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溪刚提着食盒回到范衡庭院,就看到范桐拎着流星锤一脸头大地从范衡房间出来。

    “收拾得这么人模狗样,还真不好下手打脸……”范桐挠着脑袋咕哝道,抬头看见牧溪提着食盒走了过来,急忙换上一副温柔贤淑地表情朝牧溪打着招呼。范衡也从房里出来接过牧溪手中的食盒。

    望着范衡忙碌的背影,牧溪察觉到自己脸上发烫,范衡很少穿的像今天这么亮眼,青绿色的衣服上绣着雨打芭蕉的暗纹,还特意加了层色浅一些的纱质外衫增加飘逸感,银制的新月发簪在初升的太阳下亮的有些晃眼。范衡平时就算出席一些场合,只是穿着毫不起眼的暗色衣物,比起用衣物边角料草草束起头发而言,别一根乌木发簪已是相当隆重,哪怕是这样,也不会减损半分气度。如今只是往精致的边缘靠了靠,就愈发显得面如冠玉,盘亮条顺,抬眉一笑,比江湖最漂亮的美人还要无懈可击。

    “简直跟开屏的公孔雀一样……”范桐诚实地吐槽,接着朗声朝屋内的范衡喊道,“布庄剩余的库存销路就交给你了,难得你会将自己打扮的这么花俏,为拓宽思源山庄财路做点贡献也好。”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穿这种过时好几年的衣服?”范衡端着水盆从房间出来,将水浇在海棠树旁,便招呼牧溪打开石桌上的食盒用饭,状若翡翠的蒸饺,一看就是出自缘巧的手笔,昨天缘巧看到牧溪送她的风筝时眼睛都在放光,今天就兴冲冲拿出回礼给牧溪了。

    范桐也毫不客气加入饭局,跟范衡说起库存衣料的颜色式样,并且很慷慨地要将每种衣料按照范衡的身材量身定做,好让范衡在出席宴会,画展和游园时能够展示给众人,有范衡这个漂亮的衣架,库存何愁清不出去?

    “所以你今天要去的是?”范桐咽下嘴里的糕点问道。

    “花魁斗艳的最大潜力股,彩星坊举办的舞宴。”范衡喝着薄荷茶回答。

    “哦……”范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前几天彩星坊前几天那么着急地催货,原来是因为这个,阿衡你刚回来就碰上这种好事,艳福不浅啊!”范桐揶揄地点了点范衡的胳膊。“牧溪,你一定要好好欣赏一下,看看真正的美人是如何风姿绰约,整天跟这个公孔雀在一起,审美都会被带偏的。”

    范桐有意无意地提醒着牧溪,范衡并非所谓良人,不知道这次去金陵,他们关系到底怎么样了,就牧溪刚才那一脸被惊艳到的模样,估计还在暧昧中。

    “吃点好的吧。”临走前,范桐无奈在牧溪耳边低声说道,这次花魁斗艳大会,遇到的绝色只多不少,牧溪想要她们并不比摘取一朵牡丹来的困难。

    这吃的还不够好吗?牧溪看着弹拨箜篌的范衡陷入沉思,洛阳全部美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自家公子半分风雅,范桐的话听上去像是范衡长得有多不堪入目一样……

    牧溪听着舒缓的琴声昏昏欲睡,不知什么时候范衡走了过来,俯身将牧溪覆盖在阴影之下。

    “公子?”

    牧溪正在频频点头打着瞌睡,昨晚睡得实在说不上安稳,现下晴空日暖,微风徐来,自然会勾起睡意,直到范衡轻轻拍了拍牧溪后背,提醒他该出发去彩星坊了,牧溪揉了揉太阳穴打起精神跟着范衡离开了思源山庄。

    尽管距离牡丹花会还有一个多月,洛阳城街道的繁华已经初见端倪,漂亮的卖花女提着各色精巧的小型花篮叫卖,沿途街道上已经开始有盆装牡丹出售,并用漆金木牌写着花色品种,甚至有些开花早的牡丹已经盛放,显现出夺目的艳丽,冬日里窝在太阳底下取暖的乞儿也沿街唱着歌谣以赚取几文资费,碗盘花瓶的图案也成了繁华富丽的牡丹和芍药。

