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桐跟越红尘虽然交好,也明白此时牧溪地位根本无法撼动,当时碧水山庄那情况,越伯伯根本不可能拿自己女儿的清白去冒险,取消婚约是必然的。但她还是希望范衡跟小越见一面,至少能开解小越的心结。

    范衡听到越红尘有些落寞的时候还是吃惊的,明明已经在保全越红尘名声的情况下取消掉了这场可笑的婚约,越红尘还在失望什么?

    “我会跟小越见面说清楚的。”范衡在范桐和范鸿离开前承诺道。

    傍晚时分,越红尘果然只身来到了范衡庭院,看到牧溪可以下床活动后,越红尘的表情总算轻松了些。

    “衡哥哥,”越红尘慢悠悠荡着秋千道,“你果然还是不愿接受契约婚姻。”

    范衡坐在石凳上把玩着玉玦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对这场虚假的婚约抱有期待,小越,难道你真以为完成结婚这项任务后就可以获得自由吗?不过是再多添一层束缚罢了,届时,你不仅是越家的女儿,还是思源山庄的儿媳,责任会将你越捆越紧,直到你透不过气来,而我,后半辈子只能跟牧溪以偷情的方式在一起,还要苦心经营我根本无爱的婚姻空壳。小越,我们的将来不该是这样。”

    “所以你选择以身犯险,赌上性命和脸面去成全你自己的心意吗?你这么爱牧溪……”越红尘握紧了秋千绳索问道,“可在碧水山庄中了玉螳的时候,为什么会喊出我的名字?”

    牧溪若有所思抬眉望向范衡,范衡一下子将玉玦攥紧道:“当然是为了让你父亲赶紧取消我们的婚约,伯父希望你余生幸福快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踏进火坑,如此一来,婚事是你父亲退的,既可保全了你的名声,又可以给阿牧一个踏上献祭台的机会。在这场事件中,错的是沧海和柳五郎,你和伯父只是无辜受累罢了。”

    牧溪悄悄握住范衡的指尖对越红尘道:“我跟公子如今已经得偿所愿,也就不需要越姑娘牺牲半生的幸福来成全我们,如此,越姑娘便可自由追寻可以映照生命倒影的意义,恭喜越姑娘了。”牧溪从越红尘眼中居然看到了不甘心的色彩,难道越红尘真的喜欢上范衡了吗?

    越红尘忽然用一种被抛弃的可怜目光看向范衡,“衡哥哥,我理应恭喜你,你已经找到属于你的倒影,可我该怎么办?本来以为我们两人可以借着虚假的婚姻互相成全,现在你退出了,我又要独自面对世人的指指点点了……简直像是丢了唯一可以遮雨的伞一样,如果我不曾拥有这把伞,或许我还不会这么失落。”

    “小越,”范衡神色肃穆的站起身道,“我并不是你的保护伞,我不过是你将来寻求理想的绊脚石。你的保护伞是蓬莱越家,是疼你的越伯伯,越伯伯何尝不知道女子嫁人后的艰辛,可他为什么依然执拗的给你找个夫君,不是为了越家的脸面,是为了你,一个不谙世事又满口离经叛道之言的女孩简直是最唾手可得的猎物,他已经年过五十,又能护你多久,他找的,是你后半生的依靠。”

    “可我除了你谁都不想嫁!”越红尘刷一下从秋千上起身,“就算是契约婚姻,我也只想跟你……”

    牧溪警惕地将范衡往后拽了一步,越红尘嘲讽地勾起唇角道:“牧公子放心,我想嫁给衡哥哥的最大原因是他绝对不会碰我,而不是我喜欢他,若是与其他男子缔结婚约,我很难不履行妻子的职责,跟你们说实话吧,对于床上那点破事,我没兴趣,所以压根无法接受跟任何男子同床共枕,不管多英俊潇洒不染纤尘的男人,我都嫌他们脏!”

