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牧!”青圆石周围的麦子根本没有收,范衡焦急地喊着牧溪的名字。
最终,范衡在一棵高耸的杉树底下发现一个跪坐的人影,范衡一下子认出了牧溪,沾血的匕首吓得范衡差点从树梢栽下去。
“阿牧……”范衡颤抖地将手伸向牧溪,鼻尖下还有热气,幸好……范衡急忙夺下牧溪手里的匕首查看牧溪的伤势,好在只是皮外伤,可阿牧为什么不说话?
“牧溪?”范衡试探着晃了晃牧溪的胳膊,良久,牧溪突然用力拍开范衡的手往后边缩去。
“别过来!”牧溪大声吼道,声音中说不出的惊惶。
范衡快步上前制住牧溪后退的动作,“看清楚我是谁!阿牧,你究竟发现了什么?”以牧溪的观察力,就算是在夜晚,也不可能连自己都认不出。
“师父……”牧溪浑身都在发抖,“我该死……”牧溪彷徨地在身上翻找着早就被范衡没收的袖箭,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将目光瞄向范衡手里的匕首,范衡急忙将匕首藏到牧溪够不到的地方,牧溪却突然用力摇了摇头。
“不……我不死,”牧溪眼神空洞望向范衡身后的角落,“我不能抛弃公子……我不死。”
牧溪的狂态被范衡尽收眼底,范衡一把握住牧溪脉门,脉象乱的可怕,怎么回事?毒?催眠术?
不,催眠术做不到让牧溪如此癫狂,范衡神色也来越冷,这玉树宫周围还真是热闹。
“放心,你死不了。”范衡迅速点住牧溪穴位将牧溪抱出森林,出森林时碰上了找人的箐诺,箐诺也被面前一幕吓住了。
“牧公子怎么样了?”箐诺感觉自己声音都在颤抖。
范衡加快脚步道:“阿牧精神不太好,好像被幻象吓得有些疯癫,可能是中毒,赶紧让人加强警戒,玉树宫有大夫吗?快来帮我看看阿牧到底怎么了!”想到上一世的记忆,后悔,自责和恐慌在范衡心头杂乱无章的交织,声音居然不自觉带了些哭腔。
“我去找师父,”箐诺当机立断,“玉树宫最精通医术的是师父,您先带牧公子回房,试试能不能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范衡将牧溪带回房间后立刻解了他的穴位,惴惴不安地观察着牧溪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现在他已经不奢望牧溪能够认出他了。
牧溪彷徨地扫视了周围环境一圈,又迷茫地将视线聚焦到范衡身上。“我是个罪恶滔天的混蛋……为什么……你不杀我呢?”牧溪困惑地歪头道,“我的刀……你见过我的刀吗?”
“你看到了断墨?”范衡咬牙切齿地问道。
牧溪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整个人脆弱的缩成一团。“公子……我找不到我的公子了……”
“你家公子是谁?”范衡心如刀绞,但还是维持着平静的脸孔耐心问道。
牧溪依然迷茫的摇了摇头,“我不死……我要找到公子,师父,为什么让我去死,我真的舍不得……”
“我知道的,”范衡想靠近牧溪,却被牧溪愈加厉害的颤抖逼退,只能半跪在牧溪面前一尺的地方温柔道,“你现在不要害怕,断墨师父已经离开了,听话,我们一起去找你家公子好不好?不然他看不到你,该多着急。”
牧溪总算找回了一丝清明,慢慢朝范衡靠过去,忽然,开门声音再次将牧溪吓退到角落,箐诺带着水月夫人赶来。
水月夫人不顾牧溪的躲避一把抓住牧溪手腕,认真查探了一会脉象,叹了口气,箐诺忽然觉得房间忽然变得好冷。
“祁峰山有种昼伏夜出的毒虫,叫梦魇,”水月夫人起身道,“被这种毒虫咬到,会看到曾经不敢面对的幻象,严重者余生都会以疯子的形象度过。”
“梦魇?”箐诺皱眉道,“我以前从玉树宫建宫传记中见过这个传说,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曾经被梦魇咬过……”
水月夫人打断道,“在我还是圣女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中毒之人,范公子,不信你再试一下牧公子的脉象,虽然乱,但大体还是遵循着三长两短和尺脉沉滑的规律的。”
范衡仔细试探了一下,果然如此,心中的不安再次燃起,牧溪会怎样?玉树宫周围有这么可怕的毒虫,水月夫人和箐诺居然都没有提醒他,阿牧好不了的话……他就让玉树宫合宫上下鸡犬不宁!
