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衡和牧溪再次重见天日时已经是晚上了,水月的尸首静静陈放在她闭关的草庐内,范衡已经拿到了水月,不,花琼的供词,好在水月对外宣称她正在闭关,给了箐诺处理后事的时机。
范衡火急火燎带着牧溪回到住处,他只想确认牧溪究竟有没有被那几个禽兽伤过,箐诺告诉他牧溪被几个流浪汉按在地上的时候他简直按耐不住想杀人的冲动,下次去危险的地方他要提前找个铁链跟牧溪牢牢拴在一起!
“啧……好在没伤到骨头。”范衡心疼地抚摸着牧溪手肘的淤青,牧溪说只是他中迷烟时被那些乞丐推搡所伤,除了这个,倒是没有别的伤势,范衡不放心地再次试了牧溪的脉象。
“你怎么会经脉受损?”范衡心脏再次揪起。
牧溪无法,只好将他动用范衡的真气稀释体内迷烟的毒素。“确实好用,再给我些吧。”牧溪兴冲冲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有了这个,以后还可以妨一手。”
怪不得,范衡又气又心疼,这真气确实时他给牧溪的,但他的初衷可不是让牧溪拿这点真气去冲击全身经络,幸亏牧溪是高手,经得起他阴飕飕气息的摧残。
“等你先修复好你经脉的损伤吧,”范衡递给牧溪一件干净的衣服,“我现在再给你输那玩意儿你身体真扛不住。”
范衡将毒蛊残卷,伪装成水月宫旧志的沧海人员名单和水月夫人的供书放在一起,范衡目光飞速扫过名单上的信息,都是敦煌城内不起眼的小店面,他跟牧溪都没有光顾过,交给知府让他处理吧,这次任务对他而言已经结束了。
牧溪交给范衡他在山洞牢房中收集到的淡黄色粉末,范衡仔细看了了,确实是以前没见过的迷药,等回到洛阳给上官师傅,看看能不能研究出破解之法。
牧溪洗了很长时间的澡,皮都快洗掉一层,寒气透过贴身的薄衫侵入骨髓,但颈侧和身后粘腻的恶心感依旧挥之不去。
今晚的夜风吹的格外厉害,今晚的牧溪也格外粘人,范衡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自己怀中黑漆漆的发顶,今天牧溪差点被那几个恶心东西侮辱,必须好好安抚一下。
“阿牧,”范衡一个翻身将牧溪压在身下,目光幽深问道,“想要吗?”
不需要言语,行动本身就是最好的回答,牧溪伸手勾住范衡脖颈,迎合这场肖想已久的情事,与水月的魅术想比,范衡伏在他颈窝的吐息才是最无解的迷药。
“你还是没有抱我。”牧溪捏紧了手中狼牙状的容器。
“这不合适。”范衡将牧溪手里的容器拿了过来,还是那个掺有大量媚药的膏体,他居然没来得及帮牧溪把这东西换掉,不能再拖了,再拖新婚之夜他都开不了荤。
“在遇到你之前,我其实并不害怕那种程度的折辱,我是不是变懦弱了?”牧溪再次搂上范衡的腰,美人计,之前他也用过,失败的话充其量就当作被狗咬,可今天那些流氓碰他的时候,那股巨大的恐惧和恶心近乎要将他的理智毁灭,一个合格的杀手不该这样。
“不是这样的,”范衡轻柔地梳理着牧溪的长发,“今天的你,再次让我刮目相看,那种情况你居然还能做出最合理的判断,非但不懦弱,作为杀手,你相当聪明。相信我,你远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都说由爱固生忧,由爱固生惧,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可对我而言,我的阿牧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纯洁珍贵的无价之宝,你的命,就算你自己,我也不准毁掉。”
当时谭菱町跟他说起牧溪的境况时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要是牧溪真的被……他会用一辈子来治愈牧溪。但牧溪的表现让他惊喜,同时也在庆幸当时他提前给牧溪输了道真气,尽管这道真气伤了牧溪,经络的轻伤几天就可以治愈,被轮流施暴的阴影只怕一辈子都难以走出。
牧溪躲避着范衡的手指,“水月,谭菱町,她们的恨都是因我而起,我一个欺师灭祖,满手鲜血的混账,又何德何能得到你思源山庄二公子的青睐,我也想变得更好能够配得上你,可我的过去……还是连累了你。”要是范衡没有跟他纠缠在一起,水月,谭菱町也不会对范衡起杀心,范衡自会当个逍遥自在的富家公子,又怎么会为情所困疲于奔命至此。
范衡唰一下坐起,“刚夸你两句你又在说胡话了,我的底细难道你忘了?我的过去可一点都不比你干净,你若罪恶滔天,我只会更加罪无可赦,你我本来就是同类,就算万劫不复我也不后悔跟你在一起。你要是觉得我的罪孽还不足以跟你一起沉沦,给我个猎杀名单吧,就算是皇帝,我也杀给你看。”
牧溪的胡话感染了范衡,范衡不自觉也开始说起疯话来。牧溪再也听不下去,直接用手捂住范衡胡言乱语的嘴巴。