    范衡旁若无人的拉着牧溪穿过繁华的街道,兴致勃勃朝牧溪介绍着沿途的景色,经过拱桥的时候,范衡状似无异的搂住了下层台阶上的牧溪,看上去像是扶住即将摔倒的好友一般,实际上牧溪完全没有要跌倒的意思。倒是范衡的动作太过缱绻,引来无数人的注目。

    牧溪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缝中,今天的范衡装扮出挑,本来就够引人注目了,现下还做出这么让人误会的事情,生怕人不知道他俩有一腿。

    从思源山庄到彩星坊距离并不短,范衡借着消食的理由拉着牧溪步行前去,实际上确实为了借机向洛阳城众散播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思源山庄二公子最近跟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男子走得很近,而且关系颇为亲昵。总之,先让牧溪多露面刷一下存在感。

    星彩坊今日关门大吉,为的就是准备这次的舞宴,范衡在坊主的邀请下进入了大厅,里边平时摆放的桌椅统统被撤掉,换成一个巨大的舞台,只留几个今天受邀之人的位置,稀稀落落安插在舞台周围,范衡和牧溪按照坊主安排的位置入座等着舞宴的开场。

    “嘿!”

    范衡顺着声音来源看了过去,门口正是许久并不见的段丛飞。

    “范公子,好久不见啊!”段丛飞一路小跑来到范衡身前,刚想要牵起范衡的手叙旧一番,忽然感到一阵凌厉的视线,牧溪正死死盯着他。

    “你……”段丛飞困惑的歪起脑袋,“你好像折柳巷刚退休的头牌……”

    一柄匕首抵在段丛飞喉咙上,“你最好重新组织一下语言。”牧溪冷冷说道,折柳巷是洛阳城最大的相公馆,段丛飞言语间的侮辱之意昭然若揭。

    “好凶……”段丛飞咽了咽口水颤抖解释着,“只是乍一看有点像,你比他好看多了。”段丛飞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小指勾了勾范衡的衣摆,暗示范衡为他说几句好话。

    范衡抽回衣摆露出满是敌意的神色道:“牧溪是我的至交,你若是再出言不逊,我让你们整个段家都永无宁日。”

    “哎哎哎——”李安昌一进门就看到小命难保的段丛飞和他身边两个灾星,连忙开口打着圆场,“不是来看歌舞的吗,怎么搞的这么剑拔弩张?”

    牧溪神色如常收回匕首,范衡也默不作声回到原来的坐席品茶,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段丛飞劫后余生般长嘘一声,慢吞吞溜达到李安昌身边,,努力找寻着共同话题。吴惟用来了之后也落了座,鉴于曾经跟范衡李安昌曾经在考试途中共患难过,也礼貌的朝范衡寒暄了几句。范衡也礼数周全地向后来的熟人问好,仿佛他很久之前就是跟他们混迹花间的老友一般。

    没过多久,席间座位陆陆续续坐满了人,范衡打量了一圈,基本都是跟他同辈的年轻人,毕竟年逾不惑事业有成的员外老爷们都会有些故作矜持的成分在里边,青天白日之下的曼妙舞姿总是没有红烛轻纱掩胴体的禁忌氛围。他们在道貌岸然地等待摘取最后熟透的果实。

    在彩星坊坊主满是自豪地介绍下,一个个充斥着花红柳绿名字的姑娘们按次序坐到了席间为她们预留的位置,如果客人需要的话,可以直接坐在更放肆的位置,比如客人的腿上,事实上,很多人也乐于选择这样做。

    一个叫竹香的女子坐在范衡和牧溪中间给他们斟酒,范衡饶有兴味的观察着竹香指甲上涂的丹蔻。

    “是加了人鱼粉吧?”范衡指着竹香的手问道,人鱼粉让竹香的指甲呈现出炫彩的质感,牧溪喜欢丹青,若是能帮他收集一切能够描绘大千世界的颜色就好了。

    “正是。”竹香红着脸回答。

    牧溪将竹香的羞涩尽收眼底,老板安排女子入席,暗藏的意思就是允许客人对她们为所欲为,要是范衡这时拍拍腿,竹香肯定毫不犹豫地坐上去,将雪白的脖颈递到范衡嘴边,绝对不行!牧溪生硬地邀请竹香坐到自己另一边,好让范衡远离那双纤细柔嫩的玉手。