    “那你适合出家修行。”范衡身为男子,被越红尘无差别攻击扫射到,站在牧溪身后不咸不淡讽刺道。他倒是很好奇,既然这么嫌脏,上一世越红尘是怎么克服心理障碍成亲的,还是说跟那个鸢城来的夫君也是表面夫妻?

    “很难接受对吧?”越红尘凉薄地笑道,“说来也奇怪,我虽然会被衡哥哥你流于表面的温柔刺激到脸红,不过也仅限于此罢了,我最大能接受的亲密程度不过是勾肩搭背而已。天下之大,什么异类都有,你说是吧,牧公子?”

    牧溪一时间也被越红尘的话噎得无话可说,越红尘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居然让她这么讨厌情人间的接触,他以前也很讨厌,那是因为童年和逐流的记忆确实不太美好,但遇到范衡以后,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愿意跟范衡亲近的,现在更是屡次被范衡撩拨的心痒难耐。

    “那是因为越姑娘还没碰上真正喜欢的人吧,”牧溪回道,“等你遇到了或许就不会这般抵触了。”

    越红尘失望地垂下脑袋,“如果连衡哥哥我都接受不了的话,世界上再难找到更好的了,所以我说我放弃了嘛,人生这么短,我想做的事情那么多,哪个不比结婚生子来得重要,为什么要赌上后半生去寻找一个几乎等同于无的渺茫希望呢?不值当。可我父亲却无法理解我的苦衷,他只是觉得我是多需要别人呵护的娇花罢了。”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一朵娇花,”范衡冷酷无情的声音响起,“才会选择跟我成亲充当躲避世俗陈规的保护伞,失去了我这把保护伞就这么让你失望吗,越大小姐?看来你的坚守本心的勇气也不过如此啊!”

    “范衡!”越红尘猛然抽出腰间的软剑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范衡轻飘飘走到越红尘身边,只用一根手指便弹飞了越红尘的软剑,“我说过,你说出来的话必须得跟你当下的实力相称才行,不然全是空话,世俗规则就是这样,要么就乖乖待在与生俱来的堡垒里,要么便拼着粉身碎骨也要冲破桎梏你的堡垒,去证明你的价值,诚然堵不住悠悠众口,至少你可以顶住世间防不胜防的恶意。”

    越红尘一把揪住范衡的衣襟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发疯吧,”范衡脑袋一歪,眼中闪烁着疯狂的色彩,“与其在自我怀疑的心魔中耗尽气力,不如头也不回地试验你想过的任何可能,侠客,冒险者,旅行家,商人……你可以扮演任何角色,但不要忘了,你越红尘本身才是不可替代的无价之宝,没有任何事物比你自己更值得去爱。”

    越红尘怔怔地松开范衡的衣襟,随即露出释然的笑容,回身将自己被打飞的软剑捡起收回鞘中,“我可做不到衡哥哥你那么疯,不过,或许我可以试着为自己争取些时间来证明,我并不是温室的花朵。”

    “到了该告别的时间了,”越红尘拢了拢额间的碎发,鲜红的百褶裙随风摆动,“父亲恐怕也不希望我在这里待太久,千万别忘了给我发婚礼请柬,我想回蓬莱给你们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我期待着我们再次相聚把酒言欢的时候。衡哥哥,礼金父亲已经退还,蓬莱越家不会占这个便宜,但桐姐送的婚服我就留下了,希望我不会在万般无奈之下穿它出嫁吧。”越红尘晃了晃手上的菩提串珠,菩提在阳光下反射出淡粉色的光泽,像是沾了雨滴的桃花,澄澈明净。

    “守好你家公子,”越红尘在牧溪耳边低声道,“他可是个抢手货。”不然父亲也不会那么咄咄逼人几乎是强行定下婚约,不就是看着别人家的女儿也在虎视眈眈吗?

