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衡倚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一切，这里是青楼，风月之地，但男女的地位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豪迈的女人搂着巧笑倩兮的男子。明明被人轻佻的评头论足，男人们却带着羞赧和一闪而过的骄傲。廉耻在由女子负责定义，女子的评价便是金科玉律。这一幕若是被南山月和越红尘看到，恐怕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楼下的院落响起。范衡连忙低头看发生了什么。
楼下一位秘师正跪在庭院的柿子树底下，高处的枝桠上悬挂着泛黄的鱼鳔，鱼鳔呈长筒状，里边灌满了水，水正啪嗒啪嗒缓慢滴落在地。
“现在证据确凿，芙蓉，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楼主拿着一块木板有一搭没一搭在掌心敲着。
那个叫芙蓉的秘师可怜巴巴拽着楼主的裙摆，“楼主，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安全罩会漏啊……我下次接客前一定好好检查！以后……”
啪——
又一个耳光甩在芙蓉脸上，芙蓉精心敷的粉粘在楼主手里的木板上，清晰的红痕出现在芙蓉左脸。
“你干这行五年多了，连安全罩破了都不知道？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客人怀了孩子，原来人家要忙田里的活计，如今事情都耽误了，你说你缺不缺德，该不该受罚？”
“该……”芙蓉嗫嚅着。
楼主看到了楼上偷偷观望的秘师们，朗声道：“秘师芙蓉，令顾客计划外怀孕，两年工钱全部扣光用于赔偿客人，另外，罚他只穿轻纱外衫跪在后院，让大家都看看管不住自己烂黄瓜的丑恶嘴脸究竟是个什么样，以后大家接客的时候都长点心，芙蓉就是个例。”
听到连扣两年工钱，芙蓉悲戚地瘫在地上，当另一个惩罚传入耳中的时候，芙蓉目光中瞬间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忙不迭地给楼主连连磕头，“楼主，您将我后半辈子的工钱全扣光吧，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求您千万别让我跪在庭院中，您让芙蓉以后怎么活……”芙蓉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精心画的白面妆也被泪水冲刷地深一道浅一道，说不出的狼狈与可怜。
楼主嫌弃的将哭花妆的芙蓉踢倒在地，一把扯拦了他纯白的内衫，勒令他只穿一件撒银轻纱，又抬起脚尖将芙蓉轻轻往院中间踢了踢，“别躲树荫下清凉，跪在院子正中央，在安全罩内的水滴完之前别想回屋。”
楼主冷酷无情地下完指令后就离开了，只留芙蓉孤独地跪在院子中间哭泣。但后院毕竟不是私密之地，偶然还是有秘师和客人经过。
“那不是芙蓉吗？”有个长脸的女客指着芙蓉大声道。
红裙的同伴搭腔道：“可不就是他，听说管不住自己的根，居然让客人意外怀孕了，真他爹的缺德……”
“看他那滑稽样……”
“我说呢，原来是化了妆啊，他素颜好显老啊……”
“啧啧啧……肚子上居然有赘肉欸，油腻死了，管不住自己个儿的嘴，身材走样，还腆着脸穿这么骚……”
“你居然喜欢这一款吗，我记得两个月前你点他陪睡了？”
“呸！要不是他便宜，技术够老道，老娘那会正好手头紧，不然谁稀得看他一眼！”
女人们几乎是当着芙蓉的面对他的身材，容貌还有床技指指点点的，芙蓉一开始还有些无地自容地用衣袖遮住脸庞，后来随着议论声音越来越多，芙蓉原本蜡黄的面目渐渐染上了一层灰败。
范衡看了一眼挂在树上还在缓慢滴水的安全罩，就这形式，天黑之前里面的水都不会滴完，楼主惩罚确实够狠，要是芙蓉一开始就受男德经和夫道的规训，以后恐怕再也没脸出现在人前了。
啪嗒——安全罩掉在地上，里面的水流了一地，芙蓉抬眼撞上了范衡善意的目光，可芙蓉却没有丝毫感激之意，反而周身充满了怨毒之气。
“来人啊，快来人！”芙蓉尖叫着，很快将楼主和几个锦绣楼的护院引来。
“嚎什么！”楼主不耐烦地将芙蓉踹倒在地。