    这还不够绝色,配不上自家公子。牧溪自欺欺人说服自己。

    席间落座的姑娘虽然不够绝色,但也算的上佳人,至少段丛飞一脸受用地喝着腿上姑娘递过来的酒。

    但这次宴会的重头戏是舞蹈,随着一阵婉转的笛声想起,一众舞者手持粉紫色的芦苇飘然而至,在舞台上摆好开场姿势,领舞出场,仿照芦苇层叠繁复的裙裾在台上展现出惊人的魅力,间或露出未曾施加任何饰物颜色的雪白脚掌,如果南山月追求的是倾倒众生的诱惑,这场表演的领舞展示的则是清水芙蓉的天然。

    舞毕,领舞者摘下浅紫色的面纱,顿时引起一阵惊艳的吸气声,吴惟用也不着痕迹的松开了身旁姑娘的纤腰。

    “是彩星坊头牌,阿彩。”范衡低声朝牧溪解释道。

    “咳咳……”星彩坊老板清了清嗓子,“这就是我们为此次花魁斗艳准备的舞乐,特意请诸位公子欣赏,由于是初次彩排,尚未尽善尽美,如果有任何能为舞乐增色的提议,星彩坊上上下下将感激不尽,诸位身边的姑娘们准备了用来联系的信笺,随时恭候大家的宝贵建议。”说着,朝席间的姑娘们使了个颜色,姑娘们不约而同从贴身里衣里抽出信笺交给客人,受到信笺的客人也不约而同地嗅了嗅信笺上残留的香粉味道。

    只有香竹,一脸怀疑人生地看着范衡和牧溪扭头回避自己微敞领口,信笺也被冷落地放在桌角。

    “接下来将是这场宴会最令人振奋的时刻!”星彩坊老板提高了嗓门吆喝道,“请大家回忆一下阿彩姑娘刚才在舞蹈的时候做了几次回旋,能猜中者,将与阿彩姑娘共度良宵!”

    “这怎么可能想起来!”席间有人愤怒地叫道,“要是根本没人猜对,我们岂不是白来一遭?”

    “那就选离正确答案最接近的。”星彩坊老板仿佛早料到如此般给出了答案,随即话锋一转,“每个人只有两次机会哦。”

    这句话让刚才跃跃欲试的客人瞬间没了声响,在这种情境下,无疑回答的越晚获胜的几率越高,阿彩的舞步看似轻巧,实际上相当复杂,回旋舞步极多,跳舞时间也很长,还夹杂着迷惑性极强的转身,最好的办法是等别人将错误答案试尽后选出相对合理的。

    长久的寂静,大家都在等一个最先开口的人丢乖露丑。

    “二十三个。”范衡端着酒杯从容说道。还没等众人的耻笑发出声来,星彩坊老板和阿彩便笑意盈盈的朝范衡拍掌祝贺。

    “恭喜范衡公子答对了。”阿彩捂唇笑道。

    “什么啊……”席间一阵窃窃私语,这事情进展方向也太离谱了些,哪个正经男人在欣赏舞蹈时专心数着姑娘们做了几个回旋啊!

    连星彩坊老板都没意识到游戏会结束的这么快,太阳都没落下山去,难得他还准备了用贝壳装饰的花灯增加氛围。

    “所以宴会是要到此为止吗?阿彩姑娘?”范衡从座位上站起来朝阿彩伸手,阿彩刚想将手搭上去,范衡手腕一转,灵巧地将手虚搭在阿彩腰际,在众人看来,范衡简直是在宣告自己今晚的胜利一般。只有阿彩的神色微不可查地僵了僵。

    “真够急色的!”席间曾经向范衡礼貌问候的“好友”们在嫉妒心的驱使下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牧溪刷一下从席间站起,目光凛冽地朝周围环视一圈,用几乎从牙缝里咬出来的声音说道:“愿赌服输,你们没有猜到答案,就不要嫉妒别人捷足先登!”

