叨着,他们等到了江如彻底平静,等到了江如的回眸,等到了江如一个丑丑的笑,还等到了江如的一句:

    “我尽力想了,我还是想不起来,我好讨厌我自己。”

    实验重启后的第一天,进度宣告失败。

    江如闭关的第四百四十二天。

    江岁常寻二人今日有三四个会议要开,面对二人的担忧,江如摇头表示自己要再试试。

    “我会注意的,让我再试试吧。”

    对上江如空洞的目光,听到江如坚定的语气,临到嘴边的话又被二人咽了回去。

    没错,总要面对的。

    总会有孤军奋战的时候。

    “那,加油啊江如。”江岁常寻哑着嗓子,哽咽出声。

    江如对一睁眼就与白瞳对上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绕着自己走了两圈,瞧着自己没什么变化后拿起依旧搁置在身边的书,盘腿席地而坐。

    新起一页的纸张上透着尚未干涸的字迹。

    “我似乎,见到你了。是梦吗?或许是吧。”

    一个划掉的问号。

    后面跟了两个更大的被划掉的问号。

    江如颇为自然地提笔,在旁边找了一处空白写了四个字:

    “你要自救。”

    想了想,在末尾加了个飘逸潇洒的“J”,像飘扬的旗帜。

    几行随意涂鸦的线条之下。

    “高塔生于腐朽,化为自带尖刺的丛林。它抵御外敌,它坚不可摧。赞美诗成了声声热潮,这地安全,这人忠诚。这是我为你建造的第四新地,这会是我们见面的好时机吗?我渴求着你,与我深切的心意。”

    这段话下方留有大片空白,空白之处突兀地存在着一大块被涂黑晕染的文字,字迹已模糊不清。

    江如思考半晌,抖着指尖提笔写下:

    “我正处于这地,这地安稳,这人热忱。我看见圣火冉冉升起,我看见蒙尘于黑暗那闪耀的蓝。我看见万民昂首欢呼,这是他们随心的吟唱,是对这地最高的赞誉。你可愿来此地,同我见证这难得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