芙蓉伸手指向范衡所在的方向大声嚷道：“我要揭发，新来的兰泽偷偷将树上的安全罩打下来了！请楼主看在我忠心为锦绣楼着想又戴罪立功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楼主远远看了眼范衡，冷语对芙蓉的道，“你揭发有功，但并不能让你免受刑法，在这里跪到三更才能回去，”接着朝楼上的范衡叫到，“兰泽，给老娘滚下来！”
范衡慢悠悠走下楼梯，啧，忘了夫德训中鼓励男子之间相互揭发了！
“兰泽，罚你未来几天都不许接客，在锦绣楼，没有客人哪怕是清客每日只有二两杂粮饭和两块生姜咸菜供应，饿肚子的时候好好反思自己错在哪里！”
楼主的惩罚还是那么冷酷无情，却让范衡忍不住想偷笑，这话说的，好像他很想接客似的。等他见到城主找到那个叫隐白的人，他就没必要跟这些女人虚与委蛇了。
晚饭时候，范衡有些吃惊地看着端给自己的饭菜，不是说只有二两杂粮饭和咸菜吗，这盘中的炖白菜和漂着的好几块肥肉是怎么回事？范衡看着漂着油星卖相难看的菜，忽然想跟后厨说清楚他该有的饮食待遇，生姜咸菜也比这玩意儿好啊。范衡端着餐盘准备去后厨时，忽然记起几天也有没接客的秘师，好像是五号房的红莲来着……
红莲看到端着餐盘来访的范衡吃了一惊，这个新人怎么突然拜访自己，这货今天刚被楼长罚不许接客，今晚来找自己别是为了什么事情……
范衡看到了红莲桌上还没有动筷的米饭和咸菜，跟红莲说起了自己的疑惑，并且向红莲请教后厨现在谁在，他想去厨房将饭菜换掉。
“你怎么……”红莲望着范衡餐盘中的菜咽了咽口水，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这菜色别人想吃还不一定能吃到，不过看在这个兰泽是新来的还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还是大发慈悲的回答，“你不用退，这是严娘子专门给你做的，你现在需要的是乖乖在你的房间等她。”
范衡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不会是想用这顿饭向我收受点什么吧？”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你的处境，”红莲双手抱臂严肃道，“你来到这里，就是为女人服务的秘师，你没有拒绝的权利，懂吗？严厨娘一直偏爱未经调教的清客，你被她看上了，虽然不能跟你睡，但她会做除了睡觉之外的所有事，你收下饭菜，就要付出这个代价，不过你也别在意，甚至可以自豪点儿，毕竟更够让严娘子冒着被楼主发现的风险还要给你改善伙食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范衡顿时觉得眼前的餐盘变得烫手起来，这里的规矩委实荒唐了些，之前打过他主意的人全都被收拾的再也生不出不轨的心思，可现在一个厨娘用一碗白菜换想他的顺服，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狂妄的有些好笑的厨娘。杀？这里是女尊男卑的世界，严娘子不过是在城中一贯风俗下成长起来的普通厨娘，桃夭城的规矩是错的，外边世界的规矩便是绝对正确吗？
范衡叹了口气，暂时放下了心头的杀意，接着跟红莲提起双方交换一下饮食的事情，红莲受宠若惊地接过范衡的餐盒，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到过带肉的菜了，一方面是为了控制身材，另一个最主要的就是他这段时间的业绩实在是不好看，后厨也就撤销了他点菜的权利，如今有现成改善伙食的机会，他自然不会甘心放弃。
对范衡来说，吃生姜咸菜才算是改善伙食，那炖的黑糊糊粘嗒嗒的白菜，他看一眼就饱了，还不如咸菜来的清爽。如此，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红莲的话匣子也被打开，还邀请范衡后天下午一起参加锦绣楼秘师们的忏悔茶会。
“忏悔？”范衡不明所以，秘师们都低三下四做小伏低成这样了，还怎么忏悔？
红莲小声对范衡道：“说是忏悔，其实就是每月秘师们的休息日，这一天大家不用接客，聚在一起聊聊天，楼主和城主说是让我们反思自己这个月的不足，可反思到最后，也就成了……你懂的。”
“后天什么时候？”
“申时。”
“不见不散。”