    “阿牧……”范衡虚搭在阿彩腰间的手终究没有撤回,“我今晚可能要失陪一会儿了,你先回山庄,或者……找个可心的姑娘度过良宵,咱们明天再一起去别处游玩,务必让你玩的过瘾。”

    阿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范衡的表情,毫无破绽,心下一阵不满,便迅速回身撞向范衡的怀抱,范衡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往下一蹲,捡起了舞台上不知是谁掉落的发钗交给了星彩坊老板。

    “哼……”牧溪拿起雁翎刀离开之前,毫不客气地嘲讽起众人,“也不照镜子看看,这里除了范衡,还有谁有资格与阿彩姑娘同塌而眠……”牧溪感觉胸中的酒气正在上涌,明明没有喝几杯酒,却醉成这副样子。不,这只是借着聊胜于无的醉意抒发不满罢了,酒有时候简直是最好的替罪羊。

    一方面因为牧溪有刀,另一方面谁也不愿意自降身份跟一个醉汉一般见识,便由得牧溪歪歪扭扭地离开了。

    牧溪刚出星彩坊,后面就沾上了条尾巴。

    “牧公子,”段丛飞伸出手想扶住摇摇欲坠的牧溪,“你醉成这个样子,要不先去我的别院暂住一晚……”

    “滚。”牧溪面无表情地看着段丛飞,一掌拍开段丛飞的手腕威胁着,“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牧溪这一掌力道不小,段丛飞扭着脸呆立当场,声音中夹杂了不谙世事大少爷的独特委屈,“范衡这会儿估计已经跟阿彩缠绵起来了,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太孤独了……放心,我不会告诉范衡我们今晚的事情。”

    “那你可真是善解人意啊。”牧溪笑眯眯靠近段丛飞,雁翎刀瞬间出鞘,朝段丛飞脖子撞去。

    要死了!段丛飞绝望闭上双眼,刀刃并没有向意料中的那样割断头颅,吴惟用拽着段丛飞的后领死命一拉,雁翎刀在段丛飞颈侧留下可怖的伤痕,却没有致命。

    牧溪冷哼一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什么东西啊!”牧溪走远后,段丛飞惊魂未定坐在台阶上骂道,“不过是范衡的男/宠,还以为自己多高贵呢!”

    “少说两句吧……”吴惟用拽着段丛飞的衣袖将他拽起来道,“范衡本人都对他没有半分轻慢的意思,你在这里作什么死?去跟星彩坊的姑娘们喝酒岂不是快活的多?”

    段丛飞用力抽回衣袖,跑到巷子尽头的角落里,就手在墙根底下小解。完事之后揽着吴惟用就要说悄悄话,惹得吴惟用捏着鼻子退避三舍。

    “吴兄,”段丛飞弓着腰低声道,“你也算是风月老手,可曾见识过这等尤物?”真不知道范衡什么时候把这个人收进房中的,想玩金屋藏娇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深情的资本。

    吴惟用心知段丛飞说的正是牧溪,便诚实地摇了摇头,要是这个姓牧的进驻折柳巷,恐怕全洛阳,不,整个江湖的同道中人都会趋之若鹜。

    “范衡现在对他毕恭毕敬,不过图个新鲜,不然怎么会今晚就弃他而去,而且……”段丛飞一脸下流地笑着,“现在因为一个女人就吃醋成这个样子,以后恐怕有他受的,范衡今晚的冷落只是开始,孤枕难眠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尤其是经历过别人疼爱的身体,会比任何时候都空虚。”

    “可他看上去也不像会找你解决的样子。”吴惟用说道,“而且范衡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对他失去兴趣,你有何必非要现在横插一脚?”

    段丛飞摸着颈侧狰狞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可疼痛却丝毫没有衰减。“我等不及了。”段丛飞腰弓的愈发厉害。

    吴惟用诧异地看着段丛飞呈现出来地诡异姿势,随即明白过来,这时候站起身来怕是要原地支起帐篷了。

    “劝你别轻举妄动,”吴惟用一语双关提醒道,“那个男人身上有刀锋的味道,比去年我们遭遇的强盗恐怕还要危险百倍,而且他现在背靠思源山庄,甚至有可能跟那个刺客组织有牵连……”

    “不会吧……”段丛飞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蜡黄,“你是说他可能是里边的杀手?”随即段丛飞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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