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前,洛阳,碧水山庄的林秋枫收到了莫如歌的密信:当今陛下昨晚在御花园赏花的时候忽然不见,宫内乱作一团,当晚御花园并未有出现任何刺客的影子,陛下好像凭空消失一样,钱万里和梁袖清情急之下发布矫诏,命远在南方的帅然侯回汴京,帅然侯星夜兼程回到汴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思源山庄打成谋朝篡位的逆贼,抓捕计划即刻开展。

    林秋枫在房内枯坐到蜡烛即将烧尽,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将孟景幻,卫藤等人从睡梦中喊醒,神色复杂的将信展示给他们看。

    “什么?思源山庄是反贼?”孟景幻狐疑的将迷信翻了又翻,“范庄主经常来我们这里帮忙拿主意,抓捕帮派卧底也出了不少力气,而且谈吐间颇为潇洒,并非是什么野心勃勃之人,放着好好的财主不做,跑去造反?再说陛下失踪当日,庄主还在跟林大夹子切磋剑法,其余身手说得过去的人都没有离开洛阳,谋反罪名怎么成立……”

    冯舟停思忖了一会儿道,“帅然侯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多半是听了谁的谗言,若是思源山庄真的无罪,洗清冤屈并不是难事。”

    卫藤小心翼翼道:“要不要告诉范庄主这件事,让他早做准备?”

    “可这封密信是莫如歌交到林盟主手中的,而且上来就是要抓捕审问,这简直就是用对付罪犯的手段嘛……会不会朝廷那边真有可靠的证据?”楚湘妃在房间来回度步,指着抓捕可能的时间分析道。

    “这封信是发给林盟主的……”殷木礁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道,“事牵扯到思源山庄,莫如歌却将信交给了林盟主,会不会莫如歌那边,真的有了证据,思源山庄一直带着伪善的假面呢?”

    “这样的话,贸然告诉范庄主反而打草惊蛇……”卫藤额上出现几滴冷汗,“若是这样,思源山庄……藏的也太深了。”

    “思源山庄范老庄主看上去乐善好施,可得罪过思源山庄的哪有好下场?思源山庄背后的影子可是江湖头号刺客组织!”殷木礁警惕的看向漆黑的窗外,一只鸟扑棱棱飞过。

    屋内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过了不知多久,林秋枫率先打破沉默。

    “这密信来的蹊跷,若我们真的坐视不理,思源山庄和它背后的玄鸮堂,很难在朝廷的大肆搜捕下全身而退,范公子临走前拜托我们照顾好思源山庄,如今他在岭南孤身犯险,坐享其成的我们却要扮演思源山庄覆灭的推手吗?”林秋枫义正言辞的起身道,“我做不到,范公子从岭南回来看到自己家破人亡……他该多寒心?”

    殷木礁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范衡看似玩世不恭,实则颇有心计,而且手段狠辣,要是思源山庄覆灭,回头难保他不会把怨气发泄到咱们头上,莫如歌还真会给我们出难题啊……”

    楚湘妃心烦意乱的将自己的鬓发抓成一团鸟窝,“范公子去了岭南那么久,一点回信都没有,谁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林盟主,我们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思源山庄跟朝廷作对吗?”

    外边又是一阵扑啦啦的振翅声,林秋枫眼睛一亮,瞬间掠出门外,截下灰色的信鸽,读完信后林秋枫面色更纠结了。

    “思源山庄的霜降向帅然侯揭发,范衡曾经亲自吩咐他搜集朝廷官员隶属派系和家底信息,还试图通过科举潜入官场,挑唆对陛下心存不忿之人种下谋逆的种子……”林秋枫哆哆嗦嗦将信件给了孟景幻,“范衡为什么将手伸这么长……我究竟该相信谁?”一边是征战四海威名赫赫的帅然侯,一边是曾经在武林盟主接任仪式上拼死相护的范公子,留给他做决断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帅然侯……”孟景幻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要是他出手,思源山庄不死也要脱层皮,逮捕之后的重刑……不能这样!”就算范衡罪该万死,开客栈的范鸿,经营布庄的范桐,还有思源山庄大大小小的家丁,难道合该受此池鱼之殃吗?

    “帅然侯都准备动身抓捕了,想必霜降真的有证据,范衡罪过不小,林盟主,这闲事我们还管吗?”冯舟停打起了退堂鼓,“反正沧海卧底在江湖帮派的人员已经挖出,要想再在武林翻云覆雨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还有,我们在这的一言一行所承担的任何代价都会波及师门上下,甚至连累整个帮派……目前这个形式,思源山庄是否参与造反还重要吗,此时帮助思源山庄,就是与朝廷为敌,根本划不来的,不如我们暂时隐匿踪迹,待朝廷将事情查明后再行决断。”

    楚湘妃啪一下将桌子拍出一道裂缝,“冯舟停,你想让我们都当逃避风雨的懦夫吗?”