范衡辞别了红莲，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等严娘子，没想到范衡刚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褐色裙子的胖妇人坐在自己床上。
“严娘子？”范衡闻道一股油烟味，猜出了来访者的身份。
“兰泽，你让我好等。”严娘子从床上起身，伸出粗短的手指摸向范衡的脸，被范衡后退躲过。
范衡皱眉看着严厨娘指甲缝中的污垢，忽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起来，早知道厨子这么不讲究，就深夜自己去厨房开小灶了。
“要不我们去找楼主？你私自给我更改伙食，你猜楼主会扣你多少工钱？”范衡不想跟严厨娘啰嗦，他现在相当不舒服。
严娘子有些心虚地梗着脖子道：“我看你这么弱不禁风，特意给你做点好的，你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
“好人心？”范衡有些好笑地找了个椅子坐下，“你要是真那么好心晚上来我这干什么？我可没钱报答你。”
严娘子一个箭步来到范衡身前：“把衣服扒了，给我看看你发育正不正常！”说着，还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外边，“这也是锦绣楼一直以来默认地规矩，新人先检查一下身体，你要是身体残疾，还怎么胜任秘师的工作？”
范衡拿出削尖的竹筷对准严娘子，可看到严娘子一脸懵的样子，第一次对自己施加威压的能力有了怀疑，她们自小在安逸平和的环境中长大，压根不明白他散发的压迫感意味着什么！
范衡发出来这个城镇后记不清第几次的叹气，调转筷子用圆钝的一头轻点严娘子的左肩，严娘子哀叫着捂住肩膀缩在桌角。
“你真是野性难驯！”严娘子怒视范衡，“你不怕我告诉楼长让她废了你吗？”
范衡好整以暇坐回椅子上，“你去啊，我倒要看看比起你以权谋私，长期压迫新来的清客，我这个忍无可忍动手反抗的可怜之人究竟会落得什么下场，忘了告诉你，我也算半个郎中，刚才点的是你的肩髃穴，没我的解穴手法，你这条胳膊恐怕再也不能拿起重物了，这一点你大可以找城内大夫问问。”
“开什么玩笑！”严娘子愤怒地摔烂范衡桌上的茶杯，坐在地上撒起泼来，“我是厨娘，提不了重物不是断我财路吗！”
范衡低头道：“我们可以当作无事发生，你保住了你的饭碗，我保住我的贞操，大家都不亏，又或者……我可以教你厨艺，你贿赂人的手段着实不怎么高明，碰到像我这么挑食的肯定会碰一鼻子灰。”
“好吃的我会做，烧蹄膀，清蒸鸭子，萝卜鸡汤……只是太麻烦而已……”严娘子咕哝道，“之前听花东荷说你是农户出身，谁知道你这么挑……”
范衡打了个哈欠，抬手扔了个杯子给严娘子解穴，事态进展很明朗，严娘子威逼利诱都没办法得到她想要的，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严娘子悻悻离开，范衡疲惫地躺在床上，不知道牧溪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
第二天，范衡原以为还会被楼主封牌，过上清闲的日子，没想到居然有个客人翻了他的牌子。
“我不是被封牌三天吗？”范衡疑惑的看着送过来的木牌道。
“客人给的太多，先给你解封，”楼主挥挥手让人将牌子重新挂到大厅，“好好伺候连掌柜，客人不满意的话你就继续吃咸菜。”
“兰泽，很好听的名字，”连掌柜饶有兴味地看着给自己倒酒的范衡，意味深长地摸着下巴，“不过你长得比你的名字还要脱俗，连爱神都黯然失色了。”
“爱神……究竟是什么人？”范衡放下酒壶好奇道，“总是听大家提起他，可我来了锦绣楼还从未见过这号人。”
“给我喂个皮杯，我就告诉你。”连掌柜促狭道，连眼角的皱纹都多了几道。
范衡正色道：“抱歉，我是清客，只干没有身体接触的工作……”
范衡话音未落，刚倒好的酒就劈头泼了范衡一脸，范衡也一下子火大起来，就算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别说他这个平时就肆意妄为的杀手头子了！
“一个玩意儿，还高贵起来了，你演贞洁烈夫给谁看！”连掌柜猛地将酒杯摔在地上，“信不信我让你在锦绣楼混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