“真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牧溪想背过身去,最后还是不舍得放弃手底下泛着凉意的皮肤,仍旧没有动弹。因为容貌吗,这张脸再好看也到不了倾国倾城的境界,倒是范衡那副皮相,放眼整个江湖都是一骑绝尘的存在,平时这位大美人就一向自视甚高,又怎么会将寻常姿色放在眼里?论性情和人格魅力,这样硬邦邦的态度,跟他相熟的兀鹫和流霜可是一直嫌弃的紧。
牧溪的问题一下子问住了范衡,范衡把牧溪的头发捏在手中捻了半天,终于开口道:“我偏爱冷美人,你的长相气质确实很对我的胃口,但只靠容貌还不足以让我意乱情迷。你是刺客组织的头目,刺杀技巧登峰造极,如同宝珠光华流转,可令我目眩的却是宝珠中流淌着类似裂痕的蜿蜒丝雾。明明应该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却在端午雨夜放过了怎么看也不怀好意的我,拼着自己受伤也不愿杀害刺杀名单之外的无辜之人,看上去凶巴巴的不近人情,可总是在某些地方意外的心软……这些都是我无法拥有的,我是个彻底利益至上的专职杀手,不会为了恻隐之心停止手中的屠刀。就像柏先生在酒宴中说过的,我们都在寻找自己的半身,而我注定会被你这个我无法拥有的半身吸引。”
“你说的好像都是我身为杀手的致命缺点……”牧溪以前因为这些缺陷没少吃亏,连堂主都指责他早晚会被这种执拗的仁慈害死,没想到范衡居然欣赏这个。
“不要学我,”牧溪一本正经劝告道,“我以后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心慈手软了,我知道你所有的心狠手辣的算计都是出于维护玄鸮堂和思源山庄的利益,你才是我一直想要拥有的半身。”牧溪心里也一直住着个精明,毒辣又冷血的自己,范衡虽然平时看上去和善可亲,可关键时候下手比谁都狠辣绝决,比动不动进退维谷的自己强多了。
两个半身人在本能的操纵下依偎,纠缠,分离,结合。
第二天早上,箐诺找到了范衡和牧溪,她已经悄悄将师父和断面墨的尸首合葬,也亲手将那具焦黑的女尸抬出山洞建立了墓冢,箐诺眼睛下面蒙上了淡青色的痕迹,但比起昨天判若两人,范衡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梅香选择了屠刀,我成全了她,珍珠愿意选择饭菜,我会将她的伤处理好后将她带回玉树宫。”箐诺孤独地坐在原本水月的位置上,连声音都带上了水月都没有的苍凉,“铁索桥明天就修好了,二位公子能否赏光参加完今晚的建宫庆典再走?”
“那是自然。”范衡不假思索的应下箐诺的邀请,结局跟他猜测的一样,珍珠会先择活下去,裂开的嘴角可以带上面纱遮伤,可断掉的手脚却再也没有办法长出来,梅香无法接受残酷的余生,只有一死了之。
庆典在即,风花雪月四位长老找上了箐诺询问宫主什么时候出席庆典,箐诺表示师父练功正值关键时刻,未必会出席今晚的庆典。
“这可是玉树宫建宫一百周年庆祝仪式啊,宫主她……”如花着急地指着水月闭关的草庐。
如月也在一旁劝道:“这么重要的场合,宫主还在闭关,也不合适啊,圣女,要不您再去问问?”
水月已经不可能出现了,箐诺心里清楚 ,可如今不是公布宫主死讯的时候,箐诺也只好应付着四位长老说自己会尽量劝师父出关,但师父那边执意不出现的话,庆典还是如期举行。
“怎么办……”箐诺焦躁不安地在水月闭关地草庐内度步,四位长老那边见不到师父未必肯依,可要是跟她们实话实说,师父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她这个由水月亲自教导的圣女也会失去合理性,不能让玉树宫毁在内斗上……
范衡和牧溪去水月闭关的草庐查探时正好碰到了一筹莫展的箐诺,箐诺俨然已经将范衡和牧溪当作救命稻草,将水月死去留下的困境告诉了他们。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用怎样的方式公布水月的死讯?”范衡问道。
箐诺迟疑了一下,随即回答,等庆典结束后,她会告诉玉树宫成员师父之前闭关就是因为病入膏肓,由于不忍打搅庆典欢快的气氛,特意嘱咐她不许声张,并以闭关的名义养病,看到庆典安稳结束,师父心愿已了,也就放心离去了。等她继任宫主后,会慢慢将隐藏的山洞告知其他人,玉树宫不会再有那种可怖的刑场。
牧溪坐在水月打坐的蒲团上,“堂堂宫主缺席玉树宫建宫百年庆典,病入膏肓……圣女想在庆典之后公布这条理由,可如今,四位长老那一关可不好过。”四位长老平时辅佐圣女主持玉树宫各项事宜,地位不低,水月见都不见她们就被箐诺宣布暴毙,赌她们对箐诺的忠心吗,万一赌输,搭上玉树宫的安稳可不划算。
范衡注意到草庐墙壁上悬挂的琵琶,水月夫人精通音律,一手琵琶绝技可谓是冠绝江湖,范衡将琵琶取下试着拨弄几下琴弦,循着琴弦发出的音节调试着他以前用箜篌弹出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