    “只是暂避锋芒罢了。”殷木礁帮腔道,“楚湘妃,我们现在告诉范庄主一切,泄露机密和窝藏罪犯罪名,你倒是可以要命一条,可你背后的峨眉,真的承受得起吗?”

    “别吵了!”林秋枫拳头攥得死紧,面色凝重,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江湖事,江湖了,思源山庄有没有参与谋反我不知道,但我身为武林盟主,有查明真相的责任,我现在就将信件交给范庄主,大家各自先隐匿行踪,若我没有及时回碧水别院……便配合朝廷将思源山庄和背后的玄鸮堂一网打尽吧。”

    殷木礁一把按住林秋枫的肩膀,“找个杂役送就好,盟主又何必亲自犯险?”

    “若我这个盟主还需要别人为我私人选择付出代价,我茅山派浩然正气何在?我们与草菅人命的沧海又有什么区别?”林秋枫从墙上取下自己的宝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孟景幻抬脚追了上去,“林大夹子,别以为浩然正气只有你茅山派有,我们崂山派难道是贪生怕死之徒?”

    林秋枫回头笑道:“白无常,你在武林大会上表现的跟无欲无求的神仙似的,怎么现在倒是跟我较起劲来了?”

    孟景幻青白色的面皮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强调道,“范庄主经常给你指点剑法,对你剑招也了然于心,真要擒你易如反掌,我们崂山派剑招他尚未领教,届时真命悬一线,我可以帮你拖延时间。”

    出了碧水别院,林秋枫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孟景幻,面露揶揄之色,“白无常,真难得你也有坦率的时候。”

    孟景幻同样不甘示弱回敬:“林大夹子的日志中也计划着要做出这么可爱的表情吗?”

    “我不是断袖,你少来恶心我。”林秋枫一巴掌拍掉孟景幻往自己脸上伸的手指,“刚才你已经在众人面前逞过英雄了,没必要跟着我走这一遭,苍竹道长就你这一颗独苗,真折在洛阳,你师傅只怕是要跟整个茅山派挣命。”

    “你真的觉得思源山庄之人会参与造反?”孟景幻将手背在脑后悠闲道。

    “可范衡为什么会收集朝廷官员的信息?”

    孟景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朝廷官员的信息……是多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挑唆,也只是霜降的一面之词,说实话,我们现在恐怕正处在一个连环圈套中,两头下注的结果往往是血本无归,我们需要向彻底倒向的那一边证明我们的决心。”

    “就是这两份信件?”林秋枫指了指藏在怀里的密信,“你想下注在思源山庄那一边?可是……”

    孟景幻不知什么时候将林秋枫藏好的信件捏在掌心,“没有什么可是,当你决定去思源山庄查明真相的时候,我就已经到打算彻底站在范庄主那边,不然……你真的会死。”

    “把信给我!”林秋枫怒道,说着就要上手抢夺密信。

    孟景幻平静地摇了摇头,“剑法我或许比不过你,但轻功……”孟景幻的身影倏地消失在原地。

    “站住!”林秋枫恼羞成怒地施展身法试图追上在屋檐间快速跃动地白影,不多久功夫,便见到了思源山庄的牌匾。管家秦卿认出了二人,赶忙通报了范思。

    房间内,范思疑惑地看着面前气氛古怪的林秋枫和孟景幻,“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

    孟景幻毫不迟疑地将密信给了范思,林秋枫紧盯范思,右手警惕地放在剑柄上。

    范思看完信后面不改色朝孟景幻郑重作揖道谢,转身的一瞬却散发出连林秋枫和孟景幻联手都无法抵御的威压。

    “什么时候的事?”范思将茶杯递给孟景幻笑眯眯问道。

    “昨晚,不过晚辈相信范庄主并不是那等野心勃勃之人,眼下思源山庄有灭族之危,若范庄主需要帮忙,晚辈义不容辞。”孟景幻强忍骨骼间的疼痛恭敬道。

    “若我真是呢?”范思阴恻恻笑道。

    “范庄主!”林秋枫强行将剑拔出一寸,下一刻就被孟景幻用力压制回去。

    “那我们也可以帮忙啊,”孟景幻一边按住林秋枫的剑柄,一边朝范思露出乖巧的笑容,“范庄主的大计,岂能因为一个叛徒的告密毁于一旦?”

    “霜降……”范思周身的戾气更甚,“衡儿就不该帮他说话!一定去年在汴州暗查时候被策反的……”

    孟景幻被范思的戾气压迫的喘不上气,断断续续道:“范庄主……朝廷大军很快就会动身,留的青山才不怕没柴烧,庄主还是先想办法躲过这一劫吧!”

    范思沉吟一会儿后叫来了秦卿,吩咐思源山庄所有产业立刻停止运营,务必在明早之前,将思源山庄及经营的商铺全部变成空壳,所有人转入地下。

    “地下?”孟景幻疑惑道,思源山庄难道还有不为人知的暗室吗?