    范衡满不在乎地把玩着牧溪的发带道:“我有那么容易被抢走吗?倒是小越你,以后可千万别在像这次似的轻许婚姻。”

    “对,”牧溪提醒道,“越姑娘,尤其像这种打着契约婚姻旗号的,你是女子,被蒙骗的代价过于沉重,让真正疼爱你的人伤心。所以,宁可独身,也千万别为了应付家人出此下策。”

    “我这是交了两个朋友吗,”越红尘临走时扮着鬼脸调侃道,“我怎么感觉是认了俩义父?放心吧,我这么挑剔,没有几个有资格进我这契约婚姻的名单。”

    夕阳西下,越红尘的身影也渐行渐远,范衡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总算送走了这个厌男又天真的姑奶奶。忽然,范衡不放心般闻了闻自己的身体,这两天热起来了,他的体质很少出汗,并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而且每天洗澡,发间还残留着牧溪喜欢的木槿味道,就这样,还是被越红尘归类到了脏男人的范畴。越红尘理解的脏,倒更像是下意识对于男人原始侵略性的厌恶与恐慌,毕竟,无论多优雅的男子在床上化身禽兽的姿态都跟圣洁搭不上边。

    “衡哥哥……”牧溪略显造作的腔调在背后响起,“越姑娘讨厌男子就那么让你在意吗?”从刚才起,范衡就低头在身上闻来闻去,不时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范衡刚从鱼肆出来被心上人发现了呢。

    范衡被牧溪一句衡哥哥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从越红尘刚来洛阳开始,牧溪就一直吃味到现在,不愧是红尘仙子,居然能让杀手牧溪产生这么大的危机感。范衡一把将牧溪捞进怀里,牧溪的体温并不像他那般带着炎炎夏日也驱散不掉的寒意,令人爱不释手的温热在怀中慢慢释放。

    “衡哥哥只在意他家叫那位牧溪的醋坛子。”范衡坏心地揉捏着牧溪的腰侧道,“现在正打算给坛子封口呢。”说罢吻上了牧溪的嘴唇。

    “咦?好像也没那么酸嘛。”吻毕,范衡意犹未尽地咬着牧溪的耳垂道。

    “还不是你这个酿醋人手艺不佳。”牧溪气喘吁吁推开范衡,本来也没多少醋意,被范衡这么一搅和,彻底蒸发了。

    范衡眼角含春,嘴上的笑意几乎快要压制不住,“那就请牧公子指点则个。”

    牧溪不甘示弱回吻过去,不同于范衡的温和细致,牧溪的气势倒更像是困兽在毫无章法地在黑夜中求索,然后一头撞向了早已备好的陷阱,困兽在网中放弃挣扎,方寸尽失,却也神魂颠倒。

    “好了,阿牧,你可以呼吸了。”范衡有些好笑地吹着牧溪颈间的头发,每次他回敬的热烈点,牧溪总是像溺水者般忘记了呼吸的本能,既而以僵直的姿态拼命抱紧他这跟浮木。出于此,范衡经常是温柔多过热情,但范衡一直想要的是牧溪可以接受更狂野些的对待,他无法克制一辈子。

    牧溪环抱着范衡的腰,杀手在逐流中的幻影此起彼伏。“我想回玄鸮堂总部一趟。”牧溪声音低哑道。

    “回那里干什么?”范衡不满地蹭着牧溪的脖颈。

    “之前当夜枭首领时有些东西放在总部,如今我是思源山庄的人了,也该拿回来了,”牧溪颈间被蹭的有些发痒,松开范衡道,“明天你有没有时间跟我回总部一趟?”

    范衡略一思索,回道:“明天参加完各派掌门的践行宴后我就陪你走一遭,只是……”范衡脸色一变,仿照着牧溪刚才吃醋的神态道,“你是我的人,思源山庄那么多人,我疯了?让你成思源山庄的人?。”

    “公子的疯病,有目共睹。”牧溪看着海棠花落尽后枝桠间结出的绿豆大果实道。

    范衡刚想回敬两句顺便揩点油,秦卿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身后还跟着两位访客,不多时,莫如歌和吴容出现在范衡的庭院,范衡一度怀疑他们是来蹭思源山庄的晚饭的。

    但莫掌柜无事不登三宝殿,此行来的目的终究不是为了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