“范公子……”箐诺被范衡身上突然释放的杀气吓到,腿肚子不禁有些转筋,怎么回事,这可怕的怪物哪里还有半分温和敦厚思源山庄二公子的形象!箐诺求助的望向师父。
水月夫人也察觉到屋内气息的变化,急忙道:“牧公子还没到那么严重,箐诺,去三楼二号库房找出一个文着饕餮的桐木盒子。”箐诺闻言赶紧离开了浸满杀气的房间。
“牧公子被毒素迷住暂时迷住心窍,索性发现的快,我那里正好有可以开窍醒神的良方,牧公子身体不错,想必服了药很快就有起色了。”箐诺走后,水月夫人小心安慰道,面前这人,真的有全玉树宫的实力,沧海太远,范衡太近,她这次必须医好牧溪。
箐诺很快捧着盒子回来,还带了一壶水。水月夫人吩咐箐诺将盒中的药丸兑水后交给范衡,范衡警惕地先喝了一口,很冲的藿香竹沥味道,确认没有毒性后,范衡将药碗端到牧溪面前,牧溪拼命摇着头不想喝。
“这是师父托我给你的,喝完我们就一起去找公子。”范衡勉强扯起笑容引诱道。
听到公子,牧溪不再犹豫,直接端过碗来一饮而尽。水月夫人见牧溪喝下药去,也放心带着箐诺离开,离开前叮嘱范衡想办法哄牧溪睡一觉恢复精神。
牧溪喝了药后总算不再像之前那样胡言乱语,范衡让他去床上睡一会儿也乖乖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脉象总算平稳下来了。”范衡仍旧不放心地守在牧溪身边,今晚牧溪遭遇的袭击太诡异了,且不说牧溪本身就是高手,警惕心也非常人可比,怎么会突然被一种叫梦魇的毒虫袭击?今天早上阿翠也因恐惧跌落悬崖,二者是否有关联,如今玉树宫是不是还隐藏着更加危险的秘密,今天是梦魇,明天又会是什么?铁索桥坏掉究竟是不是阴谋,是沧海,还是隐藏在敦煌其他势力?
范衡努力想从回忆中寻找可能的蛛丝马迹时,牧溪呼吸节奏改变,范衡一下子凑了上去,试探着轻握住牧溪的手。
“公子?”牧溪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向周围环境,“我不是应该……”牧溪忽然紧皱眉头捂着脑袋,不对!
“在树林中,我看到了师父!”牧溪惊慌的抓紧范衡的手道,“这不可能……当年是我亲手埋葬了师父,就算是师父的鬼魂,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可是,为什么我现在还觉得那么真实 ,师父的说话的语气腔调,师父的习惯动作,还有师父胸口的血迹……太真实了,公子,你说死人复生真的可能吗?”
不可能,范衡毫不怀疑这一点。“阿牧,你仔细想想,在树林看到断墨前有没有别的奇怪事情发生?”范衡问道,这种突然心智尽失现象背后一定会有征兆的,不管是毒虫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牧溪揉着太阳穴仔细想了半天,最终还是记不起进了树林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使自己陷入癫狂,好像从进森林到看到断墨中间一段记忆被天衣无缝剪裁掉一般,牧溪只记得见到断墨后断墨对他冷酷无情的训斥和逼迫他自戕,之后的一切记忆也难以回忆,只记得喝了碗难喝的汤药,醒来就看到自家公子了。
范衡看牧溪实在难以记起,也不再继续追问,现在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玉树宫现在究竟处于什么样的境地。
“别再费那个心神了,”范衡将牧溪按着额角的手掰下来,“毒素可能还没散尽,你先睡会修养好精神,我先出去看看,一会儿回来。”
“我也去。”牧溪拉着范衡衣袖不让他走,“你是不是想去查阿翠的尸体?我跟你一起。”阿翠临死前也跟他一样陷入了某种恐慌,而且在她来骚扰他们第二天就死于非命,加上铁索桥坏掉,很难不让人疑心,如今只能试着从阿翠身上试着发现些蛛丝马迹了。
“唉……”范衡轻叹一声,“来吧,我现在还真不敢把你放在我的视线之外。”牧溪今晚离开这一儿就出现意外,要是真有人打算对牧溪下手,那牧溪还是待在他身边比较安全。
阿翠和其他老死在玉树宫的成员一起埋葬在山林后面的坟场中,一个又一个土丘零星坐落在山坡上,墓碑上写着她们的名字,范衡和牧溪循着墓碑找到了阿翠的埋骨之处。牧溪提着灯笼,阿翠葬礼举行仓促,棺木埋得并不深,范衡拿着铁锹没一会儿便将黑漆漆的棺木打开,阿翠死去没多久,加上山中寒冷,尸体腐坏并不厉害,死不瞑目的眼睛也事先被箐诺合上,尽管周身伤痕累累,在寂静山林的见证下,仍旧透露出几分安详。
“得罪了。”范衡认真朝尸体弯腰致歉,阿翠家人朋友恐怕还不知道阿翠已经葬身此处,无论是牧溪曾经说过作为人生前死后享有的尊严,还是出于对死亡的敬畏,他都该给阿翠这份礼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