    秦卿走后,范思恢复了往日慈眉善目的庄主形象,对孟景幻和上官逸和善一笑,“你们的选择很对,思源山庄未曾参与任何谋逆计划,这是场可耻的嫁祸,衡儿一早就意识到朝廷中可能潜伏着沧海势力,所以会派霜降暗中查探,但没想到霜降他……”

    “范前辈,”林秋枫松开剑柄问道,“我们需要做什么?”

    “思源山庄被扣上谋反的帽子,肯定沧海脱不了干系,衡儿如今在岭南,不知有没有查到关键线索,赶紧将此事告诉他,不……别全告诉他,”范思将思源山庄特制用来写密信的纸笔递给林秋枫,“你来给他写信,陛下失踪,霜降也不见了,我怕出现意外,便率众暂居地下避难所。”

    林秋枫照着范思的话将信写完,用信鸽送出去后,回到范思身边问道,“范庄主可有证据证明您并未参与谋逆?如今情况危急,就算我和孟景幻相信,其他人未必肯信,再加上朝廷造势,思源山庄经此一劫,不死也会元气大伤。”

    范思苦笑道:“衡儿确实调查过朝廷百官,证据恐怕被霜降带走了,除了这个,再难找到思源山庄跟朝廷的任何瓜葛,若朝廷真的借题发挥……天子失踪,现在还不知道是何境况,涉及党争的话,加上沧海势力的推波助澜,我们都有可能沦为牺牲品。”

    “谁教唆霜降污蔑范衡,谁就是真正的谋逆之人,可不可以这样说?”孟景幻也表现出了跟他平时嘻嘻哈哈截然相反的严肃,“霜降要是回洛阳,我们联手抓住他,务必审出他背后的势力,还有陛下的下落!”

    林秋枫心知范思接下来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便开口跟范思辞行,这次他和孟景幻将师门名誉都给押上了,赌的就是范思并没有弑君的野心,如今天子生死未卜,朝廷上肯定暗流涌动,他们都是一介草民,又有什么实力能撼动盘根错节的某方势力,唯一能做的,恐怕只有自保以待来日。

    “范衡……”回碧水别院路上,林秋枫担忧道,“我们不能光把希望寄托在信鸽身上,必须亲自去岭南一趟,确认范衡生死才行。”

    孟景幻用摸狗头的手势摸着林秋枫后脑安慰道,“范衡那小子鬼的很,说不定他可以带给我们意外的惊喜呢。”

    “你真恶心!”林秋枫嫌恶地甩开脑袋,“难道你也传染了那小子的断袖之癖了?”

    孟景幻笑而不答,林秋枫愈发惊慌,“不是吧,你来真的?”

    “林盟主颇有姿色,”孟景幻轻佻的摸了一把林秋枫的脸颊,“尤其是摆脱那份该死札记控制的时候。”

    “呕……”林秋枫持剑将自己跟孟景幻远远隔开,“白无常你别过来!”

    孟景幻脸色僵了僵,随即摆出同样恶心至极的表情,朝林秋枫相反的地方干呕几声,“本来想恶心你一把,结果把我自己搞反胃了。”

    林秋枫见状终于松了口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以后你少开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玩笑。”

    孟景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道:“我要是长范衡那样子,说不定你就从了呢。”

    林秋枫凶神恶煞抓住孟景幻白色的衣襟,“你他娘的就算长成天仙,我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林秋枫忽然注意到孟景幻眼底的戏谑,触电般松开了手,这种戏谑,他在武林大会跟孟景幻交手时也有这种感觉。孟景幻输了,但他输的好像很开心,他原以为孟景幻是在嘲讽他努力竞选盟主的嘴脸,他太专注于剑招的交锋,竟忘了孟景幻当时就算逃窜也游刃有余的姿态。

    崂山派无论剑法还是轻功都是以灵动飘逸为主,苍竹道长舞剑仿若谪仙,倒是孟景幻瘦的跟竹竿似的身材,加上比他师父还要随性的脾气,动起手来简直像是跳大神的无常鬼,很难让人觉得这是个剑术高手。但林秋枫知道,就算楚湘妃和卫藤联手,也很难拿下孟景幻。

    “那我呢?”林秋枫怅然松开了手,“孟景幻,当初比武你究竟……”

    孟景幻一蹦三尺高,一下跳到最近的柳树上,居高临下朝林秋枫做着鬼脸,“就不告诉你,我气死你个林大夹子!”

    硬了,拳头硬了。林秋枫咬牙切齿看着柳树上那抹白影,“白无常,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与其跟我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倒不如想想看怎么找到远在岭南的范衡。”孟景幻从树上跃下,语重心长在林秋枫旁边建议到。

    林秋枫打了个响指,“先回碧水别院,既然我们不帮朝廷抓捕思源山庄之人,那就想办法联系上范衡那个怪人,他可是跟沧海积怨甚深,这次知道消息恐怕很难坐得住,怎么也得让沧海吃个苦头。”

    孟景幻和林秋枫回碧水别院后,殷木礁和楚湘妃告诉二人,卫藤要去岭南。